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劫牢,的确不是个合适的时间,做了周密谋划的汤怀也是郁闷不已,计划中的偷袭遭遇突发情况,不得不改成了强攻。劫牢也有撞车的!还是连环大撞车,一下子跑来四支劫牢队伍扎堆,这他娘的叫个什么事?

    局势从一开始便陷入了混乱,四支劫牢人马足有五六百人之众,而且全都穿着黑色夜行衣,不知是谁手脚不干净,首先惊动了天牢的禁卒,索性全都一哄而上,大伙一起往里冲。

    铜锣梆子、呼喝砍杀声响成一片,身边的黑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人,不敢出声确认,只有对面冲来的狱卒穿着朝廷号衣,认的真切,只管杀他们还是不会错的。

    很快,劫牢队伍的素质就显现了出来,汤怀的手下毕竟是燕军王牌部队,特种作战内容中对此种混乱局面就有应对之策,队员们迅速按各自的小组聚拢,彼此间通过手语或口令确认。汤怀下了格杀令,尽量避免和别队纠缠,以完成任务目标为上,一旦有他队人员阻挡,则立即格杀。如此局面,不由得汤怀担心有人会趁乱对目标不利。

    让汤怀略略惊讶的是,还有一支队伍居然也有独特的切口手势辨别敌我,这队人马不多,却是相当精锐,中间不少好手,而且首领脑子转的快,一发现还有其他劫牢的,立即收缩队伍,躲在别的队伍后面蓄势待发。

    “军刀(汤怀的临战代号,按燕军特种大队作战守则,战时不得称呼官职,不得行军礼,只能以代号称呼),那一队是江湖人,听切口和口音应是南方人。那支人最多的队伍,是鞑子,刚杀了三个,都有辫子。还有一队,暂不清楚对方身份。”

    这下再也不用犹豫了,若让金兵抢先进去,李纲他们铁定活不了。“全力进攻,以最快的速度杀进去,先确保目标安全,找机会将牢中金贼尽数格杀。”

    不用猜,这队劫牢的金兵也是同样的想法,救出自己人的同时,不介意趁机干掉牢中的宋庭高官。两支最强力的队伍一发力,那些狱卒禁军哪里会是对手,纷纷被击杀,到死都不知道是死在谁的手中。不是他们不想逃,这里是天牢,能有多少出口?想逃都没路逃。见到跪地投降的伙伴被劫牢人毫不犹豫的杀掉,他们也就明白,今日必不能活了,索性拼死反抗。只不过这也只能让他们的生命多延续了一小会儿。

    大牢之内,落针可闻,燕军和金兵各自护持着己方的高官,冷冷的盯着对方,眼中全是凌厉的杀意。

    完颜宗翰突然哈哈一笑,大声说道:“李相,大家各退一步如何?宋庭援军应是转瞬即到,若时,大伙全都走不脱,何苦呢?”

    李纲冷哼一声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我等愿同尔等金贼同归于尽。”

    完颜孝民冷笑一声说道:“同归于尽?只怕李相是一厢情愿吧。你朝有求于我军,定不会杀我等。而你们……哼哼,有今日之事,你朝上皇恐再有闪失,怕是就要立即砍下尔等头颅了。”

    宗泽怒目而视道:“我呸!完颜孝民,你休要再逞口舌,今日定不能放走汝等这些双手沾满我宋家百姓鲜血的恶狼。你或许说的对,但不需别人动手,我等只在这牢房之中就先将你们这帮禽兽除了。”

    见到宗泽说着就去抢身边一个燕军士兵的兵刃,准备拼命,完颜孝民急忙大叫道:“等等。宗老大人,你可以不惜己身,然亦忍心让这些舍生营救汝等的人陪葬吗?所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与人方便也是于己方便。此次金宋会猎,我等不防汝朝火器偷袭,这才折戟,着实令人不服。不若今时此地相约,他日我等两军阵前,明刀明枪公平决战再分高下如何?若谁殆于阵前,也算各安天命,不比屈死在此强上许多?”

    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那队操南方口音的人却是从最里面的牢房中救出了一个犯人。那个犯人伏在一个黑衣人的背上,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看上去年岁不大。这队人马刚才跟着宋燕两队毫不费劲的进入牢房,找到了自己所救之人,不想要出去时,却碰到这种架势,被两方人堵住去路。看着双方杀气森森的互视对方,到底是不敢直接从两方人员中间穿过去。

    这队黑衣人的首领知道不能再这么耗下去,越众而出上前几步,对着双方按着江湖礼节抱拳说道:“各位好汉,大伙今日能同来救人,也算是缘分一场。某不知各位好汉的恩怨,但现下的局势明眼人都知道是个和则两利,斗则两害。说句大实话,你们应该首先是来救人的,其次才或许是杀人吧。若是最后弄得只是杀了人,却没救出人,那不是舍本逐末了吗?我们同各位素不相识,只要各位能行方便,当是两不相帮。言尽于此,还请各位好汉借过,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这个首领倒是看的准,知道双方都不愿在此时多树强敌,从而襄助对方,他话里明着劝解,实则警告双方不要为难他们,趁着双方犹豫的当口,手一挥,领着手下护持那个年轻犯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剑拔弩张的双方之间走了出去。

    有他们这么一搅合,宋庭高官的情绪也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那人的话也提醒了汤怀,救人才是首要目标。立即沉声说道:“护持各位大人撤退。”

    “不!不能放走这些金贼!”李纲一下推开过来扶他的人,大声呼喝起来。

    汤怀厉声喝道:“执行命令!走。”

    金兵也不白给,当然不肯让汤怀他们先走,若是李纲他们被救走,燕军回头堵住牢门,那可就冤死了。金兵也立即把自己的将军们护在中间,挤着燕军一起往牢房之外行去。打生打死的两家死对头,这一刻却是出奇的默契,虽然肩膀顶着肩膀,却是没有人敢先动手,趁机给对方来一下,亲密无间的保护着各自的重要人物冲出了大理寺天牢,而被裹挟在人群中的两国高官却不老实,被兵士隔开,伸手够不着,只能拼命的互相谩骂,对着对方猛吐口水。若是要天下人知道这发生的一切,真不知道会惊掉多少下巴。

    两队人马出了天牢,和外面警戒阻击的队伍汇合,此时就更无道理再动手纠缠,再满含杀意的互瞪一眼后,各自按照既定路线撤退,不一会便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之中。

    “第四队劫牢的人呢?怎么没见他们进牢房?”汤怀一边跑,一边低声问刚才留在牢外警戒的一个小队队长。

    “那队人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待咱们两队人杀进牢房,他们就突然撤退了。”

    “嗯,明白了。他们的目标可能和我们两支队伍中的一支相同,能推断他们是友是敌吗,有什么线索?”

    “是友是敌还不能判断。但他们中的人大多是江湖把式,不像受过正规训练,我已派人跟了上去,回到驻地后应该就有消息传回来。”

    ……

    “急报,巡城司急报!大理寺天牢遭贼寇攻击!”

    一声尖厉的喊声刺破大宋枢府的宁静,枢府内立时一阵慌乱。

    刚刚睡下的耿南仲痛苦的睁开发红的双眼,翻身坐了起来。背叛的愧疚,在各方势力之间疲惫的斡旋沟通,保皇派给他一日一日增加的压力,折磨的耿南仲短短时间就显的苍老了许多。

    “何事喧哗?”

    “回耿相,巡城司传来急报,有大股不明贼寇夜袭大理寺天牢,欲劫人犯。巡城司已派兵去救,巡城司刘大人恐贼势大,特投公文转告军情,并请耿相再调兵马前去援助。”

    “什么?有人劫天牢?快!快――不能放走他们。”耿南仲知道要出大事了,天牢里的人物哪里能让人劫走。不管是宋金哪一方的被劫走,对于复辟派来说都无疑是惊天噩耗。鞋子都来不及穿,耿南仲光着脚就拉开门,急匆匆向枢府节堂奔去。

    耿南仲一边跑一边急声问道:“报信的人呢?快去招来,我要问话。”

    耿南仲一边低头快速写调兵文书,一边焦急的喝道:“快点带进来,还搜什么?”

    听到耿南仲语气不善,侍卫急忙在那报信人身上乱摸了几下,把腰牌塞回他手里就抬手把他推了进去。

    “有多少贼人劫牢,何时发现的,现在情形如何?”

    “回相爷,巡城衙役回报说贼人约有千人,凶悍异常。贼人劫牢时刚入戌时,现在只怕已经破牢了,天牢守卫根本就抵挡不住。”

    “什么?刚入戌时,如何现在才来报?刘国召这个蠢材,不想要脑袋了?”

    “回相爷,此事不关刘大人的事。在我之前,刘大人已经派了两拨信使过来,只是那两拨信使料来都被贼人截杀了,是以到现在卑职才将刘大人公文送到。还有,我家大人还让卑职转告相爷一件机密事情。”

    “什么机密事情?”

    “为防泄露,我家大人让我捎的是口信。请相爷近前,容我低声祥禀。”

    “崔灿崔大人恭送耿相一路好走!”

    突然爆出的冲天杀气直欲把枢府节堂变成冰窖,头上的玉簪豁然抓到手中。左手揪住胸襟,右手玉簪闪电般的刺向耿南仲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