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国安听到挤到跟前的孔武阴阳怪气地说了这话,一愣之后就低声问:“是你干的吧?”

    孔武冷嘲热讽道:“管它是谁干的呢,给你出气了就好,这回看她还洋兴不?!”

    “这是在往我眼里上药,要害死我呀?!”孟国安真想给这个表弟两个大嘴巴子,为求自保,急了眼就得把他这个“主犯”给供出来。伍老太爷认定此事影响到了伍家三嫁的大喜,不能顺顺利利高高兴兴,的确是未免太过份了些,有这种考虑也属正常。他真是追悔莫及,没想到一句话竟然会引来这么大的麻烦。他恨自己的这张臭嘴,也恨多事的表弟太过于鲁莽。扯上也与老伍家作对就是没安好心,这罪过可不小,得罪不起呀!听柳杏梅的话不予追究,倒了稍稍放了点儿心。同时倒也佩服起了柳杏梅来,真的是不简单,倘若换作别的女人受此天大的羞辱,早就哭哭啼啼的找伍老太爷来诉冤屈了,后果不堪设想!一旦自己被吴荷指证昨天说的话,也就罪责难逃了,从此名声扫地,又当何以做人?!

    这时就听朱乐又说:“人家陶振坤还活着呢,就给他媳妇立什么贞节牌坊,要立也不是时候,这不是活糟践人呢是咋——”

    “你不会说话说滚一边眯着去!”柳杏梅见他这话不中听,怕继续说出什么来,就干脆抬脚把这个爱哗众取宠、阿谀奉承的侏儒给踹了个跟头。

    朱乐一个踉跄,险些弄个前趴子,那样就离狗啃屎不远了。他没揉屁股反倒是去揉胯骨轴,大概是扭了腰了。就瞪了柳杏梅一眼,连朝地上吐了两口唾沫,委屈地说了句:“你!你——还有完没完?竟给我这屁股找主了,咋也不知道换个地方!”

    不等别人做出反应,他又压低了声音嘟囔了句:“就知道喜鹊叨牛屄——按照一门子凿!”

    众人见到朱乐那副可怜待见的哭唧尿相尊容后,却都被惹笑了。是朱乐的不知自尊和其滑稽模样,在人们心目中都当作是可以消遣取乐的宠物了。

    柳杏梅看了眼挤身在人群中的孟国安和孔武,知道他们俩是表兄弟,只有这两个人的脸上表情是最不自然的了,也看到了他俩在嘀咕什么。此时不想追问,又谨慎地看了眼伍老太爷,见他庄重的脸上有了笑容,已在桌前坐了下来,就又说:

    “不管是谁,不管这个人在不在这里,我在这里奉劝他一句,以后少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否则对自己也没啥好处。虽然陶振坤不在家,我是个女人,但是想必大家也清楚,我可不是好欺负的,狗它吃不了日头,谁若胆敢无礼取闹的招惹到我,不必麻烦老太爷下令惩治他,我就可以要他好看的,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无情,也不顾乡里乡亲的情面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把我逼到那个份上,打人杀人的事我也敢做,不信就走着瞧好了。如今国难当头,不思报效国家,苟且偷安于此,过着祖宗庇护下的安稳日子,虽有生活穷苦,但能解决温饱,就该知足常乐。外面在战争在杀戮,我们的同胞在流血牺牲,有多少妻离子散,有多少家破人亡,这是我们不曾目睹的。要是说起来马占山和焦恒当是亲身经历过的,在这里恕我指名道姓的冒犯了。身居于此,缘份所在,就该团结一心,互助互爱。若要有各别人居心不良,无端滋事生非,非要搞得鸡犬不宁,也必会是天怒人怨的,那是咎由自取。老太爷不允许,村民也不答应。这人究竟是谁,想找出来也并不难,完全可以顺藤摸瓜就可以揪出来的,那样一来你的家人也跟着丢不起这人。我把话点到为止,是看在伍老太爷家里喜事的份上,不宜把此事闹大影响心情,望你好自为之,暂且饶过你。居安思危,谁也不知道这里将来会是啥样!如今的东北,已沦陷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下,这个满洲国就是他们建的傀儡政权,祖国的半壁江山已失,我们都要成亡国奴了,还有闲心胡闹呢?!”

    她的这番慷慨陈辞,是一时激动借题发挥了,就等于是公开发表反日言论。若有汉奸举报,是有杀头之罪的,可这地方是脱离政府管辖的,是有民主有言论自由的,没有忌惮约束,因为这个满洲国政府在不认同下被忽略着。但她的话让人听了会热血沸腾,义愤填膺。陶振宗看了看众人,就要带头鼓掌。

    站在柳杏梅身边的梅香握紧了拳头,她在暗暗为柳杏梅的话加油喝彩。

    马占山不在场,可他的儿子志图在,他愤恨地说:“日本鬼子简直就不是人,是魔鬼,他们无恶不作,我哥哥就是被他们杀害的,我姐姐——”

    他说到这里不说了,那是沉痛的历史一部分,受害的人民站在缩影里扮演着证明的角色!

    焦恒也不在场,可是借用中国人名字伪装的日本人花蕊却在。她在战争中深受其害,以前憎恨战争,自当她的情人惨死在这些村民手中之后,她把仇恨甚至是都牵怒到了这里每个人身上。此时的她看着有些肆无忌惮的柳杏梅,真是在咬牙切齿。又看看站在那里的伍老太爷,就在觊觎着他身上的那把手枪。要是有枪在手,就可对近在咫尺的柳杏梅进行偷袭,这种趁人不备的刺杀是能成功的,就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不能同时杀了陶振坤,那是便宜他了。报仇,报仇,也许报仇是她今后活着的唯一心愿了。

    伍老太爷捻髯而笑,然后竖起大拇指赞赏道:“这话说的有气魄,大仁大义,又有容人之量,真是考虑周全。驭人之术在于诛心,想驿其人必先诛其心。倘若不是窝藏这山林里逃避着动荡的外界,你必会有一番轰轰烈烈作为的。生不逢时,可惜可叹,埋没了你的才华和志气!”

    柳杏梅嫣然笑道:“我这只是一时的气话,按捺不住就说过头了些,把话题扯远了,让你老人家见笑了。再说我一个女流之辈,何谈才华和志气,惭愧了!”

    “能有颗忧国忧民之心,必有巾帼不让须眉之举。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这里虽说是不受朝廷法度约束,但也绝对不允许谁胡作非为。今后,你就代替我来监督管理这个村子,坚决杜绝不良风气,打架斗殴,嫖赌偷盗,欺压强占,种用烟土。要做到公平公道,交易合理,没有欺行霸市,这里虽没市场,但也存在皮革药材粮食的买卖。大国小家,都是在过日子,就要团结稳定,和睦友好。通着大伙的面,今天我给你这个权力,所发生的事,任由处置,就是我的家人犯也错,也不能姑息例外,古有‘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也当效仿。相信你定能做到秉公执法,光明磊落的治理好这个村子的。”

    人群中听到这话,自会有人提心吊胆的。别的不用说,就这关于嫖一事,从花蕊的身上得牵扯出来多少好色的男人?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人在内。这种风流韵事早已在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了,也许只有伍老太爷一人被蒙在鼓里不知晓,一旦得知以他正直严历的态度来处理对待,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要是柳杏梅有了这种权力,以她的性格那还得了?就是天不翻地也得覆!有人高兴,有人担心。

    朱乐到桌上又摸了一根烟点上,端起不知是谁喝剩下的半杯茶水仰光头灌下,又把一块糖剥了纸塞进嘴里,随手抓了一把瓜子也往嘴里送,这个时候他大概是会嫌自己的嘴长少了,会不会怪爹娘咋就没多给他造几张嘴?这别人也就不知道了!

    柳杏梅笑着问:“这该是授予的啥名衔呢?”

    伍老太爷思索了下,开玩笑地说:“村子虽小,但也相当于八府巡按了。”

    “我要是当女包公,得也赐我三口铜铡。有了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必会申张正义,赏善罚恶,那样我就可以驱逐这世上污蚀之气,定当还它一个朗朗乾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