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苑两颗炮弹落下不但把一个宋代建筑精品给轰的支离破碎,更是把整个大宋的祥和气氛轰的稀烂,天下各方势力骤然紧张起来,凝重的气氛迅速蔓延发酵,所有人都仿佛闻到了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味道。

    大宋的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维持亲和温婉形象是百余年来积淀下来不成文的规矩。自大宋立国以来,大宋皇帝在民众中的感召力号召力都算是在历代王朝中排名靠前的,大宋的百姓对君父的忠诚度和感情应该说相当高,即便赵佶如此昏聩,办了那么多的龌龊事,大宋的百姓还是愿意沿用有别于其他朝代的那个特定的,有着极强亲和力的称谓,官家来称呼他。

    官家被刺了,险些命丧贼手,如此惊天之事,确实是牵动了每一个获悉此事的大宋民众的心,东京皇城宫阙之外,呼呼拉拉聚起了大量的群众,向官家问安,为官家祈福,然后痛骂乱臣贼子狼子野心,犯下逆天之罪,痛批朝廷百官庸碌,致官家险遭不测。这么多心怀君父的百姓涌向御街,宣德门外呼呼拉拉跪倒了一大片,其间冒出几个痛心疾首,情绪激动的愤怒青中老年,自然是可以理解的。王宗濋是昏官,张叔夜是逆臣的口号出现了,而且在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当然,还有一个口号,传播的更快,影响更巨大,震撼性更强,不知哪个聪明的哥们在人群中喊出了请禁卫军南下接防宫禁,守卫官家的口号。

    休息调理了一夜的大宋皇帝赵佶,恢复的比想像中要好,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听说万民问安宫阙,不顾宰执劝谏,执意登上宣德楼展示龙颜,很是把君民深情给淋漓尽致的演绎了一把。

    向百姓们展示了一把亲民形象,联络加深了君民感情后,赵佶也没有忘记对朝廷官员展示其宽仁形象,这也的确是他的本性,把张叔夜叫上朝堂,轻抚其背,历数了张叔夜的功劳、苦劳、疲劳,坚信张叔夜不是乱臣贼子,不会做出谋逆君父的事情。张叔夜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伏地叩谢陛下深恩厚爱。

    但是,不管赵佶再表示相信张叔夜,都有祖宗定下的规矩放在那限制着,文武百官,各方势力也不可能就此轻轻揭过这篇不提,赵佶能给张叔夜的加恩最多就是不必入天牢待审,限制留在家中,随时配合相关有司的调查。

    赵佶的怀柔也就只能到此而止,张叔夜被御前侍卫刚一护送出大殿,朝堂之上立时就炸开了锅,赵楷等力保张叔夜的全面陷入被动,不但反驳乏力,更重要的是此事太过敏感,替张叔夜说话还没两句就会招来同党掩护,其心不轨的大帽子。赵楷一党节节败退,吴敏等中间派此时也被迫放弃了联合赵楷打压赵构一党的原定计划。这个时候,明哲保身,隔岸观火显然是愚蠢的,立即改旗易帜,落井下石,趁火打劫才是上策啊。吴敏等人的风向一动,赵楷一党立即无力招架,只能眼看着滑落入不可挽回的局面。

    统历五月18日,宋廷紧急朝会做出决议,帝行诏狱,自张叔夜以下三十七人牵连琼林苑刺驾事件,着大理寺、刑部、御史台监察院三堂会审,宗正卿赵偲代帝听审。同知枢密院事汪伯彦权枢密院事,暂时主持枢府事务,殿帅府太尉王宗濋罢,皇八子益王赵棫(明达皇后大刘氏所生,生年统元1328年)权殿帅府太尉职,领宫禁护卫之责。京畿路兵事副都总管宋江暂代苗傅统领京畿路军备事宜。

    细细梳理一下本次诏狱主审的三部长官,权大理寺卿孙觌,早就附依赵构,刑部尚书杜充,不用多说,赵构的铁杆马仔,监察院监察御史罗汝楫算是个中间派的人物,只不过观中间派领军人物吴敏等人的态度,恐怕他真有可能在本次审理中谨守中间派的身份,只看不说了。

    这样的审判团,张叔夜和牵连入诏狱的一干人等将要面临什么就可想而知了。审问第一天,在杜充挑头,孙觌襄助,罗汝楫装聋作哑,赵偲无权干涉的情况下,刑讯逼供的手段就用了出来。可怜张叔夜七十有五的高龄,也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好在他是受审最高官员,杜充等人不敢直接弄死他,没上板子,而是对着四肢下手。大小夹棍之下,十指尽烂,双腿欲断。可惜张叔夜是老而弥坚,紧咬牙关,誓死不认,直到昏死过去被送回府中救治。

    认不认的没关系,折磨他的目的除了屈打成招逼出口供之外,如果能逼其自尽也是能同样达到啊。赵佶恩赏张叔夜不必下天牢,只在家中限制自由待审,实际上却给了某些人逼张叔夜精神崩溃,选择自杀留出了机会。

    相比弄死张叔夜,弄死苗傅等人,杜充几个就没有那么多的羁绊了,而且把案子搞成死无对证,再对死人进行栽赃陷害,那是邢狱界历来的传统娱乐项目。

    所以,苗傅倒了大霉了,拉回天牢时,鲜血在地板上拖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路。

    三木之下,意志不坚定者大有人在,劈里啪啦板子声声,会审三司听到了各种版本的谋逆供述。这并没有难倒各位邢狱老手,这都是邢狱界见惯了的情况,开了口就好办多了,诱供引供嘛。在杜充和孙觌的循循诱导之下,案情逐渐明晰,供词也渐渐规整成一条还算完整的链条。随着供词链条的不断补全,一道道拘押通缉发了出去,牵连出的官员陆续往天牢里扎堆,接着又是一个刑讯逼供,招供,拿人的循环。杜充和孙觌配合默契,可是逮住了机会,誓要把此案办成大宋有史以来最大最辉煌最耀眼的明星秀,当然了,牵连进来的官员毋庸置疑大多都是赵楷一党的。

    杜充等人如此丧心病狂,如此追求效率,实则是因为担心宋联。宋联的威压实在太强大了,必须得赶在宋联在赵佶遇刺一事上做出明确反应之前,尽可能的借助这个机会打击赵楷一党。

    没有侥幸的可能,宋联绝对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而且反应肯定会非常激烈,因为行刺赵佶一事已经深深的触及了宋联的底线,所有可能危及或是有损害赵桓顺利继承大统的行为都是宋联绝对不能容忍的。宋联有所反应是肯定的,关键是赵构等人无法判断宋联会作何反应,特别是会不会被迫接受先行清除赵楷一党的合作邀请。万一宋联坚持先行打击赵构,就必然会保赵楷一党,所以,这就促使杜充等人必须抓紧时间,赶在宋联的反应出来之前,尽可能的削弱打击赵楷一党,即便宋联最后选择保赵楷,对于赵构来说,能多削弱赵楷的实力一分也是有赚的。

    赵楷此时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宫中还有一个极有分量的奥援可以用啊。虽然圣人已经不再掺和赵楷的事,而且还对赵楷多加劝阻,但毕竟是这么多年比作亲生母子的感情,又兼张叔夜的官声人品一向为人称颂,让圣人帮着说说话,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深宫之中,只有赵佶夫妻二人相对。人言年少夫妻老来伴,诚不欺,上了年纪,赵佶荒唐的能力渐渐衰退后,激情也渐趋平淡,对黄花小丫头的兴趣淡了,对老妻温情贴心的感觉却浓了,近些年来,赵佶自己都或许没有感觉到,他和郑皇后一起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总是有事没事的时候愿意坐下来和圣人说说话,讲些儿孙私事。

    “陛下,不能再任由杜充、孙觌他们胡来了,仅仅一日就打死了两名官员,又有五十多人被牵连进去。杜充、孙觌狼子野心,太过狠毒了。嵇公德行人品高洁,绝不是那种无君无父之徒,杜充忍对长者用刑至斯,其心其行卑劣至极。”

    赵佶叹息了一声道:“十二弟性子太软,朕让他去听审,他就真的是只听不言,平白没了朕的本意。也是朕私心重了些,为了救楷儿一命,连累这许多人受苦。”

    “陛下,你的意思是……”

    赵佶摇了摇头说道:“楷儿陷的太深,他执迷不悟,做父亲的只好替他周应了。只有先去了他作乱的依持,才能让他悬崖勒马,不踏出那跌入万劫不复境地的一步。嵇仲虽有德之士,但太过固执,即便他先朕而行,以我度之,他也会安排他人继他之志,朕殡天之后,必起祸乱。是以,朕不得不委屈嵇仲,先夺了他的兵权,灭了他拒迎桓儿的依持。”

    圣人皱眉道:“可是嵇公是忠臣,是好人啊,陛下就忍看其含冤而死?”

    赵佶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此事发展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明日朕就督促结案,所有事让那个苗傅顶了。嵇仲领个失察之罪,令其致仕,朕再厚加恩赏,也算是补偿其担受了此般委屈。至于他人所谋的,哼,朕定叫他们失了算计。”

    郑皇后却没有这般乐观,说道:“只怕百官们不会这么容易放手,至嵇公于死地他们志在必得,陛下需要谨慎而为。”

    赵佶知道老妻是看透自己的,说十二弟性子软,赵佶又何尝不是,皇后这么说就是提醒自己明日要坚持住,千万不能让那些人给顶回来了。

    “朕尽力而为。”赵佶回了一句,底气明显有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