由于在城市广场上耽搁了一点时间,我们走到总督府时已经是中午。

    向总督报告了我到来的消息的侍者小跑回来,告诉我:“总督大人想与您一起吃顿便饭。”

    我点点头,向他表示感谢,随口问他:“你是东北人吧?”

    “东北...”他想了一下,连忙点头,“是的先生,我是明国辽东人。”

    我“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记错辽东的称呼了。你的口音挺有意思的,有点像抚顺那边的。”

    侍者脚步顿了一下,语气微微变化:“您怎么知道,我就是抚顺人!”

    我一边走一边随意道:“我见过不少辽东人啊,抚顺口音和辽南口音不一样,好几个字的念法很怪,我就记住了。”

    侍者沉默地带领我走了一段路,将我送到总督府后面的花园口,对我说:“先生,前面就是总督的餐厅了,我不能再送了。”

    我向他表示感谢,继续前行。偶尔的一次侧头脑袋想欣赏一下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眼角的余光却看到那位来自抚顺的侍者依然站在原地,上半身前倾,对正在往前走的我施以90°鞠躬。

    秦向平总督是我父亲的老战友,也是从兰芳总督区一路打土人升上来的。五年前由南海总督区副总督升为总督,奉命开辟中国总督区,时刻监视着后金的一举一动。

    根据共和国对总督的管理办法,秦总督再过几个月就要调任别处,现在是他最后执掌中国总督区的时间了。

    此时这位数十万平方公里陆地,数百万平方公里海域的主宰者正坐在花园的小亭子里喝茶,面前的圆桌上摆放着十多道精美的菜肴。

    “如初,坐。”他看到我走来,伸手招呼一下。

    “李国华好点没得?”

    我恭敬地回答:“家父疾病已愈,身体健康,只是比以前虚弱不少。”

    总督大人答应一声,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叹气道:“可惜了,又让这厮逃过一劫。”

    似乎想起当着儿子的面这样说别人爸爸影响不好,总督马上端坐好,咳嗽一声让我坐在对面:“还没吃饭吧,先吃点再说。”

    摸摸鼻子,我有些尴尬地坐在总督的对面。和这位翻手间下令枪毙几千个俘获的日本俘虏的铁血总督面对面吃饭,说实话还是给我带来很大压力,虽然我小时候曾经被来我家看望我爸的面前这位抓起来灌酒。

    幸运的是,这位有着黑历史的封疆大吏还记得我不喝酒的事情,吩咐侍者放在我这边的是一壶苹果醋。

    在物产丰盈的台湾,虽然还在春天,处于食物链顶端的顶端的总督府里还是准备了让我食指大动的美食。

    比如我放在盘里的这份乌鱼子,我对它可是仰慕已久了。

    在我看过的一份名叫《舌尖上的中国》的旅游杂志里,这件来自中南部沿海的食物就被浓重介绍。此刻,摆在我眼前的美食被厨师精巧地烘烤过,金黄色的鱼子被火焰添上一分火红,在春风的吹拂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入口时轻微的黏牙感,可以感受到它无比细腻的质地”,这就是我用牙齿切割食物时的直观感受。

    仿佛鱼子一颗一颗在口中爆炸,浓郁的香气瞬间充满我的整个口腔,每一个味蕾都被海洋的馈赠和厨师的用心打动,从舌尖反馈到大脑的满满都是满足的气息。

    吃了几块被切成片的乌鱼子后,我强忍着大口吞噬盘子里的一切的冲动,将筷子伸向一盘鱼生。

    “不继续吃吗?”总督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之前所有第一次吃的人都会吃完一盘啊,你别跟我客气,快点吃完说正事。”

    “吃多了,以后就不想吃了。”

    总督嘴角咧开一道笑容,赞许地点头:“看来你老爸教了你不少东西,也是一个老饕了。”

    我心想我那整天喊着要吃黑椒烤鸡和煎土豆片,能连吃一周不换口味的爸爸怎么可能有这种情调,一边细细品味着口中的生鱼片。

    好吧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要接受这种有着几千年历史的美食还是有那么一点困难的。

    我几乎要呕吐了啊,读者朋友们!

    碍着总督的面子,我保持着礼貌又不是尴尬的笑容,假装一脸享受的样子将那片鱼生吞下去。

    那一刻我想到了在阿拉斯加捕捉大马哈鱼的棕熊,我觉得我和它们简直毫无区别。

    “你怎么不沾调味料?这样吃不腥吗?”

    我面容一僵,强笑道:“这样吃可以感受到鱼肉最纯粹的甜味,我比较喜欢这样子。”

    说完马上拿起杯子灌了一口苹果醋,用酸味取代了浓郁的鱼腥味:“总督大人,请讲正事吧,我已经吃好了。”

    总督点点头,招来侍者把食物撤下去,拿起手帕细细地擦干净嘴,恢复到平日里的威严态势。

    “很抱歉这么着急地让你过来,原本你应该多适应几天再恢复工作的。”

    我端正了身子,面容严肃地低头道:“有召必回,此乃军人本分。”

    总督微微点点头,继续说:“这次我们要做点事情了,日本那边的。”

    我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之前我以为是后金又闹出什么事情,才让一直负责辽东事务的我赶来,没想到却是日本出了事情。

    “德川家光干的破事。”总督端起面前的黄酒喝了一口,一脸不耐烦地说起日本的乱局。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煮酒论诸侯,只是这次我们两个澳宋人论的是日本。

    “你知道锅岛胜茂吧?”

    我连忙点头:“知道,是佐贺藩的藩主。”

    总督继续说:“他被德川讨伐了。”

    我保持平静地坐着,大脑里飞快地思考总督的意思。“您的意思是,要我带领海军前往支援?”

    总督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在亭子外等候的侍者立即将一份详细的九州地图端上来铺好。

    “你看,”总督俯下身子,右手食指指点着长崎,脸上浮现出军人本色,“德川家光派出他的老中山本田长领兵,调动唐津藩、平户藩几个九州岛上的藩主,在一月末对佐贺藩发起进攻了。”

    “他们为什么忽然动手了?”

    “因为佐贺藩的贪婪。”

    总督冷笑着转过身,看着姹紫嫣红的花园。“锅岛胜茂高估了我们的威慑,认为德川幕府会老老实实遵守和我们的约定。”

    “于是,他将从我们这里进口的烟草提高了一倍的进货量,却把多出来的部分全部逃税。”

    总督耸耸肩,锅岛家引发的后果不言而喻。

    “我们需要怎么做?”我已经快速看了一遍地图,脑袋里有了个大概的想法,但具体细节还是要听总督的意见。

    “幕府最近太跳了。”

    我沉默下来,开始修改脑袋里的想法。一旁的侍者将另一份文件交给我,这是几天前送来的最新战况。

    锅岛家无法抵抗幕府和附近几个藩的联合进攻,连佐贺老巢都被攻占,现在已经全面退守到沿海的长崎自由市——那里是日本管理地的地盘,共和国修建了一个半军事化的城市。

    由于有澳宋的参与,幕府不得不考虑要是澳宋认为他们进攻长崎捉拿叛逆属于违反《宋日条约》,并因此再一次黑船来访的风险;兼之土著藩担心幕府将手伸进自己家里赖着不走,对锅岛家的进攻已经基本停滞,转而进入围城状态。

    要想在没有控海权的情况下围死一座沿海港口城市,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因此,从上个月开始,幕府开始出动他们弱小的海军在长崎附近海域巡查,试图登上澳宋商船检查...可想而知的是,只有检查别人,没有别人能检查的澳宋帝/国主义马上被激怒了,要求增援的文书像雪花一样飘到台北来。

    在任期的最后几个月里还遇上和日本的摩擦,打老了仗的秦向平立即兴奋起来,宣布中国总督区进入战时状态,并向幕府发出最后通牒,却遭到了幕府的无理拒绝。(注1)

    于是我收到了相关的命令。

    “准备一下,今晚我会在总督府举行宴会,邀请一些上层人士出席。”

    总督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也要出席,和他们见个面,这对你的未来有好处。”

    注1:秦总督在3月16日签署通牒,要求德川幕府在一周内,也就是3月23日之前给出答复,逾期视作拒绝并宣战...很显然,从台北到江户,一周时间根本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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