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得敬死了,死的很具有戏剧色彩,死的也有点窝囊。对于他的死,除了多少受到点嫌疑指责的宋廷有些尴尬之外,各方居然反应出奇的平淡。各方媒体的报道少了许多政治味道,却多了不少娱乐气息,甚至连任得敬的族人都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倒像是杀人偿命还清债后暗吁了一口气。对于行凶杀人的李仁礼,指责的声音也是不强,宋廷一方要避嫌,不好直接处理,只能交给宋联,所以李仁礼现在除了被限定待在兴庆府中的家里不得随意外出,倒也过的逍遥。

    战后谈判成为了各方关注的焦点,但却不是热点。夏国已经事实上的灭亡,有点兴风作浪资本的人物又基本上被控制在宋联一家手里,这个战后谈判已经称不上是分赃大会,所谓的贼赃基本上已经分过了,现在要谈的其实是明确各自的实际控制区,确立新的疆界,各方今后的边境行为准则以及关系发展等问题。

    因为耶律大石插了进来,所以为了照顾后辽,此次战后谈判地点设在了夏故都兴庆府,各方谈判的代表都没有从国内再选派,就是三方派驻故夏的使团,谈判没有立即进行,无非是为了给各方代表留出联络国内接受最高指示的时间。

    各方媒体分析,三方关于军事、文化、商业诸问题极有可能参考大宋南北分治的各项成熟的框架规则执行,因为牵涉繁多,所以各种版本的猜测颇多,受关注的程度也并不集中。各方关注的焦点反倒是比较明朗的疆界划分,以停战时各方实际控制区为基准进行划分的大原则没有任何疑意,有争议或是成为了焦点的是宋联和宋廷在丝绸古道东段地区的划分,以及宋联同后辽关于千里河西大沙海(今腾格里沙漠、八丹吉林沙漠以及夹在他们中间的民勒盆地的总称,此时的情况同河南大沙海一样,沙漠尚处于成长阶段,水资源比较丰盛,有许多绿洲存在)的划分。

    各种消息和猜测中当然是宋联媒体爆出的可信度最高,《北平春秋》称从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联邦高层官员那里获得消息,联邦统帅部的方略是丝道东段地区宥州(今鄂托克前旗东南)以东以无定河为界,宥州以西至盐池以汉古长城为界。这样的划分方略中实际隐藏了一个有些龌龊的情况,四月二十七日的那场突发大洪水造成灾害最严重的银州地区将被划给宋廷一方,而宋联得到的明堂川上游河段地区虽然也遭受洪水袭击,但由于人烟稀少,榆阳寨留守的夏军又差不多死光了,所以劫后余生需要救助的灾民和银州相比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至于千里河西大沙海,则是以谷水末端两湖中间点至故夏黑水镇燕军司划一条线,以此分界把大沙海一劈两半,宋联和大辽各占东西一半。这样分的理由就是,河西大沙海中最富庶最具有开发前景的潴野泽大绿洲将由联辽各得一半,后辽占据古潴野泽的西海,宋联占据古潴野泽的东海也就是白亭海。(谷水是今石羊河的前身,谷水起源于祁连山脉,当时水力丰富,流入河西大沙海中形成潴野泽及古潴野泽大绿洲,今武威绿洲和民勤绿洲都是这个大绿洲的遗留。潴野泽在《尚书*禹贡》、《水经注》里都有过记载,称“碧波万顷,水天一色”,也有大禹治水,到潴野泽才大功告成的传说。它是《尚书*禹贡》记载的11个大湖之一,是一个面积至少在1.6万平方公里,最大水深超过60米的巨大淡水湖泊。后来潴野泽东西一分为二,其中西面的叫西海,也叫休屠泽,民国时改名为青土湖。青土湖是民勤绿洲最大的一个湖泊,曾经碧波荡漾4000多平方公里,水域面积仅次于青海湖,解放初的青土湖也有100多平方公里的水域面积。东边的叫东海或是白亭海,湖泊面积比西海稍小,白亭海东北有座山叫苏武山,相传那里就是苏侯爷曾经牧羊的地方。这两个生命之湖不断被沙漠侵蚀,解放后水资源又被过渡开采,直到今天,已经完全消失了,近年来,腾格里和巴丹吉林两大沙漠已在这里交汇并继续向南侵袭。)而弱水注入的居延海现在也正好是东西两湖,两家各占一个。

    《北平春秋》和《民联邮报》这两家报纸都有着很深的宋联官方背景,在行业内素有联邦御用喉舌的绰号,北平春秋这次发布的消息如此详细,很明显是联邦高层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先行向各方和民众吹风。

    大局基本已定,这些最多只是各方关注的焦点,但却不是热点,三方对风起云涌的奴隶起义的态度,尤其是宋联的对策才是真正被关注的热点话题。即便再没有政治眼光的人都看得出来,故夏境内的奴隶大起义和宋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少五年来宋联不间断的思想输出给夏国奴隶起义烽火起到了思想启蒙的作用,宁边起义点燃了导火索,随着战事的升级,夏军对国内控制力的急剧衰退,奴隶起义彻底在夏国境内形成了烽火燎原之势。大夏政权还在时,奴隶起义是夏国的内乱,自然闹的越凶越好,现在不同了,大夏已经成为历史名词,奴隶们再这么胡来就是在向新的统治者们挑战了。

    首先是大辽的应对,他们最简单也最直接,管你是奴隶主的还是被起义的奴隶们抢夺并宣称是自己的财富,一体抄没,敢于反抗一体剿灭,大批有一定影响力被认为会对后辽统治造成威胁的奴隶主、贵族、豪门被连根铲除,投进木笼一车一车的向西运去,昨日的人上人,今天却要被卖往遥远的西域成为异邦奴隶。剩下的穷人、奴隶们被仁慈的大辽皇帝耶律大石赐予了自由之身,成为大辽的子民。

    后辽不愧是宋联的盟友,耶律大石已经诏令全国,以朝廷赎买的形式为拥有大辽公民身份的奴隶赎身。耶律大石是大辽的新科皇帝陛下,又是强势君主,后辽的奴隶主们自然要给面子,一个成年男子奴隶作价一千平米的土地,一个成年女奴隶作价八百平米的土地,未成年奴隶不论男女皆作价五百平米土地(此为大宋民联公制,耶律大石全盘照搬民联新的公制单位体系,至于什么专利使用费、iso9加n个0认证费那一套,很抱歉,根本没那个概念)。大夏和金国的例子摆在那,耶律大石明白社会制度的进步是大势所趋,由他这个强势君王推行自然是事半功倍,更何况原来的大辽从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型已经是接近完成的,只是像大宋一样,在家族私奴上还保留了一些残留。这次一举占据了近乎大夏西边一半的土地,虽然多是荒漠,但那些绿洲和大河沿线水草丰盛之地,做奴隶赎资是绰绰有余,即顺利推行废奴政策又掠夺了一大笔财富,最主要的是把丝绸古道西段完全纳入了自己的掌控之中,同宋联有了直接交流的通道,后辽这一次可真是做了一笔大赚特赚的好买卖。

    宋廷的反应稍稍落后于后辽,因为大宋是礼仪之邦,总要讲个怀柔安抚新附之民的调调,就算是一圈哥们盯着泼天的财富馋涎欲滴也得先想尽办法的修饰伪装一番。宋皇赐新附之地州府名,诏给付两年,恩赐新附之民大宋国民身份,募粮赈济饥民,再然后就是定叛党、镇暴民,抄没非法所得。不过总体来说,宋廷还是延续了复燕之时的政策,血腥味比之后辽淡了许多。至于人事组织,这回可要仔细研究了,既要照顾到各方分赃的诉求,又要避免再出现第二个燕山,对那个宋廷实在是受不了。

    宋联的反应与其它两方都不同,他们居然在引导奴隶起义,更详细的说是从禁卫军中临时抽调大批的宪兵和政工人员深入到各个奴隶起义烽火区域,同奴隶义军首领接触、招安,引导着奴隶们从暴力破坏逐步转变成和平革命。所谓的和平革命,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是当年燕军北伐时在金国统治区干过的,开公审大会,走法律程序,打土豪、分田地、分财产。奴隶们不但取得了宋联的国民身份,获得了自由,还从原来的主人那里分得了一笔家产。老天爷,泼天的财富就这么白白的送给了这些扶犁黑手、腌臜贱民,宋联为收买民心竟行如此惊世骇俗之举,一时间天下沸腾。

    只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联邦民众对联邦政府的如此决策居然持积极支持的态度,而这项政策提交代表联邦全体民众,在宋联政治生活中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联邦议院进行表决的时候,居然是被全票赞成通过的。对于此,宋廷辖地的媒体普遍认为,从一开始,宋联对故夏之地的统治基础就得到了十分有力的稳固。

    “鉴于目前联邦西线威胁已经基本消除,联邦应该迅速从西线调兵增援东线,挟灭夏大胜之威,一举消灭金国这个我们的宿敌。根据最新战报,我东北战区边境防御部队虽然对抗三倍之敌,但防御阵线依然稳固,金兵在被大举消耗有生力量的同时,疲态尽显。而我东北战区攻击力最为强劲的独一师并没有被调往河东,这是个令人兴奋的好消息,很明显,独一师和山地四旅这两支攻击型部队是郭总特意留作反击的主力。我判断,一个月之内,当我从西线调往东北参战的部队就位并整备充分以后,统帅部全面灭金的命令就会下达。下个月,我们51级学员就要下部队进行毕业实习,在此我代表基础分院陆军军事指挥学部初级作战指挥专业51级全体学员向校领导提出申请,批准我们去东北战区一线部队实习。”

    国防大学一号学术大礼堂中正进行一场战事研讨辩论会,上台参加辩论的大多是各高级学部的学员,基础分院的只有指挥学部和参谋学部的三年级生代表。刚才发言的就是一名指挥学部的学生,今天请战的他是第一个,那是因为王贵下了严令,在校学员一律不得请战,他也是打了实习的幌子才敢提出来。

    王贵微笑不语,他的搭档国防大学政委施全(钱塘人,原为宋殿前都指挥使司的一个低阶军官,东京保卫战时立功荣升,受到李纲和赵桓的赏识,曾被任命为都虞侯,负责东京城中征募义军、安抚百姓、激励士气等工作,靖康之变后随赵桓北上,改从政工专业。正史中岳飞被害后,他曾行刺秦桧,可惜失败被俘,被秦桧处以极刑。)笑着说道:“你小子胆气不小,都指挥起统帅部了。东线怎么打,统帅部现在对女真的方略,你分析的太片面,或者说是站的高度不够高,仅仅局限在军事的角度,这对于新时代的联邦军人来说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是先听听其它同学的观点吧。哦,对了,我看可以给刚入校的新学员一个机会,听听这些刚成为军人的年青人会不会有什么别样的想法。下面坐的53级的学员,有没有谁愿意上来讲讲的?嗯――这期的兵是哪个混蛋负责招的,怎么都是些扭扭捏捏的小娘子?看着他,你们的学长,51级的高材生,那又怎么样?给我一个惊喜,谁能上来把他干趴下了?所有合格的禁卫军军人都要具备一项基本的素质,挑战强者的**无限燃烧!”

    “报告!基础分院陆军军事指挥学部初级作战指挥专业53级学员江杰请求上台发言。不是挑战,是发言,学长的观点实在没有挑战的价值。”

    施全笑道:“扯淡!准予上台发言。我可事先提醒你,你说的若都是废话,则制你个不敬长官之罪,关禁闭一日。”

    江杰从容的走上台,对校领导敬礼,又转身对台下敬礼,标准的军资配上笔挺的学员制服,映衬俊朗的外表简直帅的一塌糊涂,台下不少女学员都捂住了嘴巴。实在是不捂嘴不行,否则尖叫声就会喷薄而出,那可是要被关禁闭的。

    “首先我要说的是,党项灭国后与大宋复燕后的情况完全不同。大宋复燕之时,正逢故辽崩灭之际,而灭辽的主力无疑是女真。面对受以往被奴役的民族翻身统治,还是接受已经兄弟之盟近百年的大宋统治,绝大多数燕地辽故遗民很自然的选择了大宋。这里面有情感基础,也有文化上的认同基础,更为重要的是,燕地居民中契丹、奚、汉三族民众人数相差不多,汉人人数甚至是最多的,这就决定了从一开始忠诚或愿意接受大宋统治的人口基数,在燕地就已经达到了一个能够制衡或者说是稳固的高度。这里无关民族歧视,实则是对燕地纳入大宋统治初期的客观分析。现在,燕地,甚至整个联邦,我们都是一家人,是兄弟姐妹,是联邦共同的主人已经成为各族同胞的共识,这个问题自然也就不成为问题了,这就是民族融合,民族认同的成果。

    认清这一点后,大夏灭亡后情况的不同就很明显了。对于党项民众来说,我们是以侵略者或是灭国者主力的身份出现的,党项民众在心底里会本能的对我们产生排斥和敌视心理。大夏民族单一,汉人和其它民族人数不多,也就是这个人口制衡的基础不存在。我们对占领的大夏之地稳固统治的基础先天条件是不足的。联军目前在那里推行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是为了什么?革除陈旧的奴隶制度,推进社会的发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淡化党项人民对联军是侵略者的认识,进而逐步树立联军解放者的形象。

    目前反馈的情况说明效果不错,但我们必需看到,这离稳固联邦在故夏之地的统治还很远,离民族融合,使得这块新开之地成为联邦密不可分的一部分的目标更加遥远。这就决定了联邦必需在这块土地上投入更多的精力、物力和人力,而联邦军队的任务不是已经转变成专一的对外国防,而是还要分出相当的精力应对来自内部的不和谐因素。这对于禁卫军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挑战,因为我们经验不足。根据以上分析的情况加之夏国具有重大影响的人物基本都在我方控制之中的事实,决定了故夏之地的反抗会呈现组织松散、规模较小但范围广阔的特点,处理这些零星的反抗应该是一项很细致又很繁琐的工作,既要把握政策不激化更大的矛盾,又要对党项遗民反抗联邦统治的决心进行强力的压制和消弥。对联军来说,这很难,也很见功力,可以预见,故夏之地的情况不会是禁卫军遇到的最后一次,禁卫军非常有提高如何压服新占之地内部反抗势力能力的需要,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学习实践的好机会。学长们去东北是很难赶上实战的,在我看来,新占大夏之地却是一个供学长们一展身手,建功立业的好舞台。

    分析了这么多,就是想说,西线虽无大的战事,但短时间内西线需留驻大量部队以稳固联邦统治是必然的,从西线调兵向东的设想根本不切实际。

    再说点更高层面的吧。一个月灭了西夏,是非常快,但联邦为此又付出了多高的代价,我们算过没有?联邦议院经事委员会给出的最新报告称,今年的军费所占联邦财政支出的比例将肯定突破百分之四十,三年期战争公债发行十五亿元人民币,这还没有包括联邦所占之地民众的救助,战后重建,后续的开发等等一系列近乎天文数字般的资金预算以及相应的人力物力投入。一个月的战时经济体制已经给联邦经济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根据工商部的报告,一个月来,联邦贸易额锐减五成,国内扣除军工类企业的工商产值同比降低四成,由于大批战略物资的管制,即便现在联邦就转入和平时期,以这些物资作为主要原料的相关企业都还将至少经历三个月的恢复期。联邦经济的抗打击能力还很弱小,加之对于故夏之地我们是以纳入联邦为目标而非掠夺占领的政策,我们还远没有达到以战养战,以战富国的阶段。

    另一方面,近三万的伤亡也让禁卫军大伤元气了,军火供应虽然能够保障,但军工生产线的生产能力已经发挥到极致,无力满足更大规模战争的需求,尤其是运输的压力太大了。更重要的是粮食,夏地本就不是产粮区,又遭战火波及,联邦既要保证国内粮食的安全又要担负所占之地民众的救济,同时还得援助后辽,联邦的粮食战略储备将会接近耗光,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们能一举消灭大金,我们又能拿什么保证金国遗民在战后不受到饥荒的威胁?

    综合以上分析,我很遗憾的得出结论,联邦无力再扩大战争规模,一举消灭金国的想法根本就是脱离实际。我们现在贸然跳进东北的泥潭,那对于联邦来说将是一场灾难。

    当然,不是说东北不会再打,而是打的程度不会像学长预计的灭国之战。我预计统帅部最多给郭总定的方略是有限度反击,做一个漂亮干净的切割,尽快结束东北战事。西夏已经覆灭,女真再受打击,在南下无望国内不稳的情况下,吴乞买心中的天平就会向退却一边急剧倾斜。以现在的情况看,学长们申请去东北,恐怕是赶不上郭总的反击了。或许不等郭总展开反击,吴乞买的求和使团已经先到北京。”

    江杰报告发言完毕,礼貌的向那个有些尴尬的学长敬礼微笑,信步走下台去接受同学的欢呼。坐在王贵身边的蔡绦不由感叹道:“乖乖了不得,这老江家的人个个都不是凡物啊。崇显(王贵字),打个商量,你把江家二郎先借给我,跟我去宁夏做个助理如何?”

    王贵乐的肩头猛耸,笑道:“没门!你想都别想。老郭早就预定了,小杰毕业后要是没有去东北战区,他会给我拼命的。告诉你,为了抢小杰,老郭和杨可世都干了一架,你要是觉得能打得过郭疯子,你尽管找他去要人好了。”

    蔡绦已经被统帅部打过招呼,将被任命为宋联的第六个行省宁夏的首任省长,同时夏故都兴庆府将作为宁夏省的省府,更名为银川。蔡绦今天来这里,一个是听听军方人事对于宁夏局势的分析判断,另一个就是来挖人的。江杰说的不错,联邦必然要对宁夏这块新占之地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进行开发建设,作为宁夏省的首任省长,蔡绦这几天跑遍了北京及北京周边城市的大学和社会团体,目的就是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