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官署内。

    “卡尔大人,”葛瑞福斯微笑着将一卷羊皮卷递给卡尔,“这是我仔细查阅了往年的财务卷宗,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按照自己的经验拟好的新税法,在呈给殿下之前,想先听听卡尔大人的意见。”

    卡尔一愣,接过羊皮卷,“卡尔对于财政并不擅长,难得葛瑞福斯大人看得起。”

    一打开羊皮卷,卡尔就愣住了。

    “葛瑞福斯大人,您这份法案,堪称严苛啊。倘若在一般的公国推行,恐怕根本无法实施吧。”

    葛瑞福斯微笑道:“不论我如何谦逊,罗多克的富庶确实是世人皆知的。这份法案在帝国其他地方都行不通,唯独罗多克地区。依照这份税法,帝国的财政可以提升三倍,同时还可以适当减免一些北部非富裕公国的税务,例如大人封地所在的维基亚。”

    “那么,罗多克的贵族会如何反应呢?”卡尔问到。

    葛瑞福斯淡淡一笑,“如果不是帝国的恩赐,贵族何以为贵族?即使以这份税法推行,罗多克大部分的贵族们依旧可以过着比其他贵族更为优越的生活,他们有何不满?维鲁加愿做表率,首先开始推行新税法。”

    卡尔看着葛瑞福斯,微笑道:“既然大人愿做表率,以大人的号召力,想必诸位贵族也不会有多少抵制。大人觉得可行,那卡尔觉得可以上呈殿下批复。只是卡尔有一个困惑,想请教一下大人。”

    “大人言重了,请讲。”

    卡尔轻轻放下卷轴,盯着葛瑞福斯的眼神,微笑道:“大人对待工作可谓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但是为什么卡尔从大人身上,无法感受到一丝罗多克的气息呢?”

    葛瑞福斯一愣,问到:“罗多克的气息?恕我愚昧,还请大人明示。”

    “大人如此严苛的税法,几乎以罗多克之力,承担整个帝国的赋税,”卡尔淡淡道,“这不像是一个罗多克人为家乡祈福的表现啊。”

    葛瑞福斯愣住了。

    “卡尔明白,大人以帝国的职务为第一要务,”卡尔盯着葛瑞福斯的眼睛,“但是大人的所作所为,似乎有些超乎常理,已经令卡尔无法理解了。”

    葛瑞福斯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葛瑞福斯大人,”卡尔看着葛瑞福斯,淡淡道,“如果您无法回答卡尔的这个疑问,考虑到帝国与贵族的关系,我可能会恳求殿下重新审视这份税法。”

    葛瑞福斯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摇头苦笑。

    “我也是蠢,居然敢在卡尔大人眼前班门弄斧,想要瞒天过海。卡尔大人,还请原谅葛瑞福斯的无礼之举。”

    卡尔盯着葛瑞福斯,没有说话。

    “确实,这份税法并非出自我的真心,实际上,”葛瑞福斯抬起头,迎上卡尔的目光,“我非常不愿意这份税法可以被实行。”

    葛瑞福斯摇了摇头,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淡淡道:“罗多克富庶,乃帝国的经济命脉,它的存在意义,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不下于德赫瑞姆。”

    卡尔点点头,“大人继续。”

    “罗多克地理位置并不优越,进出山区的道路很少,主要都是以维鲁加为入口,实际上就天然的将整个山区封闭起来,说句叛逆之言,几乎就是国中之国。这就给帝国带来了隐患,”葛瑞福斯收回目光,看着卡尔,“一旦罗多克不稳,这个国中之国脱离帝国的控制,帝国的经济将完全崩溃,无以为继。而且因为当年被帝国征服之时,罗多克不过是未开发的荒山野岭,所分封的贵族也都没有高贵的血统,以至于到如今,罗多克的世族盘根错节,帝国没有任何方式,可以符合法理的将这片土地分封给卡拉德人。”

    卡尔微微错愕,盯着葛瑞福斯。

    “然而帝国八百年,维基亚反过,库吉特反过,甚至连斯瓦迪亚平原的皇室贵族都反过,唯独我罗多克人,忠心耿耿,效忠皇室,出兵勤王,多缴赋税,从未出过一个乱臣贼子!”葛瑞福斯突然热泪盈眶,站了起来,对着卡尔大声说道:“哪次出征,没有我罗多克子民冲锋在前?然而帝国始终没有真正对罗多克放下心过,罗多克越是富庶,帝国越是寝食难安。大量摊派的军费,各种名目的税务,我罗多克做错了什么!要受到如此偏颇的待遇!”

    卡尔望着激动的葛瑞福斯,说不出话来。

    “要让帝国安心,葛瑞福斯唯有充当罪人,加重赋税,打击我罗多克的贵族,将罗多克创造的财富悉数上缴给帝国,”葛瑞福斯缓缓将头埋入双手,“如此,帝国才可安心,我罗多克才可保太平。因此,葛瑞福斯才不得不拟出如此严苛的税法。”

    卡尔叹了口气,起身快步走到葛瑞福斯身边,扶着葛瑞福斯坐下,随后向葛瑞福斯行贵族之礼。

    “大人的大义,卡尔明白了,大人和罗多克人对于帝国的忠诚,卡尔会忠实反应给殿下,请殿下酌情修改这份税法,以不负大人的牺牲。”

    “多谢大人,能得到帝国的肯定,葛瑞福斯也不枉下此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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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是怎么回事?”罗伯特皱着眉头,“如此严苛的税法,传出去,贵族们会怎么看待?”

    “葛瑞福斯大人说过,”卡尔微笑道:“这份税法只在罗多克推行,并且还能适当减免北方贵族们的赋税。而帝国整体的赋税反倒会有增无减。”

    “只在罗多克推行?”罗伯特略一沉思,“确实,这样罗多克就牢牢把控在帝国的手中了。”

    卡尔摇摇头,淡淡道:“殿下一定要修改一下,不能以如此严苛的方式推行。卡尔虽然不精通财政,但是卡尔明白,此份税法一旦推行,帝国将失去罗多克的人心。孰轻孰重,殿下要有分寸。”

    “葛瑞福斯怎么会针对罗多克,拟出如此严格的税法?他不是罗多克人吗?”罗伯特问到。

    卡尔微微一笑,“葛瑞福斯大人今天在官署真情流露,几乎让卡尔都为之感动。”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卡尔知道,他对于罗多克的感情确实是发自肺腑,而拟出这份税法也是出于无奈。”卡尔淡淡道,“卡尔阅人无数,几乎只靠言谈举止就能看清楚一个人的性格和城府。比如陛下勤恳但缺智软弱,或者殿下的有勇无谋。”

    罗伯特不以为忤,反而笑着说:“这话要是换了别人说,此刻我已经将他关入地牢,但是没办法,我还需要你辅佐我。等你哪天告老还乡,我定送你个地牢。”

    卡尔微微一笑,随后敛去笑容,淡淡道:“但是葛瑞福斯这个人,他给我的感觉是一个没有城府,喜怒形于色,善于被别人掌控情绪的人。例如他今天在官署对我所说的话,卡尔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谎言。”

    “但是这样的一个毫无城府的人,怎么可能会是罗多克最为杰出的年轻贵族?”卡尔甚至罕见的皱了皱眉,“要知道,在那种世族大家盘根错节的地方,站在需要的不仅仅是人脉和家族威望,更重要的还有真正的过人之处。”

    “殿下,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卡尔看着罗伯特,正容道:“一定要把葛瑞福斯留在德赫瑞姆。”

    罗伯特点点头,“他和你一样,对于帝国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才。我不会轻易把他放走的。”

    卡尔看着罗伯特,没有说话。目光扫过桌上的税法卷宗,卡尔的不安感越加强烈。

    这个人,绝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