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翔送布兰琪回到施乐基金会大楼后,独自一人去喝酒。

    此时的时间是凌晨5点。按照nasa的测算,从今天开始,地球的温度和光照将恢复正常。王翔计划吃得饱饱的,然后去世界各地看一看。

    在变种人聚集的酒馆。王翔点了两个披萨、两大杯黑啤酒。

    酒馆人依旧人头攒动。尤其这是特殊时期的最后一天了,很多人都兴奋地睡不着觉,来到酒馆里喝酒聊天。在唯一的台球桌前,黑人小伙子巴布鲁在和一人打赌,不过巴布鲁的球技早已经远近闻名了,谁也不想和他玩。一部分人还知道巴布鲁是个台球神准的变种人。

    这些天来,王翔测算了一下:在烟城,每千人中,大概15个变种人。目前的酒馆里,王翔能够发现的变种人,至少有6个,实际当然更高。

    巴布鲁看到了王翔,搂着那天过夜的妓女过来,坐在王翔对面,拿起披萨来张嘴大吃,说:“王翔,这些天怎么不来喝酒?今天我请了。服务员,再上两张海鲜披萨,海鲜加倍,两杯啤酒。王翔,这几天,我挣钱不少啊。”

    “变种人的超能力让你用来打赌挣钱了?”王翔说。

    “王翔,我也没同意变成个什么变种人。”巴布鲁吃完了一块披萨。这个黑人小伙子的牙齿,却是很白的。

    “你的超能力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打球这么准?”王翔问。

    “其实我打球不准。”巴布鲁凑近了:“在我拿杆调整方向时,我能感觉到哪个角度可以进球。”

    “感觉到?”

    “对,就像我面对一台老虎机,我能感觉到下一轮的图案是什么。”巴布鲁说。

    “预测未来?”王翔问:“这就牛逼大了!你是个超级变种人,巴布鲁。”王翔利用施乐基金会的电脑,查到了很多变种人的资料和理论。

    “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明天的股市走向如何?我不知道。下一秒,酒馆门口会进来什么人?我不知道。这个美女会不会拒绝我的邀请?我也不知道。”

    “只是台球和老虎机?”王翔问。

    “还有纸牌,德州扑克,二十一点。”

    “你怎么对赌博这么熟悉?”王翔问。

    “大灾难前,我是烟城最大的赌场的服务员。”巴布鲁压低声音。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偷偷接头的毒贩子。

    服务员把披萨饼端上来,妓女撕下一块热乎乎的披萨来,塞到巴布鲁的嘴里。

    王翔喝了一口啤酒,说:“你们还在交易中?我可不管付账了。”

    妓女不悦的扭捏了一下:“哼。”

    巴布鲁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王翔,这是我女朋友艾丽娅。从那天晚上开始。”他低头吻了艾丽娅一口。

    王翔的思维转变很快,就像瞬移一样快,举杯祝福:“一炮成为恋人。恭喜你们!”

    巴布鲁和艾丽娅举杯。巴布鲁说:“谢谢你,王翔,你发起的赌注成全了我们。你是我们的恩人。我和艾丽娅已经准备结婚了,你要来做伴郎啊。”

    “啊……噗……”王翔嘴里的披萨差点喷出来,不过他马上恢复常态,掏出手机来,说:“恭喜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是礼金,中国人的风俗,请笑纳。”

    “嘿嘿,谢谢你,王翔。”巴布鲁拿出手机和王翔的手机贴在一起,100美元交易成功。“结婚真好。”巴布鲁说。

    “不过,这钱可不能花啊,巴布鲁,等我结婚的时候,你要把这笔钱再还给我。”王翔说:“中国人的风俗。”

    “啊?原来我就是个保险箱啊。王翔,你是在开玩笑吧?请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巴布鲁苦着脸说。

    “哈哈哈哈,当然是开玩笑了!不过今天你请客,巴布鲁。”王翔说。

    “好,王翔,不管你吃多少,今天我请了。”巴布鲁说完,又亲了艾丽娅一口。王翔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为什么有的人几天之内就能找到真爱然后结婚?而有些人27岁了,还在四处奔波居无定所?

    吃喝完毕,交换名片,王翔答应做伴郎,然后辞别巴布鲁伉俪。

    此时日出东方,圆润温和。很多人都来到露天处观赏日出。王翔挤在人群中,和大家一起,台球仰望冉冉升起的太阳。全城的多一半人,在同时仰头看日出,这放在任何时代,都是个诡异的事情。所以无数记者和摄影爱好者,早已准备好“长枪短炮”,一阵猛拍。

    突然天上飘下了一朵鹅毛大雪花,落在了王翔的鼻尖上,凉丝丝的。王翔抬头看天上,密密麻麻的白色的小精灵,从天上空降到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噢,下雪喽!”“下雪啦!”人们的惊喜声传遍了整个烟城。雪花飘飘扬扬的洒落下来,落在人们的头和肩上,落在楼顶和阳台上,落在马路牙子和枯树上,也落在了每一寸曾经被烈日炙烤过的大地上。

    这是抚慰?是大自然对地球脱离灾难的奖赏?又或者是对逝去的人们对悼念,对幸存下来的人们的鼓舞?

    王翔看着天上的白色雪花儿,久久站立不动。人群在他身边缓缓移动。

    ——

    经历过灾难的人们,将会更加珍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前的大雪中,路上满是裹着厚外套、下拉帽檐、匆匆赶路的人们,世界在大雪中变得冷漠了。而如今,人们在大雪中相互拥抱、祝福、哭泣。拥挤的人群中是温馨的氛围。

    天气竟然有些凉意了,王翔打了个喷嚏,把单薄的衬衫裹紧了,瞬移到施乐基金会大楼,向一位接待员要一件防寒卫衣。基金会一楼的超大光屏上正在播放24小时全球新闻,nasa科学家接受采访。

    “目前根据观测,带来6个月全球灾难的太阳大耀斑已缩至水星轨道之内,地球受到的影响已微乎其微。今天的日出光照,将恢复到正常温度,相对于前段时间,这是个明显降低的温度。在之前的数月中,天空中积蓄了大量水蒸汽,原本要变成雨水降下。温度骤降后,水蒸汽凝结为了雪花,这导致了全球范围的降雪。随着太阳在每一个地球经度线上的升起,全世界就将迎来一场大雪,而且南半球和北半球都会降雪。从目前的计算,本次降雪将持续至多48个小时,不会造成雪灾。”

    看到最后一句,王翔放下心来。如果刚脱离高温灾就迎来雪灾,那运气就糟透了。

    接待员很快取过来一件德国的路德里希牌风雪衣,王翔咂了砸舌,这个牌子的一件风雪衣,在专卖店的卖价是3000美元以上。王翔谢过接待员,穿上风雪衣,心想布兰琪的权限可真了不得。

    王翔瞬移到超市里,买了很多巧克力糖果等零食。再次瞬移,王翔抱着个大纸袋,出现在绿水河谷孤儿院的院子里。孩子们都在院子里跳啊笑啊,他们伸出手来捧住落下来的雪花,看着雪花融化在自己的手心里。

    “烟城已经很多年没下雪了,没想到今天居然下这么大雪。”加斯顿仰头45度,看着天空。

    “是啊。这场雪是不是象征着地球将迎来新生呢。”王翔也抬头45度。

    “地球的新时代啊。”

    “变种人的时代。”

    “而且是个复杂多变的时代。”

    “棘手的事情将会更多。”

    “猜疑和隔阂将在正常人和变种人之间再次发生。”

    “经历过灾难,大家应该懂得人与人的理解关爱是多么重要。”

    “人类很容易就会忘却苦难,再次洋洋自得。”这句话是加斯顿说的。王翔熟读历史,所以他不否认。

    “你看这群小孩子们,他们中间至少有3个变种人。但是他们快乐地在一起玩耍。”王翔说。

    “小孩子是没有**的。**是潘多拉。”加斯顿说。

    王翔岔开话题:“加斯顿,你能控制雪花吗?”

    加斯顿试了试,说:“不行。我以前曾试过控制冰,失败了。雪花也不行。我只能控制液态水。”

    王翔开玩笑:“你应该生活在大海上,做一个渔民,哈哈哈。加斯顿,你是大海之王!”

    “等我退休了,也许会坐着邮轮游历世界。”加斯顿说。

    “干嘛要等退休了。有句话说得好,如果想去旅行,那就背起书包上路吧。”王翔说。

    “呵呵呵,王翔,这句话别人可以说,但是你以后不要再说,否则我真想揍你一顿。”加斯顿说:“对你来说,去趟纽约,比我去厕所还近。”

    “这是一种心态啦,不是具体方案。”王翔辩解道,“我好想家,想回家看一看。”

    加斯顿沉默不语。

    “加斯顿,你想不想回法国,回家去看一看?”王翔问他。

    “我家不在法国,在烟城,绿水河谷孤儿院。”加斯顿冷冷地说。

    “您父亲很孤单,他独自在那个几十公里的庄园里生活。”王翔说:“后来我又去过一次,和他聊了聊天。他是个很nice的老人家。”

    “nice?那他就不会抛弃我和母亲,去格鲁吉亚打仗。”加斯顿说的很平静。

    “您母亲呢?”

    加斯顿不语。

    王翔便也不问了。他把纸袋子推给加斯顿,说:“我去到处走一走,有事拨我手机。”说完王翔消失不见了。

    ——

    在亚得里亚海的西南角,是一座传奇的水城,威尼斯。

    因为上世纪,城基的不断下沉,意大利政府采用了一种往地底下灌注高能混凝土的办法,来维持了威尼斯的存在。虽然这种办法被很多科学家指责为“在地球母亲的皮肤上注册胶状物”。至少,威尼斯作为人类的“水上之星”依然存在于google地图上。

    意大利人生性奔放、不拘小节、而且大节照样不拘。这是个很有特点的民族。其他人认为很重要的事情,在意大利人眼中毫无兴趣,比如说政治斗争、军事纷争,商业机密。意大利人关注的是,美食,美酒,美景,艺术品,雕塑,油画。正是这样的民族,启动了黑暗中世纪的文艺复兴。

    在太阳耀斑大爆发期间,意大利人也没有闲着。各种惊世名画和雕塑品相继出现在网络上,供大家观看。一些油画已经炒作到了上千万欧元。在黑暗的21世纪大灾难6个月中,意大利人靠着自己的艺术天赋为艰难度日的地球人类带来了一线未来的希望。

    意大利时间比烟城时间慢十几分钟。

    此时,在威尼斯的天空上,雪花飞扬飘下。鹅毛雪花落在小城的房顶上,落在了塔尖上,落在了遍布全城的水里,更多的落在了街道上拥挤的人群里。

    “我已经活了80多岁了,威尼斯居然也会下雪。”一位老者挤在人群中,仰望天空。

    王翔说:“水城威尼斯,在大雪中,竟也如此漂亮。”

    老人说:“看过威尼斯的雪景,我这辈子也值了。“

    王翔第一次来威尼斯。这个著名的城市,王翔竟然一直把它遗忘了。今天突然想起来,马上就瞬移过来了。没想到碰到了威尼斯的雪景。

    ——

    王翔离开威尼斯,前往世界各地。

    巴黎的艾尔菲铁塔在飘落的雪花中矗立不动。在凯旋门前,几十万人聚集在广场和街道上。人类伤亡惨重,但最终胜利地凯旋了。

    伦敦的大本钟上已覆盖了薄薄的雪。泰晤士河的河水漂流至远方的大西洋。大不列颠人民的穿著是英伦风情。伦敦的天空昏沉沉,河边的高楼大厦里灯光闪耀,照亮了夜空。

    阿姆斯特丹的风车,在雪花飘落中,缓慢旋转。年轻人们骑上自行车,在阿姆斯特丹的主干道上骑行。这座城市有着数不清的博物馆,他们将在雪夜里重见天日。

    普罗旺斯的乡下,勤劳的农夫抽着烟斗,依靠在葡萄园里,看着眼前的雪花。一片雪落在了烟叶上,化成一片水汽。千里之内,安静寂然。浑身吸入的空气,居然有阳光般的轻松。是啊,阳光,雨露,薰衣草,葡萄酒,奶酪,面包,橄榄,一切曾属于普罗旺斯的东西,都将重新属于她。

    葡萄牙的罗卡海角,大陆的尽头,海洋的开始。800年前,欧洲人从这里走向了大海,走向了全世界。王翔孤独地展开悬崖的边缘上,大西洋的海风肆虐地吹来,夹杂着犀利的雪。王翔从悬崖上,向下面的大海纵身跳了下去。

    然后他落在了纽约帝国大厦的顶层。如今的帝国大厦,在高楼林立的纽约,就像个小矮个子。但它依然是纽约的精神图腾。全纽约的大屏幕上都在直播美洲联盟亚当斯的演说。纽约人都涌到了大街上,他们习惯于聚在一起共享激动人心的时刻。王翔怀揣着美元,所以他坐在靠边的座位上,俯瞰着纽约的人群。大厦顶层是一个高级餐厅,来此吃饭的人都是含蓄沉稳的绅士。王翔举起酒杯,盛满香槟,向邻座独自吃饭的老者举杯致意,老者举杯,与王翔共饮一杯酒。王翔离开之后,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从洗手间出来,坐在了老者身边,叫一声爹地。小姑娘的脖子上戴着一个银白色坠饰,坠饰上是一个汉文“夏”字,令人过目难忘。服务员走上前来问:“利文斯顿先生,安薇儿小姐,牛排做好了。”

    太平洋上是万年不变的风。雪中的天际,放佛清澈透明,浑然一体。雪花无边无际,充斥着整个世界。王翔有一种沉重的窒息感。在六千米的高空,王翔急速下落。雪花落进了太平洋的海水中。从未冰封过一寸的太平洋上,大雪降临。在距离海面100米时,王翔倏地消失了。

    王翔出现在北京的家里。夜已深。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雪花融化在了他的身上,头发湿成了一撮一撮的。

    李开明和月月已经去上班了。王翔独自坐在客厅里,安静地似乎可以听到宇宙边上的声音,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空气调节器的沙沙声。王翔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走到窗前,打开窗子,窗外的嘈杂喧闹的世界轰然闯进来,将王翔重新带进了现实中。一切都已经恢复原样了。可是原先的生活还能回归吗?不能了。他现在是一个变种人,一个可以瞬间从北极到达南极的变种人。

    他想起了明明,隔壁的女邻居。王翔很喜欢这个女人,也许对她的喜欢真的是生理上的冲动,或者就像某些人所说的“爱上新搬来的女邻居”症候群。当走遍全世界后,原本喜欢的小公园,不过就是那样。当认识了很多人之后,原来喜欢的女人,却还是很可爱。王翔来到明明的门口,敲了一下门,没有人。他瞬移到明明的房间内,这是第一次。房间内的个人物品都空空如也,明明已经搬走了。王翔落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了桌上的一张纸条,写着:王翔,我要去美国了,和他一起去。希望你幸福下去,我的朋友。明明。

    王翔把纸条折叠起来,放进抽屉里。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客厅里,喝一杯nespresso的意大利黑咖啡。突然,他觉得明明已经从他的病症中祛除了,而他的“爱上新搬来的女邻居”症已经痊愈了。**,王翔骂道,我真他妈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半杯咖啡还是热烘烘的,王翔已经身在河南的老家。他站在窗外,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母亲,还有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父亲。王翔突然流下了眼泪,已经6个月没有回家了。王翔拿起手机,关闭了地理位置显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他不敢说出变种人的事,而是撒谎说自己在非洲出差,下个月回家。母亲依然嘱咐他注意身体工作不要太累,家里一切安好,太阳耀斑爆发期间,政府一直发放救济食品,生活还不错,你好好工作,有时间回家吃饭。

    王翔挂了电话后,在azon上订了一台12000亚元的欧洲机器人公司生产的家政服务机器人,送到河南老家。

    他又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瞬移到伊拉克的巴格达。这里是制御体的国度。制御体也在大雪纷飞。平时井然有序的城市里,市民们都聚集在了大街上慢慢散步,仰头看着天空的飘雪。

    王翔第一次来到这个中央电脑控制下的国家。他平时接触到的信息,都对制御体给予贬义的解释。他随着散步的人们,一起走在宽敞的街道上,看着人们的欢欣表情和相互之间的虔诚祝福。王翔突然觉得,不管是制御体,欧盟,还是南太平洋自由贸易协约国、美洲联盟,亚洲共同体,非洲联盟,南美洲合众国,这些国家虽然不一样,人类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相同的人,来自共同的非洲祖先。有些人生在了欧盟,有些人生在了制御体,但大家都是向往真善美,厌恨假恶丑的。就算是两条异国的狗见了面,还会相互闻了闻味道,为什么不同政治制度下的人们却要相互贬斥呢?

    王翔做了个决定,他以后不再是大亚洲共同体的中国人,而是地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