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北原苍茫要王怀志抱着石头,睡在水缸上,整夜不得放下石头,也不得滚落在地。头几日,王怀志几乎被折磨得死去活来,那里能睡得着。他常因背部受力面积太小,而被缸缘戳得生痛,再加上还要举着百斤重的石头,若不是始终提着口真气,必然无法支持。

    而举石头睡觉的妙处也正在于此,能让人始终吊着一口真气,令内息即便在睡觉时,也能够循环往复,自行运转。这的确是增强内力的好方法,就算王怀志常常累得腰酸背痛,也知道此中裨益非同寻常,所以一直努力不懈,未曾有半分怨言。

    如此这般过了十日,王怀志已逐渐习惯了举石头过夜。并且也能够举着石头在水缸边缘行走,个把时辰也不会跌下来。但北原苍茫却把石头的分量加到了两百斤,要王怀志继续练习下去。又十日后,北原苍茫倒光了水缸里的水,王怀志也能举着两百斤的石头行走在缸缘。

    如此到了月底,王怀志已能举着三百斤的石头,在空缸上行走如飞了。北原苍茫很满意王怀志的表现,于是问道:“你觉得辛苦吗?”王怀志浑身是伤,早已不知苦从何来,满心充盈着喜悦之情。因为他发现自己力量沛然,内息更是源源不绝,当下恳切道:“短短月余,晚辈便有如此成就,说来还得多谢前辈教导有方。”

    北原苍茫颔首道:“方法只为聪明人所设。从今日开始,你白天要到瀑布下去锤炼刀法,晚上得举着五百斤的石头睡觉。记住,光是在瀑布下挥刀自如,这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什么时候能截流断水,才能算是小有所成。”王怀志吃惊道:“这瀑布虽细,可落差却高,下垂之力何止千斤。我只怕站都未必能站稳,更别说舞刀了。”

    “那你这月余抱大石走缸缘就算是白练了。别人有可能做不到,但你却不可以。”北原苍茫斥责了一声,便回草屋歇息去了。王怀志豪气顿生,傲然道:“请前辈放心,晚辈一定能够做到的。”

    王怀志来到瀑布下,看着白花花的落水深吸一口气,跟着一步跨了进去。那知落水力量太大,加之青石又滑。王怀志才一站上去,便滑入了水潭。他固执地抱着青石,几次想钻入瀑布,却始终未能如愿。如此往复几次,王怀志终于找到诀窍,立稳了脚跟。落水砸在他身上,宛如灌铅般,想要举起“七星斩月刀”,却是始终不能。

    如此这般,直到第三天,王怀志才在瀑布下抬起双臂,缓缓舞动着宝刀。可坚持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王怀志便已筋疲力尽。北原苍茫叫道:“举石头睡觉是让你练气,踏空缸行走是让你练步法和扎底盘。可你只能举五百斤的石头睡觉,踏空缸也走不了三四个时辰,如何能在千斤巨力下施展刀法?”

    听了这番话,王怀志当晚便改举一千斤的石头,躺在缸缘上睡觉。就算睡不着,也会举着石头在缸缘上错步行走。经过夜以续日的努力,王怀志渐渐适应了瀑布的冲击力,也能够完整地使完一套刀法。

    谁知好景不长,北原苍茫又提出了新的要求。他要王怀志举着千斤大石,踏空缸飘浮于水潭上,既不能让水缸沉没,也不能掉入潭里。这陆地上和水中截然不同,尤其是浮力平衡难以掌握。王怀志起初根本无法控制身体,几次跌入水潭中,还险些弄沉了水缸。

    这也就算了,北原苍茫竟还要他将沉入潭底的千斤巨石抱上来。水潭虽说不深,但想要从潭底抱出大石,又谈何容易。王怀志潜入潭底,抱起大石艰难地挪动着步伐,岂料因使力不均,呛了口水,鼻喉一阵难受,想要冒出水面换口气,却被北原苍茫无情地按了回去。王怀志无奈之下,只得吊着一口真气,硬将大石抱上岸来。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直到王怀志可以举着大石在水潭上飘浮,也能在瀑布下坚持练刀一两个时辰,北原苍茫才要他踏着水缸去瀑布下舞刀,但不许让缸中积水超过五十斤。要求越来越高,动作也越来越难。王怀志始终咬牙坚持着,没有退缩过。当他一次次踏缸来到瀑布下,又被激荡的水浪推回去,这才明白北原苍茫的用意。

    北原苍茫道:“只有用内力控制水缸前进,才能使它乘风破浪。”王怀志忙运功前行,经过几次试探,终于来到了瀑布下方。前有青石阻挡,上有落水带动的水气奔腾,周身笼罩在激溅的水花和雾气中,要想保持水缸不进水,简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王怀志飞快地舞动“七星斩月刀”,想要阻挡不住往水缸里钻的水花,却屡屡无济于事。一日不行,次日再来,如此这般坚持不懈,半个月之后,王怀志总算能在瀑布下坚持一个时辰,而不至于让水缸灌水沉没了。

    时光飞逝,转眼三个月的时间过去。这天,北原苍茫叫来王怀志,说道:“小蚂蚱,你辛苦了这么多天,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成就到了什么地步吧?”王怀志颔首道:“晚辈只是觉得除了力量和速度有所加强,其余方面进步迟缓,恐怕未能达到前辈的期望。”

    北原苍茫手指王怀志身侧一块青石道:“你劈这块石头试试。”王怀志吃惊道:“此等顽石坚硬逾铁,晚辈只怕力有不逮。”北原苍茫怒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王怀志不敢多言,立刻凝神聚气,运刀劈了下去。只听一声龙吟响起,刀光宛如切豆腐般,一下便划过了青石。青石看上去依旧完好无损,但北原苍茫用脚一拨,便裂成了两半,而且裂口平滑,十分工整。王怀志不敢相信地大睁着眼睛。他万万没料到,自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武功竟然精进若斯,而自己却还浑然不觉。

    北原苍茫欣慰道:“你现在知道自己的成就了吧!小蚂蚱,等到有一天,你能挥刀截流,气劲如障,不使水缸中落入一滴水时,刀法才算大成。”

    王怀志忙跪拜道:“多些前辈教导,晚辈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北原苍茫一把扶起王怀志,含笑道:“这套练功的方法,并非我所创,乃是当年的武林奇人,秋山客的独门练功方法。我老头儿也是在三年前,无意间于阴山中发现秋大侠埋骨之地,从其遗物中得到的,于是便想找个好苗子,将其传授下去。天意让我遇到你,也是你的机缘到了。至于你能不能修成正果,还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多谢前辈代传秘法,晚辈一定不负所望。练成绝技,惩恶扬善。”王怀志恭恭敬敬地磕了八个响头,心中顿生无限感慨。北原苍茫满意地扶起王怀志道:“好小子,你也该回去看看了。山雨欲来风满楼,江湖恐怕会有大事发生。记住,只要你问心无愧,就不怕俗事陈理的羁绊。”

    王怀志拜别北原苍茫,匆匆赶回天龙帮。

    宁静的夜色,星空挽月。公孙伯带着何智瑜和柴馨等人,正在码头上巡视。他这次出来押运江南的贡品,足足在江宁等了一个月,才将所有贡品收齐装船。又因贡品中颇多珍宝,公孙伯不敢大意,当即拜辞前来相送的南唐吏部尚书徐铉,亲率船队北归中原。也许只有回到汴京,他才能安下心来。

    一名雄壮的镖师匆匆赶来禀报道:“帮主,京东安抚使潘大人请您老去应天衙门一聚。”公孙伯眉头一皱,疑惑道:“潘美?我与他鲜有来往,更无交情,他为何会请老夫去应天衙门?”

    何智瑜进言道:“师父,这潘美甚得皇上宠信,镇守一方。咱们途经他的地盘,不与之照面也说不过去,我看您还是去见上一见吧!说不定会有什么事情呢?”柴馨跟着道:“世伯,您就放心去吧!这里有何大哥跟我,不会有事的。”

    公孙伯颔首道:“也好,老夫就去一趟。你等机警点,万不可出了纰漏。”何智瑜斩钉截铁道:“请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不辱使命。”公孙伯这才骑上马,随来人向府衙方向匆匆而去。

    何智瑜吩咐镖师们站好岗位,然后与柴馨蹬上船首。两人并肩而立,一面吹着晚风,一面说着甜言蜜语,倒也浪漫温馨。

    两人聊得正欢,却隐隐见一支船队穿过氤氲江烟,由月色朦胧中缓缓驶来。柴馨奇怪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有船队过江啊?”

    “也许人家正在赶路,管它作啥?”何智瑜也看到了船队,不以为然道。两人依旧谈笑风生,对驶来的船队置若罔闻。两人说着说着,何智瑜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由揉着太阳穴道:“我又没抱恙,这脑袋怎会晕眩起来了?”柴馨关切道:“不会是日来繁忙,疲劳所致吧!”

    何智瑜摇了摇头,忽然意识到可能是中了迷药,于是愤然道:“馨儿,看来我是着了人家的道了。”说着便歪倒在船头,吃力地道:“你快去通知师父,迟着恐生变故。”言讫,人也晕了过去。柴馨惊恐道:“何大哥,何大哥?奇怪,我怎么没事?”她也来不及解惑,立马应道:“何大哥你等着,馨儿马上去通知世伯。”

    柴馨返身钻入船舱,却见职守的镖师全都软倒在地,这才心知大事不妙,于是匆忙下了船,牵过一匹拴在码头上的马,径直朝应天府衙飞驰而去。

    潘美闻报公孙伯前来,亲自出门相迎,老远便抱拳高声道:“公孙将军贵人事忙,过门而不入,潘某无奈,只好专程请将军过府一叙了。”公孙伯忙还礼道:“潘大人那里话,下官只是职责在身,不便擅离罢了。”

    潘美蓄着一脸美髯,向来自比关公,话语间总爱抚髯而谈。只见他拉着公孙伯的手,含笑道:“你我二人深蒙皇恩,公事自然不敢懈怠。不过既然到了潘某的地盘,将军只管宽心便是。老夫已派了一营兵士,就驻扎在码头附近,可保万事无虞。此地非待客之所,将军快里面请。”

    公孙伯盛情难却之下,只好跟随潘美进了府衙。一行人来到花厅,只见一张铺着锦帛的圆桌上,早已备好了酒菜。两人分宾主坐定后,潘美这才道:“将军为国奔劳,此番南下江南,想来未曾吃过一顿安稳饭吧!潘某略备薄酒,不成敬意。”公孙伯淡淡道:“大人请下官前来,想必不光是为了饮酒作乐的罢?”

    潘美抚髯朗笑道:“将军那里话,你我同朝为官,相互宴娱实属正常。不过潘某此番专程请将军过府,一来却有家事相商,以增你我两家情义。二来嘛!也是想与将军谈谈当今天下局势,互增见地罢了。来来来,将军请先满饮此杯。”说着便举杯相邀。

    两人饮了杯酒,潘美接着道:“潘某听说公孙将军在龙虎大会上受了伤,不知现下是否已痊愈?”公孙伯道:“托大人洪福,下官已无大碍。”潘美颔首道:“这就好,这就好。”说着话锋一转道:“潘某听说将军有一独生女,温婉贤淑,聪慧过人。正好我那长子业已成年,也算勤奋好学,甚得人意,不知将军可愿与潘某结为姻亲?”

    公孙伯闻言一怔,旋即婉拒道:“多谢大人美意,只是小女早有心上人,且已定下婚约,恐怕有负所望了。”潘美闻言打着哈哈道:“哦!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无妨,无妨。你我亲家不成情谊在。来,某再敬将军一杯。”

    两人又对饮了一杯,潘美忽然语重心长地道:“皇上急于一统四海,这次特命潘某调取淮南东路,京东东路的粮草,以资北伐刘汉所用。不知将军对我皇北伐,有何见地?”

    公孙伯面带忧虑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皇上忽欲北伐,已违背了当初定下的先南后北之国策。如今虽说契丹疲于内政,但元气未损。那刘汉乃其南方屏障,一但遭遇兵戈,契丹绝不会坐视不理的。看来皇上为求天下一统,有些急功近利了。”

    潘美颔首道:“将军所言极是,潘某亦有同感。如今南方未定,如果两线作战,唯恐国力难支。何况自从皇上杯酒释兵权后,朝中将领经常调动,时有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事情发生,无形中也削弱了我军的战力。所以潘某想,唯有你我连名上达天听,或许可以避免不幸发生。”

    公孙伯感慨道:“唉!这坐了江山的人,都担心有朝一日会一无所有,我等为人臣子的,自然不能尸位素餐。不过此等大事,最好与宰相大人和石将军等商议后,再做定夺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