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貂蝉,原姓任氏,并州九原人也。宸妃父母早亡。其父任昂生前与同乡王允为友。昂临终托孤,允收为义女。

    蔡琰《汉末风云·后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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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酒从午时一直喝到日近西山才散。从绿柳阁出来时,我已带了七分的醉意,虽说以我如今宗师级的实力,用真气将体内酒精逼出轻而易举,但如此做法无异于焚琴煮鹤,我自然不会为此大煞风景的傻事。享受着酒醉后熏熏然的快意,我摇摇晃晃地向洛阳的住所走去——因是友人聚会,我身边一个随从都不曾带,连鹰奴都留在了府中。

    走到较偏僻的一处街道,忽地听到旁边的巷子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呵斥:“尔等再不走开,我……我便要喊人了!”因距离尚远,那声音传到我的耳中时已极其微弱,若非我功力已臻化境,还听它不到。

    我停下脚步侧耳凝神倾听,这是一个难听的公鸭般嗓音传入耳中:“嘿嘿,小丫头尽管喊来试试,此地如此僻静,任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何况在京师这块地面,又有哪一个不开眼的来管本公子的闲事!”

    我摇头失笑,没想到自己竟会遇到这种老套的戏码。乘着酒兴,英雄救美的恶俗情结油然升上心头,仔细辨认一下那声音的来源,快步赶了过去。

    耳边忽地传来一连串的惨叫之声,我心中微惊,脚下用上轻功,飞快的穿过一条巷子,口中断喝一声:“住手!”人已来到另一边的街道上。

    入目的情形却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只见一个眉目如画、身着黄衫的十三四岁女孩儿双手叉腰俏生生站在街心,四周地上则倒着十多个下人装束的汉子。在那女孩儿的对面,有个遍体锦绣,打扮得如一只花喜鹊般花枝招展的二十余岁青年正面如土色地连连后退,看到那女孩儿举步向自己走来,他吓得连连摆手,心惊胆战的大叫道:“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便要喊人了!”

    那女孩盈盈一笑,俏声道:“你尽管喊来试试,此次如此僻静,任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听到如此戏剧性的对白,我那一声威风凛凛的断喝刚刚出口,便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我的喝声,又看到我身法如电地从巷中窜出,女孩却生出误会,一双好看的弯眉一竖,向着对面那青年娇叱道:“怪不得你敢如此骄横,原来身边有高手随行。待本姑娘先收拾了这为虎作伥的家伙,再来与你算账!”纤腰一扭,娇躯横掠向我射来,袖中一点寒芒直刺我的眉心,竟是又疾又狠又准。

    我吓了一跳,未想到这个看来如一尊瓷娃娃般娇美可爱的小女孩竟是如此辣手。左手大袖一拂遮在身前,女孩手中那柄汉光四射的尺八短剑刺在我的衣袖之上,锋利的剑尖在我灌注真气的软布上划过,发出几下咝咝的声响。心中微恼她出手过于狠辣,我衣袖借势上卷,便要将她的短剑连同握剑的手掌一同裹住。

    女孩儿左手寒光一闪,又是一柄长仅八寸的雪亮短匕握在掌中,反手向我的右肋插下。

    我忙将已裹紧她手臂的右袖一抖,将她整个人抛出丈外,使她左手短匕的突刺落在空处。

    “且慢,姑娘定是有所误会……”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与这样一个小女孩纠缠未免无聊,当下便要开口解释。

    岂知那女孩竟是不容分说:“见鬼的误会!今日定叫你这狗腿子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一声怒骂后再次蹂身扑上,双剑左挑右割,招式依旧狠辣,不留丝毫余地。

    英雄救美救到反被美人提剑砍杀的地步,我心中的憋屈窝火可想而知,一阵无名之火与酒意纠缠在一起崇尚大脑,口中一声怒喝:“你这丫头忒矣过分!”右掌当胸平推,一记“震天铁掌”挟着隆隆风雷之声迎面轰了出去。

    “糟!”一掌击出,我的怒火与酒意也消散大半,头脑一清,立时大叫不好,急忙撤招收掌。总算我如今晋级宗师,对一身功力已可收放自如,虽稍慢了半步,却硬是将掌上劲力收回五成,又散去三成。但以我如今的功力,这仅余的两成掌力也已惊人之极。

    那女孩只觉一股无匹的巨力袭来,如同被一辆疾驰的马车撞中,一声惊呼中,整个人已被击得向后方飞去。

    已经恢复清醒的我恐她摔在地上受伤,收掌的同时身体便已向前射出,准备在她落地前将她接住。

    “贼子敢尔!”

    耳边忽地响起一声惊雷般的怒喝,一道犀利无匹、直欲洞穿宇宙的凌厉剑气从左侧向我袭来。我此生所见高手不在少数,但唯有此刻这一击使我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动用了自己最后的保命手段,将头向左一扭,面上瞬间笼上一层莹莹紫光,张口一声清叱:“吒!”一道凝聚成清晰剑形的“大天罡剑炁”从口中激射而出。

    同时我也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此人看去年龄当在四旬以上,身躯魁伟远胜常人,面上满是风霜之色,而一只持剑的右手却是白皙修长、莹润如玉。看到我这一招口喷剑炁的前古未有之奇学,他一双深邃澄澈的眼睛里微微现出惊异之色,手腕轻震,一道晶亮电芒从手中五尺长剑的剑尖射出,与我喷出的紫色剑炁在虚空相遇。

    “蓬”的一声炸响,气流奔涌,沙飞石走。我身躯一晃向后退出三步,那人却借力扭身飘出,在那女孩儿落地前将她接住。

    “阁下何人?因何要对本人骤施杀手!”青丝剑从袖中弹出,剑尖微微震颤遥知对方,我心中实是惊骇无比——此人绝对是我平生所遇的第一高手。

    那人接住女孩儿后稍加探查,便知她只是受掌力余波激荡,气血闭住经脉才一时昏厥,稍后便会自然醒转。通过刚才那一下交手,他已知对方功力深浅,自然也就知道那一掌定是手下留情,自己应当是误会了人家。听我发问,心知自己方才行事过于鲁莽,急忙收起长剑,脸上略带尴尬神色道:“在下辽东王越,方才因关切这晚辈的安危,一时情急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你是王越!”我失声惊呼。当今之世习武之风甚盛,便是儒生也不似后世的手无缚鸡之力,个个兼修“礼、乐、射、御、书、数”等“君子六艺”,提笔能文,拔剑能武,卢师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在多如星罗的习武者中,举世公认已攀到武道巅峰,只需踏出最后一步便可超凡入圣的只有那并称为“一仙二神”的三位——“散仙”左慈、“蓬莱枪神”童渊和“燕山剑神”王越。这三人中,“散仙”左慈最好游戏风尘,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在人前公然现身,尤其近年来已渐成传说,甚至有人揣测其已得证大道飞升成仙;“蓬莱枪神”童渊虽是我弟弟赵云的师傅,但我自十岁那年离开赵家村投入卢师门下,十多年都未能还乡,与这位高人竟是缘悭一面;至于眼前的这位“燕山剑神”王越,听说一直在北地仗剑行侠,不想竟会在京师出现。

    “不想公子竟听说过在下?”王越一面运功帮那女孩儿疏通经脉,一面笑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收起青丝剑,上前一步拱手道:“燕山剑神,誉满海内,晚辈自是如雷贯耳。晚辈赵宇霆。”

    “是交州赵刺史?”这次轮到王越发愣,不管他在武者的圈子里有着如何崇高的声誉,说到底仍不过是一介布衣。只要你还未超出凡人的范畴,便必须遵守这世上一些有形无形的规则。因此虽然我自称晚辈以江湖之礼相见,他却不敢当真大模大样地以前辈自居,但他手中还有一个昏迷之中的女孩,一时不便还礼,脸上神色颇为尴尬。

    “越伯,秀儿怎么了?”一个甜美空灵又略带些惶急的声音从街边传来,却也恰好解除了王越的尴尬。

    我扭头去看时,即使以如今的修为定力也不由得一呆,在街道一边正匆匆走来一个曼妙窈窕的身影,她穿一身纤细合度的雪白衣裙,面上则覆着一方薄薄的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就是这一双明如秋水、灿如夜星、顾盼多情、如梦如幻的眸子,便令人生出深深的沉溺其中不愿自拔的迷醉之感。

    “红儿不要担心,”王越见那女子一路碎步小跑着过来,忙安慰道,“秀儿这疯丫头不知如何竟与交州刺史赵宇霆大人发生误会,幸亏赵大人大量,手下留情,秀儿只是一时昏迷,稍后便会醒转。”

    那女子松了口气,由于深知自己妹妹的刁钻性子,不用问也知道今日的冲突定是由她引起,当下便向我盈盈一礼道:“舍妹无礼,冒犯大人,还望大人海量饱含,奴家代她向大人赔罪了。”

    我轻轻摆手虚抬,道:“小姐客气,此事倒也怪不得令妹,说起来都是这厮……”我说着便要将那惹起一切事端的年轻公子揪来解释,却愕然发现他早不知在何时悄悄溜走,尴尬一笑,将方才的事情交代一遍,苦笑道:“现在想来,令妹定是听到在下喝的那一声‘住手’,将在下错当做那人的随从护卫之类,才有了方才的误会。偏偏在下适才与几位朋友饮酒,多喝了几杯,出手不免失了分寸,这才误伤了这小姑娘,还请王前辈与小姐见谅。”

    王越大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既是误会,刺史大人便不必放在心上。秀儿这丫头以为跟我学了几天剑术便可横行天下,有了这次教训也可叫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说着一指那女子道:“在下还未向刺史大人介绍,这位乃豫州刺史王子师大人势视若掌上明珠的义女任小姐。”

    我下意识的拱手,却忽地定住,脸上现出古怪的神色,脱口问道:“任小姐的闺名,可是‘红昌’二字?”

    那女子一双美目中微微现出诧异与羞涩神色,讶然道:“正是,刺史大人怎知奴家小字?”

    我心中升起怪异无比的感觉,暗道:“我不仅知道你如今的名字‘任红昌’,还知道你在未来会拥有的那个后世人尽皆知的名字——‘貂蝉’!”刚刚想到这里,身躯一震,目光又落在王越怀中那个昏迷中的女孩儿身上,喃喃地道:“这个叫做秀儿的小丫头,总不会是姓‘刁’吧?”

    “刺史大人如何知道秀儿姓氏?”王越和任红昌都极为惊异。

    我彻底呆住了,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比在大街上见到貂蝉更令我惊讶,那便是一下见到了两个貂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