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讲桌上没有找到钢笔和铅笔,就拿起了陶振宗练书法的毛笔,在尚未干竭的砚台里蘸了墨汁,扯过一张纸匆匆忙忙以日文写下“犬养三郎死于此处”。也许是因为做贼心虚,没等墨迹稍干就把纸折叠好揣进了口袋里。等探头探脑出来时,却看见从正房的厨房窗户里有一个人在看着鬼鬼祟祟的她,那个人是梅香。她的心里一阵慌乱,之后还是故作镇定的大摇大摆地走向厨房来帮忙的样子,只是在下意识地朝着客厅门口站着的那四个鬼子留恋的望了一眼。

    是伍家跟龙家的一门亲事,看似与日本人无关,可是他们的主动到来,完全打乱了伍家的计划。伍家本想着等龙家来接亲,为了回去时一路上的安全起见,要派出人骑马带枪护送一程的。见到日本人主动上门,在对其反感和充满敌意的同时,无疑是暴露了这偏远隐敝的村庄,所以容易产生误会和矛盾。

    当伍老太爷决定同意孙女出嫁后,人们悬着的心才放下些许,开始忙碌着准备往车上搬陪送的嫁妆。不想偷懒也要帮忙拿东西的梅香在经过四个鬼子面前时,却被其中一个鬼子发现她长得花容月貌,触动了色鬼的淫心,就忍不住嘻嘻一笑说:

    “哟西,花姑娘大大的有,我喜欢!”

    吓得梅香“妈呀”一声,就直奔到柳杏梅在的屋子里来了。

    柳杏梅是何等的火爆脾气,一听就被惹怒了。等她快步冲出来,看见村民聚在一起在纷纷指责怒骂。这时就见一个姑娘一把揪住一个鬼子打衣领子,一扬手就是毫不客气的赏给了那小鬼子两记清脆的耳光,接着一握他的手腕子将胳膊拧到背后,下边一腿,上边用肘一击,那个小鬼子就被打倒在地。这姑娘瞬间手里竟然会多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来,举在手里,眼见着就要刺向小鬼子的脖子,嘴里还冷冰冰地说着:

    “你以为中国人是好欺负的吗?我要你的命!”

    “姑娘且慢!”伍老太爷喊了一声,接着说:

    “他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倒是怕弄脏了这院子。看在今天喜日子的份上,听爷爷的,就暂且饶他一命吧!”

    那姑娘这才站起身来,并且把匕首收起。

    另外那三个日本兵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没有桥本三郎的命令,谁也不敢上前出手相救。

    桥本木三微笑着对龙含玉说:“令妹真是好功夫,开眼了。”

    龙含玉谦虚而又骄傲地说:“就她这脾气沾火就着,是我爹从小把她给娇惯坏了,争强好胜,下手就是凶狠的。一个女孩子习武,我总觉得不太好!不过也好,这样起码没人敢惹她,也不会被人欺负。”

    柳杏梅看着这个俊俏而冷漠的姑娘,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了句:“好身手!”

    龙馨慧略感惊诧地看着美貌的柳杏梅,在冷漠的脸上竟掠过一丝笑容,她微微点点着,似是表示谢了。

    柳杏梅不解气,过去就对那个刚要站起来的小鬼子腰部狠踢两脚,本已魂不附体的鬼子嚎叫两声就又躺在了地上。柳杏梅这才消了点儿气,不过还骂道:

    “缺德损寿的东西,这里岂能是你肆无忌惮胆大妄为的地方。我敢对天发誓,保证你这辈子再也回不到你们的小岛上去了,必定会死在中国的这片土地上!”

    大门口的那四个鬼子持枪闯了进来,当见到桥本木三的眼色后又退了出去。

    事情突然间发生了意外,院里的人早已被伍龙暗中叮嘱过了,都有随时动手的思想准备。在如此近距离下发动攻击,一拥而上一个鬼子都跑不了,都得被按趴下成了俘获。大门外的四个,被埋伏在外面的枪手也很容易解决掉。可埋伏在外面的杨泽湖和辛东方在焦急等待着,听到了院子里有喊骂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没听到伍龙定好的以三声口哨声为暗号,也就不敢冒然出来动手。

    桥本木三看着霸气外露的柳杏梅发愣了下,心里想着看来这小山村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就连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也这么盛气凌人,敢打皇军,真是不容小覤。因为柳杏梅留着少见的大长辫子,认定不是媳妇。

    伍老太爷依然被气的胡须仍在抖动,对桥本木三质问地说:“看来贵国的教育真是不错,都能培养出畜生来,了不起!”

    桥本木三面露窘迫,神色不自然却还点头哈腰,揶揄地说:“让老先生见笑了,深感惭愧,对不起!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请恕罪。回去定会对他严加管束,并要接受惩罚。做出无理之举,有碍日中和睦。滕田,还不起来向先生和姑娘赔礼道歉!”

    那个滕田鬼子在地上呲牙咧嘴的连起两下楞是没起来,就由两个鬼子把他搀扶着,他首先向伍老太爷用中国简单的话说:“对不起,请原谅!”

    然后他对梅香作揖道:“是我冒犯了姑娘,请您接受我的道歉,对不起!”

    梅香就躲到了柳杏梅的身边。

    柳杏梅就多看了那个眼角眉梢都带着冷漠与杀气,一个多么秀气可人的姑娘,还有一身好功夫,难免不让她产生敬意。就问梅香:“知道这个姑娘是谁吗?”

    梅香说:“听说是龙少爷的妹妹龙馨慧。”

    柳杏梅对这个龙馨慧很是喜欢。

    伍老太爷看了下天色,又把金壳怀表掏出来看了下,很是无奈地说:“别耽搁了拜堂成亲,走吧!”

    蒙了红盖头的三个姑娘被女人们扶了出来,她们自会以少量的眼泪对这个家和亲人作依依惜别,这就是女人们一生下来就注定了的命运,嫁人就意味着离开养育自己多年的这个家,与自己的亲人告别!

    而人群中的花蕊想趁这忙乱之际把那个纸条交给那怕是任何一个自己的同胞,结果惊慌之中又看到了梅香在注意着她。她本已紧张中握出汗了的手刚碰到一个日本鬼子的口袋,竟在一哆嗦下把那纸条掉在了地上。一个鬼子看见了,捡了起来,他本想交给花蕊的,可是却让桥本木三伸过手来。

    花蕊是又怕又喜。

    桥本木三把折叠的纸条展开一看,愣怔了一下微笑道:“这是书法吗?中国的书法我很是欣赏,也略懂一二,尤其是王羲之的,那是很伟大的艺术。你的,我看不明白,又不像是共-党头子毛-泽-东的狂草。没经您的允许就看,失礼了。”

    花蕊伸手接了递过来的纸条,心里纳闷,一看她写的字竟然是模糊一片,墨迹狼籍的实难辨认。

    忙中出错,弄巧成拙。

    要是桥本木三能看明白的话,就是当时在此日本人占据不利局面下不露声色的不过问,那么过后带着更多些人马来兴师问罪的追究,这两种结果都是非常严重的。在此莫名其妙的死了个日本人,还有这个不明身份的女人提供这一消息,都不能不闻不问。

    人们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对发生的这事倒也没几个人在意,只是认为花蕊这个贱货真是胆大,竟敢以狐魅术勾引日本人,有人暗骂这是给村子带来了耻辱!

    花蕊心中气恼,一激动竟嘴里冒出了一句日本话:“空你其哇,藉哈优勾札一麻司!”

    桥本木三惊疑道:“你的日本话很纯正。”

    在这种危急的关键时刻,花蕊没胆量说出自然的身份,虎视耽耽的村民正在以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外面暗藏的人也在等待动手的机会。她只好装作惊慌的搪塞说:“我曾经在城里待过,所以多少懂几句日本话。我不会书法,就胡乱写两笔。不好意思,掉在了地上,真丢人!”

    也许正是由于字体粘连才会让花蕊和这几个日本人逃过一劫,也没给村里人造成伤害。

    桥本木三用日语试探地说了句:“你这个中国人很有意思。”

    花蕊装作不明白,说:“我听不懂你的话。”

    桥本木三用中国语说:“欢迎有时间去我那里坐客。”

    花蕊点了点头,她一直没太表现出一个乡下女人在日本人面前的害怕和拘谨。在人们往外一走时,她气恼的把手里的纸条撕扯个碎,抛在了地上,这么做也是为了毁掉证据和让人真心疑心。可当她走出院子回头时,却发现梅得正蹲在那里捡拾着地上的纸片,心里是又怕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