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陛下?我毫不怀疑他已经选择了一位圣武士来解决此事。”

    胡子这么回答高竞的疑问。

    “是吗……”

    看着圣武士都变成了一群狂躁迷乱的废人,高竞对胡子的坚定表示严重怀疑。

    “我甚至可以肯定,奥蕾萨小姐,就是赫尔选中的神使!”

    胡子这话一出口,高竞差点笑了。

    奥蕾萨?奥蕾萨还等着他去拯救呢,之前差点就脑袋热,冲上去送死了,还神使……

    “好了,我大致是明白了,不过什么使命,我不知道。你要去干你的,自便,可要跟在我身边,那你就还是我手下的佰长。”

    高竞没心思再跟胡子神叨叨,挥手把他赶走了。

    “我明白,格雷少……呃……旗长!”

    胡子压低了声音,将高竞这话理解为此事只有你知我知神知,一脸我懂的表情,让高竞直翻白眼。

    看着胡子的背影,高竞摇头,神使?他可没这个觉悟。现在他想的只有两件事,保住奥蕾萨,保住自己的小命,其他的事情,管你们什么神明什么邪异,自个黏糊去!

    高竞虽然爱冒险,喜欢面对挑战,可审时度势的眼光更是挑战成功的关键。爬珠穆朗玛峰是挑战,穿着一身西装去爬,那不是挑战,那是脑子渣成豆花。

    几位神明参合在这事里,还涉及到瓦伦丁王国祭司和圣武士的宿怨,外加居然能获得善神一系祭司和遗民信任的亡灵,这么复杂的形势,目前还仅仅只是个三级刀锋主宰的他,应该是没有力量在里面游刃有余,能保住自己跟奥蕾萨就算不错了。

    至于什么希尔沃丝,虽然她给了自己一丝神力,可那么一股有如水龙头没关紧滴出来的细流,就想让他去帮她摆平这么一桩大麻烦,费恩的神明都是这样刻薄寡恩么。

    好吧,自己是拿前世的心态来看费恩了,高竞叹气。费恩的神明,应该不会谈什么“平等互利”,至少不会对凡人谈。恐怕在希尔沃丝那个僵尸神明看来,能给他这么一小股神力,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沉沉一觉睡去,醒来已经是夜晚。军帐里直立着一副棺甲,脑袋上还套着一顶桶盔,跟之前的铁桶兵没什么两样,那正是埃希莉丝的“尸体”,高竞展开了节点操控界面,看到的仍然是“载体意志汇聚中。”

    “到底会不会成僵尸?”

    将希尔沃丝比作僵尸神明,这让高竞同时也想到了埃希莉丝的情形,心中忐忑,接着又想到奥蕾萨。虽然已经确定自己的幽虫能净化被感染的圣武士,但要在奥蕾萨身上植入幽虫,这难度太大,当初对一个小祭司动手脚都逼得自己差点要抡棍子上了。

    除非奥蕾萨对自己百分之百信任毫无保留,完全放开心防,可那个难度……棍子呢?

    难道也要等到奥蕾萨身死之后,才能植入幽虫,跟埃希莉丝一样,从死亡里拉回来?埃希莉丝还会是原来那个傲娇小心眼的蛮力萝莉吗?奥蕾萨还会是原来的奥蕾萨吗?

    想着想着,高竞想到了自己,自己不是前世的高竞了,费恩的格雷少爷也不是原来那个格雷少爷,世事变迁,就连灵魂的事也这么说不准……

    虫主高竞,在这一刻也有些纠结得像小文青。

    深夜,废城之下,高塔之上,悠远空寥的乐声响起,在山谷里幽幽回荡。震颤到心底的乐声将听者的思绪拉出了躯体,直欲挣脱头顶这片沉郁的夜幕,回到自己的家乡,在家中温暖的床上入眠。

    充斥着喧闹声的军营沉静了不少,无数人抬头嘹望高塔,想知道高塔之上到底是谁。

    “格雷……怎么是你?”

    当奥蕾萨循着乐声来到高塔的时候,高竞已经放下了那枝他心血来潮做的长萧。

    “你给我的惊奇也不算少了,也不差这一桩……”

    知道是格雷,奥蕾萨的语气有点僵硬,她转身就要走,可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回头又问道:“这是什么曲子?怎么听起来这么……悲伤?”

    山谷没有月光,但高塔上却吊着一盏萤石灯,原本是夜间的警卫哨,可此刻人心浮动,应该值勤的圣武士居然都不知道去哪了,也正好给了高竞独处的空间。

    他看向奥蕾萨,少女的长拢在胸前,将脸遮了大半边,只露出一道挺直而小巧的鼻梁,在灯光下映出摄人心动的影痕,她的眼瞳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但此刻却罩着一层雾气。

    “曲子叫……忆故人。”

    高竞诚实地回答道。

    “忆故人……没想到你对埃希莉丝也这么怀念,朗斯兰告诉我,你还为她专门请了高阶牧师,在亲人之外还有人这么记挂她,她在神国一定会很开心。”

    奥蕾萨低低喟叹,高竞沉默。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情此景下,也禁不住有些想念前世的亲人和朋友,这《忆故人》,更多是为他自己而奏。而当奥蕾萨说到神国的时候,高竞心中更是苦笑,如果没有他,埃希莉丝的灵魂,应该会沉沦在幽影暗域里,成为浑浑噩噩的亡魂吧。

    接着高竞振作精神,奥蕾萨脸上正带着绝难见到的哀伤,这可是机会!

    虽然他现在没有足够的进化点数再造一只幽虫,但寻找奥蕾萨情绪上的缝隙,也算是对后面的工作做些准备。

    “说起来,我最初还以为她是你亲妹妹呢。”

    他抓住这个话题不放。

    “如果是我亲妹妹的话,也许我还不会这么伤心。”

    奥蕾萨坦诚自己的情绪,倒是很少有的事。

    “我对她心怀歉疚,她的父亲,就是那个诗篇里提到的舅舅。我揭了王家马场的黑暗隐弊,我舅舅因此被定了重罪,家产赔付给受害人,亲友也都远离,埃希莉丝从千金娇小姐变成了为吃口饱饭而挣扎的平民。”

    “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大街上轮着沉重的毛刷清洗马车,混着尘土的脏水淋得她一身湿漉漉的,见到我的时候,还甜甜地笑着,那一幕场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埃希莉丝知道她父亲是因为我而下狱的,但她对我没有一点恨意,反而说如果换了她,她会直接拿剑砍掉她父亲的脑袋,她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满心信奉着圣典,眼睛始终只朝前看。”

    “我把她带进了圣光天阶,原本只是想帮她获得一个圣武士的身份,让她未来的生活轻松一些。可没想到,她靠着狂热的修行,加上她不错的禀赋,赫尔似乎也对她另眼相看,短短一年多时间,她就晋升到四级圣武士,从此跟在我身边。”

    奥蕾萨目光投注在沉沦群山的山影里,语气平静地诉说着。

    “格雷,也许你在心底里正嘲笑着我,奥蕾萨不是个毫无人味的圣武士吗?我知道大家都这么看我,可埃希莉丝……她不一样。我曾经动过很多次念头,想让她离开禁卫军团,离开战场,去享受平静的生活,我害怕失去她,特别害怕我不得不为了正义、为了圣武士的职责让她去送死,毕竟我是她的上司。”

    “可她坚决不肯,她只想追着我的脚步,还经常说她就是我手里的剑。”

    说到剑,奥蕾萨嘴角还浮起了一丝微笑,联系到她刚才说到的事情,高竞猜想,大概她是在笑埃希莉丝那酷爱巨剑的嗜好,也许就是在大街上刷马车的经历养成的。

    “如果她真是死得其所,我还不会这么伤心。可她……她是在违抗军令的情况下战死的,我都无力为她争取死后应得的圣武士荣耀,嘴上说她在神国会怎么样,其实我心里一直害怕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埃希莉丝,她真的会被赫尔接入神国吗?”

    奥蕾萨眼中的浮影更加摇曳,高竞心道这一点你料对了。

    接下来是好长一阵沉默,奥蕾萨始终看着远方的山影。

    接着奥蕾萨的视线对上了高竞,眼瞳里带着一丝轻松。

    “我找不到人说这些话,也就是你合适一些,如果让你有什么困扰,还请见谅。”

    对着奥蕾萨那双已经清灵的眼瞳,高竞一时还实在没脸皮拍着胸膛说,我就是你的港湾,你背后巍峨的群山。而奥蕾萨这话的意思是说她无所谓在他面前表露情绪,这到底是信赖的表现呢,还是当他是飘渺如零的存在呢?

    想想之前还抽了她两记响亮的耳光,在无数圣武士面前干的,高竞可没自作多情到那个地步,那么就是后者了。按照前世某类游戏的设定,奥蕾萨对他的好感值估计是负的吧。

    这样的状况,要给奥蕾萨“下虫”,难啊……

    高竞用长萧敲着额头,呻吟出声。

    “你刚才就是用这横笛吹的那乐声吗?横笛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声音呢?”

    奥蕾萨被他手里的长萧吸引住了。

    “这是箫,不是横笛,是从……很远的东方传来的乐器。”

    高竞随口敷衍着。

    “那个……”

    奥蕾萨的语气罕见地踌躇起来,似乎还有些难为情。

    “能教教我吗?这乐声能带给我平静。”

    可奥蕾萨毕竟是奥蕾萨,大大方方地提出了要求。

    唔,也算一个机会吧。

    高竞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将长箫递给了奥蕾萨。

    “其实很简单,和横笛没太大差别,就是地方不一样,你可以自己先试试音。嗯,是这头,放在嘴……喂……不是含在嘴里。”

    有那么一刻,高竞真不忍心叫停。

    高塔上,咿咿唔唔的断音响起,没过多久,一曲圣光天阶赞曲响起,开始还有些走调,到得后来,空灵的箫声如温润细流,从天际涓涓而下,整个军营一片寂静,原本的喧闹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喜欢……,能送我吗?”

    奥蕾萨抱住长箫,看着高竞的眼瞳秋水盈动,让高竞忽然想起了法尔缇娜看着魔核时的那双亮晶晶大眼睛。

    “好啊,亲一个?”

    他下意识地说出了口,然后才反应过来,心知要糟。

    啪……

    奥蕾萨一记爆栗就敲上了他的额头,不重,正够高竞叫痛。

    “白天我心神恍惚,差点犯下大错,还好你提醒了我,我……很感激。”

    咦,怎么说到了这个?

    奥蕾萨转过了身,这时候她似乎不愿对高竞真情流露了。

    “可你侮辱上官,也违反了军纪。”

    高竞愣住,要秋后算帐了?

    “我……我是赏罚分明的,你等着。”

    奥蕾萨走了,顺带黑走了他的长箫,丢下高竞一个人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