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九哥他们是打算借刀杀人,渔翁得利?”

    “借刀杀人谈不上,渔翁得利或许。老九有两点比你三哥强,第一,够狠,第二,对自身的实力看的明白。

    他们具体想怎么做,不好说,大体上的方略还是能猜个一二的。有所求而处于明显弱势的一方,一般来说基本的方略即是先求乱,搅乱局势后,行浑水摸鱼。求乱之机无非就是官家临行之即,你三哥主动跳出来是最好,不跳出来也无所谓,他们总有办法把宫廷政变的名头罗织在你三哥的头上,然后自然就是把你三哥顶到前头和北边对抗,你三哥到时就是骑虎难下之局,要么全盘缴械,要么硬撑到底。其余各家势力也不会闲着,定然或主动或被怂恿的一拥而上,纷纷各立山头,天下乱成一片。老九从容退居江南,可进可退,坐看风云变幻。以老三和其它势力同北边的实力对比,显然老三胜出的可能性不大。但那没有关系,在老三败势一定,天下纷乱未平之时,老九适时强势出头,不是对老三实际动武,而是号召大伙承认你大哥的名份,大伙坐下来谈判,谈判的目的只有一个,维持诸侯割据的局面,各家把势力地盘划分清楚了,当然,你三哥是要被牺牲掉的。

    这样的条件,老九他们也是不会认为你大哥会接受的,那也是没有关系的,影响造出去了,给各家势力画了一个表面统一实则大伙各自保留地盘的饼,变相的坚定了各家势力以保有自家地盘为坚守底线,抗争北边全面一统的决心。接着,打吧,乱吧。这就是懂得满足的好处,老九能得以偏安江南他就很满足了,至不济还有南洋,还有天行洲可退守,能保住多少就保多少,最差也不会比你三哥差。”

    大热天里,茂德都听的是冒了一身冷汗,紧张的看着蔡鞗说道:“真要如此,那要害的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啊?文轩(蔡鞗字文轩),你既然看出老九他们的阴谋,你一定有办法阻止他们的,对吗?”

    蔡鞗不禁失笑,抿着嘴摇了摇头说道:“拜托,江烈可是我的情敌啊。我替他照顾你和小鱼儿还不够吗,还要我再帮他解决麻烦,我这个情敌岂不是做的太委屈太失败了。哈哈,你没有必要担心,我看的明白,江烈和你大哥他们自然也不白给,他们自己会想办法应对的,我就不必越俎代庖了。况且,我从中插手或许只会添乱,引起更大的麻烦。你以为你大哥他们会信任我吗?靖康年的事,不会那么容易就忘的,这和江烈信任我会照顾你们娘俩是两回事。整个朝堂上有点分量的人物中,我才算是真正的中间派啊,中间派要想安生,就是手握可以令别人忌惮的实力然后严守中立。我劝你也不要掺和,只管做你负责的体育、福利这一摊别人认为无关痛痒的事情,别的方面碰都不要碰,这是各方容忍你到现在的底线。”

    “你的意思……”

    “你三哥是越陷越深,但并不愚蠢。当年成德遇刺一事,你大哥没有对他落井下石,老三就相信他再怎么胡闹,你大哥总是会对他网开一面的,这就是你三哥越来越疯狂的精神依持。听起来很可笑是吧?但这却是事实。说到底,你三哥还算不得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啊。此外,你和小鱼儿,皇室宗亲,还有黎民百姓都是你三哥和其它一些野心家的信心来源,所有这些都是可以绑架来要胁北边就范的筹码,靖康年,我就这么干过,而且成功了。对外战争和内部争斗不是一个概念,往往内部争斗的羁绊会更多,而且往往更加血腥。所以,你绝对不要掺和其中,找个机会最后提醒一次老三,然后就跟着我静静的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吧,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父皇那里……”

    蔡鞗嘴角泛起了暧昧的笑容,终于把一直挺直的上半身靠到了躺椅上,然后悠然说道:“官家只是偏爱风花雪月罢了,很多事或许比别人都看的更明白。听说最近一段时间,官家喜读《史记》,阅至桓公卒,五子争立不免哀叹再三。”

    话点到这里就够了,茂德已然明白,老爹是狗屁倒灶,但聪明劲还是有的,有些事他自己会做安排。

    刚才的话题有些沉重,蔡鞗这么一放松下来,让茂德也跟着轻松了不少,随即想到了一个有些挑衅的话头对蔡鞗说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真就不再和他斗了?”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江烈,女人的心思真的很难看透,姑且理解为茂德对江烈又爱又怨的情愫,使得她忍不住总想着和江烈牵连一些什么,即便是看到情郎的对手给他如何作对,也是好的。

    蔡鞗仿佛很明白茂德的心态,毫不介意的望着星空说道:“斗,当然要斗。以前我生命的意义就是爱你,因为爱你所以要打败江烈,证明我比他强。但斗着争着,和他作对却慢慢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可以说我现在生命的意义除了爱你之外,和他斗已经脱离了最初的目的,成为了独立的一部分,不和他斗了,我的生命也就不完全了。嗯~没办法啊,还要和他斗,但不是现在,现在这样的模式下我斗不过他,得换个模式再和他斗。惟一有些无趣的是,这个家伙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对手,倒更像是朋友一样,真是令人倒胃口啊。”

    茂德一下子提起了兴趣,兴奋的问道:“你准备换什么模式再和他斗?”

    “我倒是更愿意你问我为什么说现在这样的模式下我斗不过他。江烈很狡猾啊,他把自己化成一滴水溶进大海里,实在让我找不到精确的攻击目标。他没有选择自立,而是借势引领着北边建立了民主政体的模式,把北边所有人都拉进了这个战车中,然后他就躲在里面甘当一个谋士的角色,悄悄的改造着这部战车,一点点的发展壮大,直到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巨无霸。我要和他斗,就得被迫和这整部战车斗,和汪洋大海角力,那根本就是斗不赢的。本来他这一套也是有薄弱环节,或者说是致命弱点的,可惜我反倒帮他补全了。任何堡垒,最容易的攻破办法都是从其内部寻找到薄弱点再对其强力攻击,江烈构建的堡垒,本来该存在的薄弱环节就是你大哥,只要你大哥不认同这种强势限制王权,分权与民的做法,我就有挑拨离间,借助你大哥同江烈相斗最终分拆这个堡垒的机会。但是,由于我当年策划的靖康之变,你大哥的思想认识完成了革命。他经过苦守东宫的艰辛,临危上位登临大宝,接着又遭逢突变跌落尘埃,惶惶北去,最后东山再起,他看破了,看破了王权和凡尘,看破了连我都说不上来的东西。江烈构建的体系中最薄弱的一个环节,就这样在我的帮助下阴差阳错的补全了,然后我就失去了和他直接面对面对抗的机会,在这种模式下,我斗不过他,因为根本就攻击不到他。”

    “是啊,真是讨厌呢,那家伙实在是太狡猾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耶律大石,那个老头虽然和我大哥的经历有些不同,但这个思想境界恐怕和我大哥很相似吧?”

    “没错,北边又捡了个大便宜,江烈这家伙非常善于捕捉机会,这一点我都不得不佩服他,那么早他就能想到援手大石,这个眼光的确有些恐怖。大石肯把后辽的未来交给北边教育,已经说明了问题,后辽和北边如果不出现意外的话,走向融合是肯定的。古语云‘攘外必先安内’,而北边却是生生的倒着唱了一出大戏啊,这和江烈构建的模式有根本性的关系,把绝大多数人捆绑到同一辆战车上,对外战争反倒越打越强,越打内部越紧密。呵呵,那个家伙越来越历害了,本来他和我一样,都是个完美主义者,但他已经慢慢学会了取舍,适应了迂回着妥协着前进,还真是有些头疼啊。等着吧,等着北边摆平了后辽那边的问题,就是他们南下解决最终问题的时候了。”

    “你说北边这次攻略西域后,会不会还继续向西发展?”

    “不会。这一次和他们之前的攻略都不同,他们目的只是帮后辽完备全面推行内部变革的条件,帮后辽解决了外部危险之后,他们不会再向西继续发展了。现阶段那样做弊大于利,南北一统已经成为了北边的首要核心诉求。而且以我的判断,如果那个所谓的‘七色天下图’真的存在的话,上面所有标注橙色即尚未控制但必需纳入控制的区域,可能只剩下朝廷掌控的区域,最多还有一个吐蕃。也就是说,不管南北局势如何发展下去,在后辽事后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北边都不会再大规模的向外攻城掠地了,而是像南洋攻略那样,对外围土地安置切入点,施加影响,然后进行掠夺式经营,而非全盘占据。”

    “为什么这么说呢,你就这么肯定?”

    “这个问题真要讲清楚非常复杂,就说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吧。国家博弈的目的绝对不是什么率领全人类走向共同富裕,即便这个神话是成立的,那也是建立在某个或少数几个居统治地位并对大多数弱国享有一定特权和利益优势的基础之上的。全都统一在一个国家,把对外矛盾全都弄成内部矛盾,那简直是在开玩笑。在我看来,所谓的人人平等不可能做到世界大同,最起码在所能展望到的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都不可能,最多只能在一个范围内建立偏颇的,有缺失的平等,然后这个平等圈通过欺压圈外的人以达到强化自己并满足圈里人共同的人上人的**。哼哼,这是人类的私欲本质决定的,在没有消灭私欲之前,世界大同根本就是不可能。所以说,为什么是七色天下图,而不是两色,只有代表控制了和将来必需控制的红色和橙色。都成了一个国家,那还欺负谁去,掠夺谁去,如何满足大伙人上人的**?重回集权专政模式,扶持新的特权阶层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北边现在抢的地盘已经够大了,加上朝廷控制地盘的话,基本上把盛唐之时的疆域弄全乎了,而且还多扩充了那么多无主之地,他们已经没有必要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对地盘贪婪无限了。

    所以,耐心等待吧,中亚的突厥蛮子没那个实力耽搁他们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