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事儿,当然记得。”妮婳说。

    “那个绰号蛮力罗汉的和尚说,他听一个会使飞刀姑娘的话,才在那里给去桃花庄的日本鬼子设置障碍的。那么,我们却偏偏遇到了一个被飞刀伤到的人,这之间会不会有联系?”

    “值得怀疑。”陶振宗说了句。

    妮婷看了他一眼,她为这个男人伤了一次心,不过现在想开了,觉得陶振宗并不是自己理想中要嫁的男人。所以,现在就无所谓了。

    “那个人要看管好,他身份不明,不一定是个做买卖的,遇到了劫匪受了重伤。”柳杏梅说。

    “是的,我吩咐过照看他的朝阳和泽湖了,放心吧!”伍老说。

    “还有,在这荒山野岭的,也要巡逻和站岗放哨,时刻不能掉以轻心,保护村民安全最重要。”

    “这我已经安排了,让东方和伍凤他们分班轮班巡逻,另外没枪的轻壮男人都时刻提高警惕。”

    “我想爹和娘了!”妮婳说。

    “还有爷爷和奶奶他们!”妮姽要哭的样子。

    柳杏梅搂住她俩的肩膀说:“希望他们都平安无事。”

    “杏梅姐,你说鬼子会去村里吗?”妮婷也担忧地问。

    “这是说不准的事儿,不过我们早晚都会回去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抗联的队伍,这么多人没有个安身之处,总不是个办法!”陶振宗愁眉不展地说。

    “一定会找到的。”柳杏梅肯定地说。

    “大哥,你说咱们是不是不该抛下他们走啊?!”妮婳泪盈盈地问。

    “爷爷的话谁敢不听!”伍龙在拼命般地吸着烟,心里自责又无奈,他这个当大哥的是兄弟妹妹和兄弟媳妇及孩子们的主心骨。不论是家人和村民,都让他觉得责任重大。

    “既然出来了,就别动回去的念头,这么多人的性命可是你我负责不起的!”柳杏梅说着唏嘘了两下,咬紧了牙。

    “嫂子,你怎么了?”陶振宗问。

    “一颗牙有些疼。”

    伍龙说:“这是一股急火,牙疼可不是个滋味,都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等着,我去泽湖哥那里看看有治牙疼的药吗。”陶振宗起身去了。

    柳杏梅的右手握着飞刀柄上的红绸子,大拇在摸着飞刀一面上打印着的一个“薰”字,她在想着今天路上发生的事,分析着每段看似重要的细节——

    路上,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在接近他胸部中了一把飞刀,流血过多,命在旦夕,人已昏迷。

    经过杨泽湖上药包扎,过了一段时间这个人就醒了。

    在问起他因何受伤时,他说:“我叫曲奇,是个贩卖药材的商人,路上遇到了一帮劫匪,两车的货都被抢了,六个伙计也丢了命,只有我侥幸逃脱。要不是遇上了你们,我的这条命也没了,谢谢你们救了我!”

    不能见死不救,见他伤的太重,又不忍心抛下他不管,所以就把他放到车上拉着。

    当队伍冒着濛濛烟雨要过一座山时,就见路的两边是悬崖峭壁。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带领着村民们往哪个方向去对,只知道也许离和平村越远些是比较安全的。姬婕妤的抗联队伍行踪不定,也不知道在哪里,只能是撞运气了。

    越往前走路越狭窄,抬头仰望,给她的印象是比过“鬼门关”时更恐怖几分。估计前面一辆车是不是能通过都不知道,忽见上面怪石嶙峋中有一块巨石,上面醒目的刻着三个已经褪了几许红色的大字:一线天。

    她勒住马回头说:“先停下等等,我去前面探探路。”

    “我跟你去!”伍龙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提着步枪。

    她手里也拎着双管.猎枪,两个人催马上前查看情况。刚走不远,过了一个拐弯的地方,前面出现的一幕把她惊呆了。就见路的中间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上面盘膝而坐着一个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和尚,穿着青色衣布的僧衣僧履,腰间挂着一个大个儿的葫芦,敞胸挒怀,护心毛黑黑一片,袒露的大肚子圆滚滚的要比艾菲苓怀三胞胎时还要大许多。在他的胸前挂着一串佛珠,此人肥头大耳,两眼闭着,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剃的倍儿亮的大脑袋上受有戒疤,长有连鬓络腮的胡子,而且分黑、白、红三种颜色。

    让她看了觉得要是身边再放条禅杖,就是《水浒传》里鲁智深活脱脱在世一般。

    “这——他这是什么意思?”伍龙不解其意。

    “对出家人要格外的尊重。”她说着,就抬头朝悬崖上面看了看,没看见有人埋伏的身影,就把猎枪挂在了鞍子上,然后下了马。

    “不会是劫道的吧?!”伍龙心中未免有些胆怯,他还是下了马,但手里却提着枪,以防不测。

    她牵着马上前几步,见这个有五六十岁的大和尚满面红光,只是那胡子显得凶了些。她躬身行礼道:“打扰大师在此修行了!”

    和尚抬没抬眼没睁,姿态依然,真如老僧入定,又似圆寂了。但他却吸了吸鼻子,证明他还活着。

    “大师是在此化缘的吗?”

    大和尚微微摇头,还是没说话。

    “我们路经这里,可否请大师移驾,让我们过去?”

    “我身下之石,可否挡住你们的车辆了?”

    “我们人多力量大,相信还难不住我们的。”

    大和尚睁开了眼,目光敏锐,摘下佛珠捻动着,口念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请问女施主,你们为何要从此经过?”

    她见这和尚倒也慈眉善目,就说:“是日本鬼子给逼的,不得不撤离村庄逃难到此!”

    “噢——贫僧也是奉命在此等人的。”

    “大师不可能是在等我们吧?”

    “非也非也,是在等日本鬼子的。”

    柳杏梅一愣,便问:“为啥?”

    “阻止他们从这里经过。”

    “这是为啥?”

    “那小妮子就是这么交代的,她没说我没问,遵命照办就是了。”

    小妮子?她不禁好奇,她却问:“大师可有帮手?”

    “就我一人。”

    “恕我冒昧,仅凭大师一己之力,如何阻止的了鬼子的部队?”

    “即使是不能阻止,但足可让他们拖延时间的,也可消灭几个鬼子。”

    “佛门中人,讲究的是‘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大师也要破杀戒吗?”

    “我本是个闲云野鹤之人,不问世事,怎无奈何因一次与老友相逢,切磋武艺,未分胜负。却和小妮子比飞刀时输了,输的心服口服,所以一时兴起,便答应要为她做三件事,这是其一,必当唯命是从。”

    “大师光明磊落,信守诺言,可敬!”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小妮子刁钻古怪不的很,不过我喜欢。”

    “既然喜欢,何言无奈?”

    “此话有理。”大和尚笑了。

    她急着赶路,和尚没说小妮子是谁她也不好多问,却问道:“请问大师法号?”

    “江湖人称‘蛮力罗汉’。”

    “既然大师在此等日本鬼子,那么请大师让我们过去,这么多人是不能遇到日本鬼子的!”她是不知道,这个蛮力罗汉就是当年鞠振啸对苗运昌说起的那个人。

    “刚才贫僧闻到了酒的味道,勾起馋虫来了,我已葫中无酒。”

    她说:“出家人不是讲究‘四大皆空’的吗?大师也犯了酒戒不成?”

    蛮力罗汉呵呵一笑说:“一般人指‘四大皆空’为酒、色、财、气,其实不然,另有所指。”

    这方面她确实不懂,就问:“请大师赐教。”

    “所谓的四大皆空,佛教用语,指世界上一切都是空的。佛教把一切物质现象,称为‘色法’,归纳为四种基本要素,即坚性的’地’、湿性的‘水’、暖性的‘火’、动性的‘风’。我是个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和尚,看破红尘又拘泥红尘,遵经又不守典,是人就脱不了一个‘俗’字。”

    “明白了,得道高僧。”她说着就解腰间的酒葫芦。

    这时一旁的伍龙才说话:“且慢!”

    她不由一愣。

    “看大师必是海量,你的葫芦里的酒怎能让大师过足酒瘾。”

    伍龙说着回头喊道:“快送两坛好酒来!”

    在后面,人们等的心急又害怕,不知道被一个和尚拦住会出什么事。一听伍龙这话,伍凤和辛东方赶紧下马,从林家的车上搬了两坛子酒步行过来,来到了蛮力和尚跟前。

    二人一见这胖大的和尚,甚是惊奇,真是膘肥体壮,倘若没有胡子,俨然就是一尊弥勒佛。

    “大师请用!”伍凤恭恭敬敬地把一大坛子酒递上。

    蛮力和尚也不客气,真是见酒眼开,伸出薄扇大手把酒坛子接过,快速打开泥封,然后放到鼻下嗅嗅,便仰头举坛而喝。与其说是喝不如说是灌,咕咚咕咚,眨眼间有二十斤的坛子便少去了一半。

    四人看着这个上称一称足有五之多的大和尚,真是瞪目结舌,惊若天人。

    蛮力和尚一手托着酒坛,一手擦了擦嘴,笑道:“好酒!如此佳酿,正合我意!”

    她赞赏地问:“好酒量!恕我不敬,冒昧地问一句,大师应该也吃狗肉吧?”

    “你怎么知道?”

    “喝烧酒吃狗肉胜过神仙。”

    “贫僧只戒‘色’,剩下的什么都不戒,酒肉是我的最爱。人生在世,有好吃的是福。”

    “有酒无菜,也是可惜!”柳杏梅说。

    “可惜的是没狗肉!老三,送些牛肉过来!”伍龙回头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伍呈便手里捧着东西跑了过来。

    蛮力和尚这才从巨石上跳了下来,一手托着坛子,一手拿着佛珠,却能稳稳当当站住。他把右手的佛珠挂在脖子上,就伸手打开伍呈手上捧着的一个大纸包,捡了一块约有半斤八两的酱牛肉放在嘴里,便去了峭壁下把酒坛子放下,转身过来时,嘴里的那块肉就没了,真是狼吞虎咽。

    “我就不耽误你们赶路了。”

    蛮力罗汉说着,系了系在肚脐下的腰带,看似在运气,接着蹲下来,双手抱住巨石两边,喊了声:“起!”

    声若狮吼,震耳嗡嗡。

    再看让她有点儿发愁的那块巨石,平地而起,估计足逾千斤开外,竟被蛮力罗汉举过头顶,走向一边,放在了不碍事的地方。

    他在沙石地上留下了微陷的脚印。

    “酒助神力!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武松景阳岗能打虎。”她为之喝彩,心里在想这个大和尚真的是不愧为“蛮力罗汉”之称。

    伍凤鼓掌道:“开眼了!了不起!”

    “诸位请过!”蛮力和尚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她慷慨大方地取出一根金条来递了过去说:“大师留着买狗肉打酒吧!”

    “这——出家人不爱财,怎么好——”

    “多多益善,请笑纳。”

    “受之有愧!呵呵——”蛮力罗汉还是把金条接了过去,嘴里又嘟囔道:“你比那小妮子大方多了,不过他们祖孙俩也的确是穷光蛋,吃的不像样穿的不像样,都成大姑娘了!”

    她关心地说:“大师,这里险要,虽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毕竟鬼子有枪有炮,千万当心,见事不妙当走人才是上策!”

    “我早有安排,放心吧!”

    “再见!”

    “世界再大,有缘人必会再见的。”蛮力罗汉笑盈盈地说。

    “国难当头,大师既然要破杀戒,那就不要再做闲云野鹤了。”

    “在此国不国民不民的情况下,贫僧也不甘戴上一个‘奴’字的。”

    “所谓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形中’也只是佛门中的一种虚妄,只要是脚站在这个地球上,就脱离不了俗事的困绕!”

    “女施主好有慧根的,非平常人可比。能带领这么多人,必然上女中豪杰。”

    “我的佛缘只是把‘佛’装在了心中!”她说完朝后面的队伍一招手。

    后面的队伍就朝前走来。

    她牵马走出几步上了马,把双管.猎枪提在了手中,回头对蛮力罗汉说:“花和尚,你当打做一根禅杖,就是鲁智深在世了!”

    “好的建议,贫僧采纳!”蛮力罗汉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在马上朝两侧峭壁上看了看,就发现从上面有一根粗绳子顺了下来,于是也笑了,不过那个蛮力罗汉口中的“小妮子”却让她萦绕于怀——

    这时陶振宗取了几片药回来递给了柳杏梅。

    “喝了看,可能管用的。”

    妮婳把一个里面有热水的茶缸子递上前。

    柳杏梅摇了下头,就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拧下塞子,用酒把那洋药片子服下。

    “怎么不用水服?”伍龙问。

    “酒能让药行动快。”

    “没听说过。”妮姽说了句。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一个女人在喊:“来人,快来人呀!张启他——他——”

    人们一听,心头一震,心想可能这下张启真的是没命了。

    伍龙说:“这回怕是他真的没了!”

    柳杏梅第一个拎起了双管-猎枪就走,后面跟着他们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