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艳红站在那里双手拄着铁锨,慢慢地把下巴颏似倦怠的放在手背上作歇休状态,眼里茫然地望着柳杏梅的背影,人似陷入了沉思。她觉得柳杏梅说的话是针对她的,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却没有直接插手指责她。另外也意识到了自己所作所为是过分了些,会引起众怒的。

    吴荷以手遮挡着耀眼的阳光说:“你的话她能明白吗?”

    柳杏梅微微苦笑了下说:“就算她是个死脑筋,跟榆木疙瘩似的不开窍,她还不得跟孟国安说呀!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但凡明白事理,自会主动退让的,以免闹大了伤了和气尴尬,这样是又有麸子又有面,不占理的事不能做。做人要知道好歹,牵着不走打着后退就不好了。”

    梅香愤忿忿地说:“欺负老实人是有罪的。”

    在邻里间一些琐碎之事也是最让人烦心的。

    从张灯结彩的程袁两家惊喜的看到了两顶漂亮的大花轿,这让柳杏梅很是羡慕不已,同时也多了一番感慨。同是投胎回女人,为何待遇会是如此的不同?如今就连驮她来到和平村的那头驴也有点儿离奇的死掉了!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命啊!每个人都如同是木偶,而背后操纵线绳的则是命运——

    第二天的早晨,可见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在似乎是没有半点儿风丝下,偶尔间也会有杨柳絮悄然而落。它们的落地,让人不禁会产生怀疑,怀疑是被敲锣打鼓锁呐喇叭及鞭炮声和欢声笑语所震落的。

    不知为何,这种比过年还喜庆的气氛会随着三家迎亲的到来后竟然会突然失去了它的热闹,变得不再喧嚣沸腾,沉寂了许多,使得每个人的心理上凭添了压抑感!

    这是为何呢?

    在妮娇的闺房里,柳杏梅在为出嫁的三姐妹精心梳妆打扮。

    可是妮娇、妮娃、妮娉这三个要做新娘子的女孩子的脸上失去了原有的高兴色彩,显得忧虑和迷茫。看上去不仅是为了就要离开生活多年的娘家而恋恋不舍,甚至是带有不安的恐惧感!

    “怎么会这样呢?!”妮娇似在喃喃自语着,她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面出现的她那张俊美脸孔忧伤的,眼睛是红红的,泪光在瞳孔里闪烁。她不知道,今天自己穿着这身漂亮的嫁衣是否会走出这个家。

    柳杏梅劝慰道:“事以至此,就别想那么多了。”

    她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也是不免担忧,因为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妮娇叹息道:“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勾结日本人,还带来了鬼子。这是汉奸行为,所以惹得爷爷发怒了,爹娘也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妮婷朝窗外看了看,可窗户是关着的,再说那种花玻璃是不很透明的,根本看不清楚外面,她嘴里问着:“杏梅姐,你见过日本人长啥样吗?”

    一声“杏梅姐”叫的很亲切很温暖,这姐四个是对柳杏梅这样称呼,而妮姽妮婳俩却徘徊不定在该是嫂子还是姐姐之间。现在这小姐妹俩却躲在别的房间里看着侄子侄女,日本人的到来吓的她们不敢露面。

    柳杏梅一笑说:“我在县城里见过,他们只要是扒了那身黄皮,跟我们中国人长的也没啥两样,不说话是分不出来打,也没长尾巴,也不比谁多俩耳机。”

    “那他们咋这么凶残呢?说是杀人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会是……”

    “大概是地狱里的魔鬼托生的,少了人性,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衣冠禽兽!”

    一旁的妮娃紧皱秀眉说:“多少年了,自从伍家的先人来到这里建了这个村子,随着越聚人越多,在这里繁衍生息,安居乐业,尽量避免着与外界接触。可是,事实上,这种想法是未免太自欺其人了!每个家庭都是有它的亲戚朋友,需要与外界联系,和需要生活必须品不得不走出去。这样一来,还何谈与世无争呢?如今这村子发展成这规模,也实属来之不易!在这动乱年代,也存在它的危险性。”

    妮娉手里拿着把梳子,心不在焉,却也忧虑地说:“二姐说的是,种种情况表明,这里并非是与世隔绝之地,一直是处于暴露状态下的。自从日本侵占了咱们的东北,成立了满洲国,就是一些仇恨小日本的人,被迫下也不得不与他们打交道。”

    妮娇气愤道:“不管怎么说,这是等于引狼入室,这婚还怎么结呀?!和鬼子同流合污,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明目张胆的带进了家门,居心何在?是有意炫耀吗?让伍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太不懂事了!干脆让爷爷就此退了这门亲吧!”

    柳杏梅笑着说:“龙公子堂堂一表人才,而且家庭富裕,能嫁到县城去,就走出了这深山老林,算是到外面的世界去了,你就是从这大山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有谁不羡慕啊!这么好的一桩婚事,你舍得说退就退吗?”

    “杏梅姐,都到了这节骨眼了,你还拿我开玩笑呢!人家的心——现在啊,我才觉得我的这门亲倒是比不得二妹和三妹的了,好在对家庭对人品都知根知底,而我的就不同了,在我十二岁就与他订了亲,由蒋伯伯为媒,可算是娃娃亲。也曾见过几次面,可这人长大了谁知会变成什么样?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逢此乱世,平安是福。普通百姓,也不贪图那荣华富贵!”

    曹婉丽、田羽心、麦芽、滕妙倩这四个妯娌也是进进出出,又急又怕的唉声叹气,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像是伍家的这样一个大家庭里,尤其是妯娌之间,往往会出现矛盾,造成面和心不和。可一旦有了关乎家庭的重要事情发生,则是会心又拧成一股绳了。

    “这可如何是好?!”

    “谁知道竟会出了这种事,还带来了耀武扬威的日本鬼子,龙家事先也没提起过这事!”

    “就看爹怎么说了,别人说了不算。这个家都得听爹的,做父母的也做不了主!”

    “我去听听去,门口还有四个凶神恶煞的鬼子挡着!”

    柳杏梅只好说:“稍安毋躁,你们也别着急,我合计着,龙公子带着几个鬼子来,也是为了一路上的安全着想,毕竟现在是匪患猖獗。他身在县城,龙家又家大业大的,就躲不过与日本人打交道,只要他人品不坏就好。”

    妮娇泪盈盈地说:“以前我们总是对日本人又骂又恨的,他们是我们中国人的仇人,除了仇恨,谁愿意再有别的瓜葛。如今要是伍家和龙家联姻,我们伍家的人就得在背后挨别人的指责!”

    柳杏梅边给妮娇梳头边说:“没那么严重,这事怪不得伍家,更是怪不得你。事出突然,谁能想到呢!别多想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只要他不助纣为虐,残害自己的同胞,也是可以原谅的。你和他又不是不认不识,自然是有了感情的,就像二妹三妹一样。放心吧,依我来看,这门婚不是容易毁了的。今天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们三个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等着坐车坐轿出嫁吧!这女人呀,一生最漂亮的时刻莫过于穿上这身嫁衣做新娘子。都高兴些,没啥大不了的。如果觉得我化妆的手艺还行,那等将来四妹出嫁时我也包了。”

    从妮娃妮娉先化好的妆来看,证明柳杏梅化妆的水平的确是不错。尽管她自己不化妆,也不太懂得化妆技术,不过在三姐妹指点讲解下,凭借着她的心灵手巧,以前对她是件困难的事也迎刃而解了。所用的脂粉均匀,眉毛画的也好,唇红也适当,让姐妹们很满意。

    “我还早呢,就是你手艺再好,也得等着。”妮婷腼腆的嗔怪了句。

    柳杏梅说:“咋听这话像是你也在着急了呢?有合适打也得订婚了。哎!红颜易老,青春易逝,女人的大好年华是短暂的,不能辜负了自己。这辈子要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是最大的幸福。其实,人这一生最大的幸福不是来自吃穿住上,而是来自夫妻间恩爱的感情上。”

    妮婷就看着柳杏梅认真地问:“那——你和振坤哥在一起,你觉得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