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志回到天龙帮时,尤梦盈已经尾随熊天霸去了西域,且还带走了帮里三分之二的人手。以至于王怀志回来后,产生了一种走错门的错觉。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不觉心生落寞,也不回自己的房间,径直朝无花谷而去。

    “夫人有令,王怀志不得靠近无花谷。”十三名黑衣劲装武士一字排开,堵在了谷口。王怀志见是“搏命十三枭”拦住了去路,不由冷笑道:“我要去看朱大哥,请你们让开。”薛馗忙道:“王兄弟,请你不要为难自家兄弟,是夫人不让你探监的。”王怀志厉声道:“我是来送餐给朱大哥的,又不是劫牢,你们紧张什么?”

    薛馗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可以放你进去,但你不可乱来。”王怀志笑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连累任何人的。”薛馗示意兄弟们让开,王怀志大步来到衣冠冢前,用力一拧香炉,墓碑便缓缓挪了开。

    王怀志矮身钻进坟冢,来到地牢铁门前又被四名武士阻拦。王怀志愠怒道:“我是来探望朱大哥的,好狗不挡道,快些闪开。”四名武士见王怀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都有些害怕,略一迟疑便退了下去。王怀志一脚踢开牢门,见里面还有两名武士,心有不耐道:“我要与朱大哥喝酒,你两把牢笼打开,然后滚出去。”

    两名武士也算识趣,打开牢笼后,便灰溜溜地退了出去。王怀志来到最里面一间牢房,只见朱睿正盘膝坐在草床上,一脸的淡定,不由伤感道:“朱大哥,小弟连累你坐牢,这心中实在是有愧啊!”

    朱睿翘起鼻子嗅了嗅,忽然笑道:“既然有好酒好肉,还不快些拿来。”王怀志忙将酒肉放下,难过道:“朱大哥,让你受苦了。”朱睿打开酒坛封泥,先斟了一碗递给王怀志,然后又给自己斟了一碗,端起道:“你能来看我,足见诚意。至于其它,都是扯谈。你我兄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何其痛快。来,当哥哥的先干为敬。”

    王怀志见朱睿豪气干云,于是道:“朱大哥真乃性情中人,身陷囹圄还能谈笑自如。那好,小弟也不说煞风景的话了,就陪大哥畅饮一番。”两人相视而笑,当下举碗一饮而尽。

    朱睿拍了拍王怀志,含笑道:“这才像王兄弟的个性嘛!来,咱们再干。”两人连喝了三碗酒,王怀志这才抹着嘴问道:“朱大哥想不想离开此地?”朱睿笑道:“北原前辈说过,要我在此蹲上两月,算是替你坐牢。”

    王怀志好奇道:“这是为何?”朱睿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想必前辈另有用意吧!他老人家可是把这牢房当成了旅舍,时不时就来睡个觉。总之有机会,我再问个明白。”王怀志吃惊道:“他怎能来去自如的?”

    朱睿面露羡慕地道:“这就是能耐,不得不令人佩服啊!”王怀志勉为其难地笑了笑道:“朱大哥,其实上次和你交手,我是……”

    “贤弟不必多说了,我全都明白。来,咱们喝酒。”朱睿端起碗来打断了王怀志的话。王怀志只得陪着干了一碗,随即说道:“前辈约小弟今晚子时相见,也不知所谓何事。”朱睿道:“贤弟,这是你的际遇,可要把握好了,千万别错过。我在此反到落得清闲自在,你不用为我担心。”

    王怀志感动道:“朱大哥但请宽心,我会吩咐人每天给你端酒送菜的。”朱睿颔首道:“那你快去吧!”

    王怀志离开无花谷,又回房备了些酒肉,这才朝后山深处走去。他来到与朱睿打斗的地方,却不见半个人影,于是将酒肉放在一块岩石上,然后找了处平坦的地方,开始静坐运起功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王怀志隐隐听见有细碎之声传来,遂睁眼看去,却见岩石上少了只鸡,酒坛也被人开了封。那细碎之声便是从岩石后传来的。王怀志心生纳闷,来到岩石后一看,却见一个胖老头正坐在地上大吃大喝,不觉又好气又好笑。

    这胖老头正是北原苍茫,他见王怀志来到跟前,于是道:“小蚂蚱还算有良心,弄来的都是好东西。你继续打坐,咱们互不干扰。”说着又狼吞虎咽起来。

    王怀志见北原苍茫诙谐风趣,于是含笑道:“那前辈慢用,晚辈就不打扰了。”说着又回到原地,继续吐纳呼吸。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王怀志突然听到有破风声袭来,忙定睛看去,却见是根鸡骨头扑面打来。他情急之中,只得挥掌去挡。孰料那骨头力道奇大,竟震得王怀志整条手臂都隐隐生麻,几乎提不起力道。便在这时,又见一只瓷碗飞旋而来,势如长虹贯日,胜过流星赶月。

    王怀志大吃一惊,忙向一旁滚去。谁知那碗打了个圈,又撞向其后心。王怀志仰面躺下,那碗贴面飞过。王怀志待碗飞走,一个“鲤鱼打挺”跃起。便在这时,又有两根骨头直奔其面门打来,王怀志惊怒交加之下,只得往一旁闪躲。岂料那骨头到了他面前,突然往下一沉,“啪啪”两下,正中其脚上巨虚穴。

    “你……”王怀志双腿一麻,那里还站得稳,当即摔倒在地。他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北原苍茫那张老脸便已到了眼前,冲着他嘿嘿一笑,随即抓起酒坛便将剩余的酒全泼在其脸上。北原苍茫瞧着王怀志一脸窘样,这才心满意足地停止戏弄,将酒坛抛掉,然后若无其事地望着天上月亮,慢悠悠地哼起了小曲。

    王怀志抹掉脸上酒水,坐起身来忿忿不平道:“前辈就算要考验晚辈武功,也犯不着施冷偷袭。更不该仗技欺人,折辱在下。”北原苍茫吹胡子瞪眼道:“你若连忍辱负重都做不到,还怎配修习上乘的武学。哼!仅凭一把七星小刀就想笑傲江湖,叱咤风云,简直是痴心妄想。”

    “大师身怀绝技,却依旧能忍辱负重,为的只是拯救世人堕落的灵魂。而我却连这小小的折辱都承受不起,又岂能堪当大任。”王怀志一听此言,不由扪心自问道。

    北原苍茫盯着王怀志,突然叫道:“小蚂蚱你记住,当你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你的感受。给我站起来。”王怀志刚站起身,北原苍茫便绕着其打量起来。跟着东捏一下,西抓一把,搞得王怀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道:“前辈,您这是……”

    “小蚂蚱,想不想学上乘的刀法?”北原苍茫捏完王怀志筋骨,满意地问道。王怀志惊喜道:“前辈您的意思是……想传授晚辈刀法?”北原苍茫怪声怪气道:“一句话,你想不想有朝一日,能够匹敌你那混蛋师父?”

    王怀志见北原苍茫出言不逊,怫然不悦道:“家师虽有诸般不是,但他毕竟还是在下的师父。还请前辈嘴上积德,不要中伤家师。”

    北原苍茫嘿嘿一笑,幽幽道:“不知是该赞扬你小子,还是该骂你蠢。做人恩怨分明,固然是好的。可若认贼作父,是非不分,那就万万不该了。”王怀志幡然惊醒,暗自思量道:“前辈说得不错,报恩也不能取小利而忘大义。如若不然,我又与唐宓、秦风等人何异。”

    想通此节,王怀志当即鞠躬道:“前辈教训的是,晚辈受教了。”北原苍茫欣慰道:“这才是男儿本色。我老头儿果然没看错人。”说着突然出手直取王怀志咽喉。王怀志忙闪避道:“晚辈武功卑微,前辈无须再试了。”

    北原苍茫非但不撒手,反而连续强攻道:“小蚂蚱,看看你头顶上是什么。”王怀志举目望去,赫然发现十丈高的山崖上有着一抹寒光,再定睛一看,原来是柄大刀,于是道:“崖上插着柄大刀。”北原苍茫抢攻了两招,然后又问道:“如果现在有人要杀你,而你手中无兵刃难以抵挡,该当如何?”

    王怀志被逼得手忙脚乱,气喘吁吁道:“寻找一切可以御敌的实物,已予反击。”北原苍茫又问道:“如果四下空无一物,唯有头上这把刀,你又当如何?”王怀志苦闷道:“那刀高悬崖顶,又不会自己掉下来。除非学会前辈的‘壁虎游墙功’,否则难以取下。”

    北原苍茫闻言立刻抹下脸,轻轻一掌拍在王怀志胸口,将其震退道:“傻小子,刀当然不会自己掉下来。但刀不下来,难到你就不会想法子取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能悟到上乘绝学。”

    王怀志捂着胸口,喘息道:“晚辈明白。可是那刀离地太高,实在难以取下。”北原苍茫厉声道:“傻小子,你如果不能用最便捷的方法取下刀,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你必须变不可能为可能,激发出自己的潜能。”

    只见北原苍茫用脚尖挑起一块石头,抖手打向崖上大刀。一声金石交鸣过后,那刀受到震动,自行掉了下来。北原苍茫随即猛提一口气,跃身抓住大刀,就那么随手一挥,便有道寒芒掠过,直奔三丈开外的一棵榆树。但奇怪的是,刀光闪过之后,榆树却依旧纹丝不动。

    北原苍茫双足落地,随手拂出一股劲风。只听得一声“咔嚓”响,那颗树的上半截便应声而倒。王怀志惊叹道:“好霸道的刀劲。”北原苍茫冷冷道:“你记住,招数是死的,可人确是活的。不懂得死招活用,再精妙的武功也是枉然。用刀不仅仅是使力,最重要的是要动脑子想办法。最直接有效的刀法,才是最上乘的刀法。”

    王怀志听得入了迷,一时间心旷神怡,将所知所学不断在脑海中重复,顿觉以前所学过于繁复,又缺乏灵气和创新,简直是不堪一提。

    北原苍茫接着道:“我的‘玄武刀法’没有招式,只有劈、黏、辗、卸、推、绞、掷七个字。”王怀志恍然大悟道:“晚辈明白了,招数变幻其实只是用来迷惑人的,唯有击倒敌人的那一招,才是刀法的精髓所在。”

    “好小子,我老头儿果然没有看走眼,你终于开窍了。不过道理虽然简单,但要付诸行动,却得吃尽千辛万苦,你可愿意为之努力?”北原苍茫含笑道。

    王怀志忙跪拜道:“只要前辈肯教,再苦再难,晚辈也不会退缩。”北原苍茫颔首道:“那好,你随我来吧!”说着将手指放在嘴里,吹了声口哨。

    须臾,只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跟着便见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飞驰而来,顷刻间便到了两人跟前。别看两匹马疾驰如飞,却是说停便停,甚是潇洒从容。两马来到北原苍茫跟前,扬起前蹄,发出一阵欢快的长嘶。

    “好神骏的马。”王怀志见黑马通体油亮,体格健壮。白马浑身如雪,骏逸非凡,不由发出赞叹道。

    北原苍茫得意地介绍道:“这黑的是匹公马,名叫神风,跑起来疾驰如风,可日行千里而不歇。这白的是匹母马,名叫踏雪,奔跑如飞,步履轻灵。想我老头儿在雪域草原上苦苦寻觅二十年,才得此一对神驹,实属不易。”

    王怀志感慨道:“晚辈自幼爱马,也相马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神骏的宝马。就连当今圣上的飞龙驹,也无法与这两匹宝马相提并论。”北原苍茫跨上黑马神风,叫道:“废话少说,赶快上马。”王怀志只得骑上踏雪,跟着北原苍茫飞驰而去。踏雪方才一动,王怀志便觉风从耳过,恍如在云端飞翔一般。

    两骑并排而行,很快就出了天龙帮的势力范围,又往西行了数十里,已是钻入一片山川之中。两人在山里又行了半日,终于来到一处峡谷外,只听隐有落水声传来。进得峡谷,果见一道瀑布宛若匹练,飞泻而下,落差足有三十余丈。这瀑布水注粗如缸,虽不算大却也雄浑之力,砸在下方的青石上,溅起朵朵白花,扑腾有声。

    瀑布旁有间茅草屋,屋前有只大水缸,缸旁有五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北原苍茫勒马道:“你要暂且在此修行,期间不得外出半步?”王怀志赞许道:“此处僻静雅致,的确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北原苍茫道:“这就好。从明日开始,你就要接受严格的训练。如有害怕或是退缩,我老头儿会毫不留情地废去你一身武功。”王怀志自是不会退却,两人就此安顿下来。

    次日清晨,北原苍茫带着王怀志来到大缸前,说道:“现在缸里有水五十斤,你去抱一块百斤重的石头来,我要你举着石头走缸缘。”王怀志皱眉道:“这样比重失衡,如何能行?”北原苍茫瞪眼道:“明知不可为而为知,才能创造出奇迹。”

    王怀志无奈,只得抱起最小的一块石头,提气跃上水缸,脚往两边一踩。那知缸缘又滑又窄,他一时把不住平衡,人还没站稳便摔了下来。北原苍茫一把扶住水缸,没让其翻倒,却让王怀志摔了个结实。一百斤重的石头压在身上,王怀志只觉胸闷气促,整张脸都绿了起来。

    “给我起来,继续练习。”北原苍茫声色俱厉地叫唤道。王怀志忍痛爬起,重新上了水缸,谁知再次跌了个四脚朝天。不过这次他有所准备,临倒前将石头抛了出去,才没被压住。一次次地失败,又一次次地站起。王怀志终于在日落前,站稳了脚跟。不过也就是一盏茶的工夫,便又把持不住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