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子鬼子上车骑马走了,程袁两家的大花轿也抬了起来,鼓乐声响起,仿佛一切恢复了平静。这时看看日本人远去了,杨泽湖和辛东方等人才从周围犄角旮旯处露了面,在他们手里都提着猎枪。其中有三个棒小伙子,就是廖宪魁、穆啸风、蒋耀威,他们都是年轻猎人中的佼佼者。

    其实,桥本木三也不是傻子,他在打扮妖冶神态也算是从容的花蕊身上看出了某种端倪,尽管那字体看不清但也不像是中国字而是日文,由此可见这个女人是有意想透露什么来信息,会是什么呢?他身负重任,无心理会了。拉笼住有声望的龙家,别有所图才是目的,一个山野村妇不值得关注。另外,在他坐上车时四外看了下环境,似乎能够察觉到这里设下了埋伏,布下了天罗地网,杀机重重。想到这里从脊梁骨直往外早凉气,好险好险!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却能看出人们意志坚决,敌意强烈,不会轻易对日本帝国屈服的。那么,中国的国土面积多大,想要彻底征服、占领、统治,谈何容易!是野心膨胀了欲望,是田中呈给天皇奏折所说的那样:如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看来这计划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些,这好比一条贪婪的蛇想吞食一头大象,难呀难呀!

    他从前面车镜中看到,和爹娘几坐在后座上打伍凤,一双沉默和眼睛里充满了警惕。他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在他心底蓦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伍家的送亲四人,已定好了两后由村里去人接回来。

    而在另一辆车上,与哥嫂和顾湘同坐的冷艳龙馨慧,她的表情似陷入了沉思——

    这三拨送亲的都是由父母哥嫂陪同而去。

    望着三拨人走了,每个人的心里顿感空落落的。伍老太爷仰天长叹,声音颤抖而悲愤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这辈子虽然不能为国家效力,但更不愿与侵略者有任何牵扯,没想到,家门不幸,愧对祖先!”

    事与愿违,人生的无奈!

    柳杏梅见伍老太爷的身体在微微抖动,更是惊愕的看到他的两眼里浑蚀的泪光闪烁,就上前扶住他劝慰:“事已至此,就顺其自然吧!乡亲们都能理解的,也就别太放在心上。龙家在县城里家大业大,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难免不会与之打交道,这是有情可原的。只要是姑爷他知道自己是中国人,不助纣为虐,和日本人勾结残害自己的同胞就行。这些都放在开外,重要的是希望妮娇妹妹能过得幸福,只要姑爷对她好,这比啥都强。”

    这嫁女的人家总不如娶妻的人家热闹,何况今天伍家发生了极其不愉快的事了呢!人虽不少,但缺少了喜悦气氛,大大的影响了心情。

    对伍元祖来说,这真是连憋气带窝火的事,有生以来也没受到过如此的屈辱,可也只能是打牙往肚子咽了!来的这几个日本人他没放在心上,就是和当即立断退了这门亲也没什么,得罪了龙家倒无所谓,可是得罪了日本人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得为全村人着想,在万般无奈下也只好采取了妥协,当作算是为了顾全大局吧,只能是委屈大孙女了!以前认为龙年耀是个有良知有骨头的商人,不会与侵略者有来往的,没想到竟然会让儿子带着日本人来接亲,这真是让他气愤和怨恨!如果就此毁婚,龙家的人和日本人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氏老太太说:“可不是咋的,这是先斩后奏,谁知道会闹这一出,事先也没打声招呼,就把日本人给领来了,龙家这是办的啥事嘛!缺迎亲的不成?那也不该用日本人,到这来耍哪门子的威风!看把你大爷爷给气的,这沾上和日本人有关系,会让别人说三道四的在背后戳脊梁骨,留下汉奸的骂名!老头子,事已经出了,太往心里去也没用,都一大把年纪了,别把自己腌臢出毛病来,这么大的一家子人可都是以你当主心骨呢?要是为这事闹出个好歹的,可咋办呀!”

    柳杏梅和苏氏接触了几次,发现这个老太太很风趣,而且和蔼可亲,像是她奶奶一样。从一声“老头子”,而不是称呼老爷,就可见在伍家没有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就是背后直呼“元祖”也未可知。

    伍老太爷说:“死了倒清静了!将来如何谁也不知道!天意弄人,非我所愿!杏梅,中午开席的时候,麻烦你要招呼大家一肯要吃好喝好,我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就失陪了。”

    柳杏梅心里叹道:这真是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她说:“您进屋歇息去吧,别的不用管,我们都会办好的。虽说这聘闺女不如娶媳妇,但毕竟也是喜事得热闹热闹。一天三姐妹同时出嫁,这事倒是从没听说过。就是有点儿不顺利,也算是过去了。要是出了岔子,也会影响二妹三妹的喜事。”

    “只是不知道答应了妮娇嫁给龙含玉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相信老人家也考虑到了,要是以龙家和日本人有瓜葛作为借口毁了这门婚,龙家就是一甘心也没办法。可是日本人参与进来了,一旦接不走新娘,必然会被惹怒的,这是没面子的事。得罪了日本人终究不是件好事,同意了是为村里人着想,免去带来灾祸。”

    “能有人理解就好!”

    “相信大多数人都会理解的。”

    伍老太爷甚至都没跟蒋则义、苗汉翔、廖道通、荣老孬、还有他的两个女婿说话。

    在人们往院子里走时,梅香一拉柳杏梅,两个人就落在后面了,梅香把手里的碎纸片给她看。

    柳杏梅把纸片拼凑了一下,看了半天只觉得乱七八糟的,连笔划都分不清,纳闷了这是什么字什么笔体?

    “像不像是日本字?老师对我讲过日本字的。”

    “像。”

    梅香就朝着站在不远处的陶振宗招了下手。

    陶振宗过来了。

    柳杏梅把纸片交给他问:“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陶振宗看了看,摇了摇头说:“太乱了,我也看不明白究竟是写的啥,不过不像是中国字,倒是有几分像是日本字。”

    梅香说:“刚才我看见花蕊从学堂里出来的,鬼鬼祟祟的样子,我看她就不像是啥好人。”

    柳杏梅说了句:“她本来就不是好人,当初就不该收留他们两个。”

    陶振宗愣了下问:“咋,你们怀疑她?”

    柳杏梅说:“好奇而已!她说什么‘空你其哇’那句日本话是什么意思?”

    陶振坤说:“是日本常用语言,你好的意思,客气话,很多中国人都会说的。”

    梅香却是一本正经地说:“万一她是派来卧底的坏人呢?”

    柳杏梅一笑说:“以你的本事可以当侦探抓特务了,人小鬼大。她要是奸细,来咱们这里干啥?简直就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她就像你说的是坏人,在这里量她也不敢兴风作浪,否则是挺翅难逃。要是认定一个坏人,首先必须要有确凿证据,不能冤枉人。都是一个村子里住着,闹误会了反而不好,就当没发生这事好了。要是让别人知道,还不得以为咱们闲的没啥干了呢!好了,该忙啥忙啥去吧。”

    她嘴里是这说,可比谁的疑心都大,怎样也想不通花蕊能和日本人有联系呢?她对梅香使了个眼色,梅香才欲言又止了,她不想为这事让一个孩子得罪了花蕊。因为她见花蕊就在屋门口朝这里看着呢!于是,她乐呵地走上前去说:

    “花蕊姐,我寻思着欣赏一下你的书法呢,结果三个人都没看出写的是啥来,也太高深莫测了。不是我笑话你,那字写的中不中日不日的,要是三岁小孩子写的,或许我能看明白点儿。中国的书法艺术可以说是博大精深,你要是想学,我向你推荐一个人,振宗的毛笔字写的真是有些水平了,我建议你可以拜他为师了。”

    花蕊不好意思地说:“我没啥文化,大字不识几个。我这人笨手笨脚的,帮忙也是给别人添乱。我对做饭炒菜的一直弄不好,还别说,焦恒他一无是处吧,可饭菜做的还可以。我是闲着无聊,就进教室随便划拉了两笔,觉得不像话,就想着藏起来找地方丢掉。没想到——这要是在自己人面前丢脸倒还过的去,竟然会丢到外国人面前了,多让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