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夏天,天气热了。采石工地上忙活一天下来,全身都是岩屑和臭汗。驻地本来就没个方便洗澡的地方,有些人就干脆下到江里去洗澡,在清澈的江水里冲去一身的污秽,也冲去一天的劳累。

    可是,咯个田江口岸是田江注入来江的汇水口,江面宽,水流急,还带有一串串的漩涡。下江洗澡是很有些危险的。人们大多就是站在江边上,用手戽着水,或者用澡巾醮着水擦洗一下身子。

    刘晓楠可不怕那宽阔的江水。他从小就在县城边的来江河里嬉耍,练得了一手好水性。还是小学生的时候,他就能跟着一起游泳的大哥哥们横渡来江了。天气一热,刘晓楠就每天下河里去游泳。

    孙医生知道了,就要他不要下河洗澡。可他说:“不,我就是要到大河里去,把身上洗得干干净净的。晚上唱歌的时候就没有汗臭气味了,让你也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像我闻到你一样。”

    “傻孩子,男人身上有点汗味没么子不好的。”她讲着,还故意巴到他脖颈上去闻了闻。

    “姐,你要不放心,就去看着我游泳?”他知道,只要她见到自己游泳的本事,就不会担心了。

    于是,每天傍晚,他去游泳时,她就端了个脸盆蹲在江边,一边洗衣服,一边看着他咯个小弟弟游泳。

    他确实游得很好,不是一般小青年那样,只会手脚乱打水,像狗刨似的,只要浮起来,就算是会游泳了。他游得很有姿势,就像纪录片电影里拍的游泳比赛一样,一招一式都有名字的。而且,她能叫得出的各种游泳名称,他几乎全能游得出。么子自由式啊,蛙泳啊,蝶泳啊,侧泳啊,仰泳啊,潜泳啊,还有踩水啊么子的,他全都会。

    自由式是他最拿手也最喜欢的一种泳姿。只见他把头平放在水面,左右手交替着从腰侧抬出水面,又交替着从头侧落入水中,一双脚在后面打着水,形成了一堆鼓动的小浪花,就像个小涡轮一样,在后面推着他如一条小蛟龙,在水中向前急驶。

    他的仰泳可奇了,双手举过头顶,与身子成一直条,平躺在水面上,手脚都不动,竟然能长时间地浮在那里,不会沉,也不会翻。

    最让她担心的潜闷子,也就是潜泳。他吸了一大口气,一下钻到水里面去,江面上就么子都看不到了。她就张大了眼睛在江边上看着,等着,等着,看着。不知过去了多久,却还不见他浮出水面来。她急了,她担心他在水底下上不来了,担心他被水底的么子石头碰着了,么子丝草绊着了。她站起来,沿着江边一边走,一边大声叫起来:“晓楠,晓楠!”

    他突然一下从她身旁不远的水里冒出来,一边用手抹着脸上的水,一边“哈哈”地笑着:“哈哈,吓着了吧?哈哈。”

    “你晓得吓人还潜那么久。以后不准潜闷子了,不准了。”她生气地叫着讲。

    “好,好,听姐的,不再潜闷子了。保证。”他讲着还将手举过头顶,像发誓一样。

    他在水里游了一阵后,她也把自己的衣服,还有他脱在岸边的衣服洗衣好了。咯时候,她就要他把身上的裤子脱下来,丢给她洗。

    他不好意思,不肯脱。她就讲:“咯有么子不好意思啊。你在水里,人家又看不见。快脱了。要不,我明天不来陪你了。”

    于是,他在水里脱下裤子,又蹲着走到离她近的岸边,把裤子丢上去。自己再回到深水处去游泳。

    到江边擦澡洗澡的人慢慢地都走了,江边就只剩下他还在水里游着,她在岸边洗着他的裤子。他要趁着傍晚的亮色再好好地游一阵。她洗完了东西就专心地看着他游。

    在天色渐暗的灰蒙蒙的江面上,他就像江中的一条白色的鱼,在水浪中翻腾。当他游自由式时,她除了看见那交替挥舞的双臂外,还可以看到他那个白色的屁股在水中上下。“唉,可怜啊,屁股上竟然没长么子肉。”她仿佛又摸到他那瘦得皮包骨头的屁股。

    可当他仰泳时,她又乐了。他那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身体中部,会从水里冒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来,在水浪的冲击下,在他的腹股之间摇摆着。“哈哈,哈哈,看见了,看见了。”江边反正没有别人,她放声地大笑起来,还用手指着他的身体。

    他突然明白了,就一下用双手捂住那小东西,一换姿势,在水里立了起来:“不游了,不游了,你笑我。”

    “游吧,游吧,再游仰泳,我喜欢,让我再看看。哈哈,哈哈。”她还在笑。

    “不游了。姐,我要上来了。”

    “好,好,不游了。你上来吧。”她站在岸上,等着他。

    “那你先走吧,我就上来。”

    “干嘛,还怕我啊。”

    “不,怎么会呢。只是,只是不好意思。”

    “咯有么子不好意思的。现在又没有别人,再讲天都快黑了,么子都看不见了。上来吧。”

    “姐,妈妈姐,你,要不你转过身去,不要看,我就上来。”

    “你咯个孩子。好,转过去,不看。”她转过了身子,听着他在身后趟水上岸来了。

    “晓楠啊,你不是叫我妈妈姐嘛,你不是讲希望我做你的妈吗?可你还是躲着我。你要是当着我的面上来,让我帮你擦擦水,帮你穿衣服穿裤子,就让我真正当一回妈了。”

    “可是,可是,”他一边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一边讲道:“我是想有个关心我,爱我,爱抚我的好妈妈。可是,可是,我有时觉得你就是个好妈妈,有时又觉得你只是我的好姐姐,有时候还觉得,觉得,”

    “觉得么子?”

    “觉得你不是妈妈,也不是姐姐。”

    “是么子?”

    “你就是个好女人,是个我喜欢抱抱亲亲的好女人。”

    “啊?”她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他一惊,手上的毛巾都掉在了地上。她一步跨过去,一把抱住了浑身一丝不挂的还没怎么擦干水的他的身子。他被她咯突然的一冲,一下没站得稳,往脚下的毛巾上倒去。她也顺着他的身子倒下去,压在了他光溜溜的身子上。

    ......

    最终,工地上出于安全考虑,营部连部都下了通知,禁止民兵下河洗澡!还讲,咯是县里路桥指挥部民兵团的统一禁令。

    不准下河去,而大热天的澡是非得要洗的。于是,在民兵驻地旁边的一块小空坪上,就用楠竹和蔑席搭了个很大的临时澡堂。

    男人的澡堂,男人的世界,里面没有么子隔挡的,一个大通间。男人们各人提了水进去,站地上就脱了个精光,从桶里戽着水洗起来。各人之间也是一览无余,大屁股长**在眼前晃来晃去的。

    突然,西洲龙家湾的龙术江尖叫起来:“噫,怪了,怪了!”

    大伙儿都循声望着他,满是疑惑。

    龙术江先是楞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可匡子江不放过他:“叫么子吗?讲讲看。”

    龙术江犹豫了一下,还是讲了:“刘排长没屁股。你看,他真的没屁股。”

    匡子江向刘晓楠屁股后面看了一眼,又在自己的屁股上摸了一下,又向周围各人的屁股后面看了一遍。是啊,不讲自己屁股上那两大块肌肉,鼓鼓的,胀胀,向后翘起老高老高的,就是各人的屁股上也都大大小小地有一块肌肉,使得从腰身到大腿之间突起一个肉疙瘩。从侧面看去,人的后背屁股是就呈现一条向外突出的曲线。

    可是,刘晓楠的后背屁股不是咯样的。他的屁股那个地方平平展展的,没有任何可以让人看得出和肌肉突起。而从他的侧面看过去,从后腰到大腿,是一条直线下去,中间竟然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弯曲!

    匡子江一下呆住了。咯个弟弟啊,瘦成咯样,还每天干那么重的活。自己咯个浑身肌肉鼓鼓的汉子,每天收得工下来,都觉得累得爱不了。可人家晓楠呢,居然还天天带头抬大石块。天哪,他是怎么做到的啊。

    难怪医务室的孙医生对他格外关心。她为刘晓楠治过伤,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当然也就知道他是怎么坚强的一个年青人。咯样的年青人谁不疼爱啊,何况是有着菩萨般心肠的孙医生。那真是一个好女人,一个善良可敬的女性啊。她应该知道工地上有人讲她对他偏心眼,甚至有人还讲一些莫名的过头话。但她却不在乎别人怎么讲,而是心地坦荡地,像母亲像大姐一样地关心着他,疼爱着他。她的关爱一定给了他莫大的安慰和力量,让他在咯种艰苦的条件下,仍然以瘦弱之身,承受了农村里大男人都受不了的重体力活。

    澡堂里的人可能明白了龙术江的话,有人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是怪,怪。”“哈哈,哈哈。”

    “笑么子啊!”匡子江一声大吼,浑身的肌肉都跟着颤抖着:“有么子好笑的?亏你们还笑得出来!”

    笑声哑然而止。是啊,怎么还好意笑呢?大伙儿天天看着在工地上与大男人们一道苦干的咯个城里的小青年,竟然只有咯副身板条件!咯要换了是自己,能做得到吗?

    龙术江也意识到自己讲了过分的话,赶紧冲完了桶里的洗澡水,胡乱地套上短裤衩,趁着匡子江骂人的档口,一溜烟地逃出了大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