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花上前问:“爹,你没喝多吧?”

    “没有,你啥时候看见过我喝多过,就我这四五盅酒的量,上了年纪就更不敢多喝了。”

    荣凡辉说:“那你跟爹回去吧,扶着爹点儿。”

    荣老孬说:“我又没喝多,没事的,放心吧!”

    “打扰你们了!”刘翠花抱歉地说,她在一旁稍有搀扶着公公。

    一些人在往外送,柳杏梅也在里面。

    步艳红就对孟国安说:“你也少喝点儿吧,多了就要耍酒疯,别见着酒比见着你爹还亲呢,跟八辈子没喝过似的,黏黏歪歪的拉长谈个什么劲儿,没年带月的,腻烦人不?快着点儿,吃口饭得了,还等着撤桌子呢!这喝酒的人就是个没出息,也不管丢不丢人了!你要是干活能有这喝酒能耐多好,懒得腚眼子着蛆都不带往外拨拉的,你就——”

    孟国安被老婆这顿鼻子不能鼻子脸不是脸的数落,就气恼地冲她瞪起了眼睛骂道:“用不着你管,在这瞎磨叽个屁,待着没事挠墙根去!”

    步艳红也拿自己死肉不烂的男人没办法,她一气走开了。倒是没有出去挠墙根,而是在一旁气咯囔的看着。

    于是,喝酒的人又在继续。

    独坐一桌的花蕊见没人搭理自己,而女桌上都没人了,就她一个人压桌,也觉得不好意思。在她的印象里一直认为朱乐就是个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无赖,没想到自己一个女人家今天也放下了以往或多或少还存在的虚伪庄重,难道说一个骚贱的女人就真的不需要廉耻了吗?在这大庭广众里不管不顾的独自喝酒真的有些不太象话,而往日里对她百般纠缠献媚的男人在酒精的麻醉下像是忽略了她的存在,这让她倍感逢场作戏的人都是无情无义的,不得不让她从心底里涌现出了懊恼与痛苦来,同时品味着凄凉与无助!她茫然落魄地一回头见陶振宗在桌上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不由地惊愕发现两个人的境遇竟然是如此的值得同病相怜!

    看着陶振宗,让她的眼神瞬间凝固成了痴迷状态,心却被如刀剜针刺地痉挛抽搐几下,恍惚间似发现她的三郎竟从不曾离她远去,依然近在咫尺,只是那颗心犹隔天涯罢了!要是在酩酊大醉里,她会难保不失控地扑上前去呼唤出自己爱人的名字并且投入到他的怀抱。在心底里泛滥起酸楚悲痛的涟漪时,泪光迅速迷蒙上了眼眸。

    “你看着那个小白脸在想啥呢?”

    听到有人说话,花蕊猛然一惊,仿佛让抛撒出去的缠绵温柔的丝网又无情地把自己打捞了回来。她回头来看已悄然坐在了身边的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是与她肉体相近灵魂远隔!

    “勾引男人是我的本事,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生活所迫,无奈而为之!”

    “混蛋理由,我就是你的摇钱树!”

    “生存之道,不分尊卑。”

    “我真想把你八辈祖宗从坟墓里挖出来日上百遍!”

    “你这文明用语我欣然接受,不过那样你得钻进地里征求他们的同意。”

    “我——”

    “别忘了你这辈子就是个被日的货,想要人格和尊严就等下辈子吧!”

    这时候的花蕊反倒是欲哭无泪了,审视自己的悲惨遭遇,究竟是什么造成的?可恨的战争!残忍的父亲!这些,都会让她深恶痛绝的去诅咒,诅咒这个缺少人情味的世间!如今沦落异国它乡的她,破罐子破罐,人尽可夫,被蹂躏的是肉体,被践踏是尊严,她也想借此来报复自己的国家和父亲,使之蒙羞,在国际地位与家庭荣耀要遭受舆论谴责!

    慰安妇!这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名字吗?

    臭狗屁!就让灭绝人性的一切统统在她的诅咒里被打进十八层地狱去接受惩罚吧!

    她不知道有多少根自己一样的同胞姐妹会因为自己国家的官兵服务而付出了娼妇惨痛的代价,离开了亲人与爱人,这将会是一个国家与民族永远也洗刷不掉的耻辱,有什么骄傲可炫耀的?在无辜与不幸里,造成的只有愚蠢和罪恶!

    “你和朱乐说什么了?”

    “你这个不懂吃醋的人不配问!”

    “他会不会对你有兴趣了?”

    “这你得问他去!”

    “我曾经也撺掇过他但无效!”

    “同样吧!”

    “看来你要当好这狐狸精,还得继续修炼呀!”

    “都快人老珠黄了,除非接着去阎王爷那再修炼去!”花蕊拿着自己的酒盅子来到了陶振宗的桌子前,笑盈盈地说:“我说陶老师,你咋也独坐一桌了?”

    陶振宗抬了抬头,一副慵懒模样,醉眼惺忪。他揉揉昏花的眼睛,朦朦胧胧的视线里才会渐渐清晰了一个女人的窈窕轮廓。只有在闻到脂粉幽香时,才能判断出站在面前的究竟是谁,就淡淡地说:“他们找我划拳,可我不会。”

    “一个教书先生不会划拳才好,不然闹闹吵吵的有失斯文。”

    陶振宗苦笑了一下,端起了酒盅子。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能坐下来陪你喝一盅吗?”

    “随便。”

    花蕊取过酒壶先给陶振宗满上,然后是自己的,这才坐了下来。看着冷漠消极的面前这个英俊的年轻男子,她的心开始不安分地怦怦乱跳起来,多么像是她的初恋情人啊!先前每当思念起犬养三郎,她都渴望见到陶振宗,聊以慰藉相思之苦,多少次朝朝暮暮中倚门眺望,感受他映入眼帘时的欣喜。现在她的情人死在了地狱谷,却依然活在她心里,犹如这眼前人。当年在日本的北海道,与花前月下的惬意缠绵,成了她美好而永恒的追忆,把山盟海誓化作噬心之痛!有多少次暗地里泪流满面,有多少次想偷偷摸摸独自一人前往山林里去祭奠爱人的亡灵,有多少次踌躇中徬徨惊怯而返,有多少次害怕暴露而强作欢颜!

    而在此时,她希望自己的到来,能唤起这个萎靡不振青年的热情,好借助他的音容笑貌重温着属于她和情人的浪漫往事。

    这时陶其悦走了过来说:“振宗,你今天怎么会喝这么多的酒,刚才就嘱咐你少喝,你可倒好,当了耳旁风。快别喝了,再喝就多了,还是吃饭吧?让梅香给你端饭!”

    这时的梅香也跟上前来,她一直是在注意着她的老师的。见陶振宗喝了不少的酒,心里着急担心,一直忐忑不安的她,本想求柳杏梅出面让他少喝些,可又羞于启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意思上前劝说。见陶其悦来说儿子,她才逮到机会上前。她就怯生生地说:

    “老师,我给你盛饭去。”

    陶振宗端起的酒盅在手里晃动着,他摇了摇头说:“不用,我不吃饭了。爹,我没事,这是喜酒,不会喝多的。”

    “喜酒喜酒,咋不喝自己的,你啥时候能给我娶个儿媳妇?”陶其悦感到很无奈。

    “耐心等待吧!”

    “总有个时候吧?”

    “猴年马月了。”

    “混帐东西,再喝就多了,不像话!瞅瞅你自己,还教书育人呢?这副德行成何体统!干脆饭也别吃了,我叫人把你送回去,好好睡一觉,就醒酒了。这要是喝多了,你让我这脸往哪搁!”陶其悦斜视了花蕊一眼,心生反感。要不是见她坐在了儿子跟前,他还不过来呢。担忧的是怕儿子跟这种不要脸女人扯出什么绯闻来,影响了儿子的婚姻大事,那样也会让他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花蕊心里明镜似的,当然知道陶其悦是怎么想的了。这也难怪,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正经人是不愿靠近的!可是,身为女人,普天之下有几个自甘堕落的?人是不能自己选择命运里安排的一切,不能抗拒就只能接受!她心里疼痛,却嫣然浅笑道:“叔,我刚坐下,他喝不多的。”

    陶其悦也不好意思强拉儿子走,只好说:“我实在是怕他喝多了,那就麻烦你看着他点儿,我还忙着知应客人呢!”

    “好的,你放心的忙去吧!”

    陶其悦这才走开了。

    梅香犹豫了一下,也只好恋恋不舍地走到一旁去。看着花蕊跟老师同坐一张桌子上,她心里好难受,有酸溜溜的滋味,难道这就是嫉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