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震撼性还不够,刘锜对夏州展开猛攻的同日,宋夏前线又传出惊天的消息,永兴军路环州权兵事都总管吴阶率领一万环庆军劲卒沿着归德川突然攻入西夏,成功偷袭洞穿横山的青冈峡后,立即以迅若奔雷之势向北突击,赶在夏军做出反应之前,一路攻取秦驼口,完成了对只有三千值守之兵防守的西夏重镇盐州的包围。盐州,长城故道,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城镇,作为宋夏边境上夏军的重要后勤基地,同时还是身处夏州的李乾顺返回夏都的归途中继点。一旦盐州失守,夏州守军被刘锜击败,李乾顺要想西逃,只有钻沙漠一途了,而且这还是在吴阶没有发疯,引出偏师直袭夏州腹背,截断李乾顺西逃之路的情况下才能做出的最佳选择。

    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仅仅二十七岁,手中只有三千人马的宋将刘锜居然把数千夏军精锐打的龟缩在夏州城内,丝毫不敢逆其锋芒,生生把这夏州城给打成了真正的危墙。

    此时夏州城中的李乾顺面色沉的几乎都快洇出水来,胸中的怒火几欲把自己给点燃,怒火之下,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丝丝胆怯却也在不安份的悸动。十几万大军就像摆设一样,居然毫无反应的让宋军杀到身前。起初前军来报,偷袭宋军不足千人,派出三千人马杀出城外,竟被宋军伏击,丢了上千人马逃回城内,至如今,即便城头遥望宋军最多不会超过五千,李乾顺和守城之兵也实在没有把握判断来袭的宋军到底有多少。最关键的是,这部宋军的战力超强,其发奋争先,悍不畏死都是夏军同西军多年对峙以来仅见,虽然该部宋军只是在攻东城,投入兵力亦不多,但依然打的城头频频告急,不断求援。燕山夺命弩的射击精度和射距优势对守城之兵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让李乾顺更加冒火的,还有站在堂下正尽量想把自己缩进角落里而不引人注意的那个宋使。这个有着奇怪名字的宋朝前任皇帝的使节,这会儿早已没有了初来之时的信誓旦旦、意气风发,随着城头不断告急的军情传来,早已是吓的手足无措、惶恐不安,怯懦之象尽显。

    就是这个万俟卨(音qixiè,万俟是复姓),怀揣大宋上皇赵佶的亲笔书信,言辞灼灼的向李乾顺保证,大宋西军只会做些欲报复夏国的表面文章,绝对不会向夏国派出一兵一卒,也不会在夏军完全控制东胜、蔚、武等地之前向北前进一步,事了以后,待赵佶重新掌权,还会给夏国的岁币提升一倍,而唯一的条件就是,需要夏军配合金兵干掉宋国意图造反的燕山的精锐,由那个天才少年统帅岳飞率领的两万雄翼军。可是现在,宋军已然杀到了夏州城外,直奔着他李乾顺的老命来了。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惊天的大阴谋!”

    一想到阴谋这个词,李乾顺的心脏就猛然收缩了一下,如果这真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李乾顺都不敢想象自己的胞弟李察哥和他率领的五万东进部队,面对宋军近三十万大军还有燕山的虎狼之师的围攻,而且还是在远离母国,孤军无援的情况下,会是一个什么下场。李察哥的五万东进部队,那可全是擒生军,几乎是夏军的一半精锐。

    可是,巨大的利益摆在那里,叫李乾顺就这么舍弃又无论如何心有不甘。况且,目前的局势,策应、救援金兵也是很有必要。经过如此大战的宋国,经过战火锤炼的军队居然保留下来了这么多,宋夏的实力差距进一步拉大,如果不趁机占据大片地盘,迅速提升自身实力,在接下来的宋夏博弈中,夏国将更加被动。面对这样的局面,李乾顺当真是有种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的感觉。

    在深渊上走钢丝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但国家博弈,生死存亡之道就是在钢丝上求平衡,尤其是对于弱国来说,因为夏国不像大宋,有那么多资本可以挥霍。李乾顺几乎是咬着牙做出的决定,没有向李察哥发出紧急回撤的旨意,因为他觉得若这当真是宋国的一个惊天阴谋,那即使现在令李察哥回撤,怕是也来不及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李察哥和他率领的五万精锐全都押了上去,来赌上一回。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把刚送来的军报印上一片血红。

    李乾顺一把推开吓的惊慌失措的内侍,根本顾不得什么人君形象,几乎是嘶吼着喊道:“快!快!速命晋国王率部撤回河(黄河)西,若宋军势大,坚决舍弃宁边,立即西渡浊轮川撤回境内,不可有丝毫犹疑。再命左厢神勇军司、祥佑军司立即对宋军展开全线攻击,但不可越境过深,以尽力牵制宋军,使其不能轻易北进为目的……令嘉宁军司、静塞军司各调万骑疾驰盐州,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偷袭盐州的宋军……传诏太子,立即发布征募令,凡年在十五以上,五十以下成男,皆为征募对象,令其整备辎重兵甲,务必在半月之内组建五个万人队发往夏宋边境,一月之后还要组建十个万人队……”

    一道道言辞激烈,透着浓浓杀气和焦急的旨意传了出去之后,李乾顺长呼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接过内侍递上的帕子把嘴角的鲜血擦净。看着桌案上满是血污的军报,眼神涣散的低声喃喃道:“吴阶――吴阶――上皇――赵佶――匹夫……”

    却原来,是吴阶的大礼到了,在李乾顺这头不堪重负的骆驼背上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陛下,这个宋狗怎么办?”

    “拖出去喂……等等,还是暂且安排宋使下去休息,好生招待,不可轻侮。”

    ……

    “汝等要干什么?汝等要造反不成?”燕山府城燕山府路提刑司衙门内,提点刑狱公事刘豫对着冲入的一队士兵色厉内荏的嚷道。但当他看见阴沉着脸走进来的赵良嗣后,心里忍不住打了个突突,乖乖的把嘴巴闭上了。

    赵良嗣也不废话,把手一挥下令道:“搜。”

    很快,赵良嗣身前的书案上就摆满了账簿、信笺、文牍。赵良嗣拿起书吏核算的清单看了看,冷冷的对刘豫问道:“各种银钱财物折价总值五十多万贯,各地良田地契三千余亩。刘提刑,汝一朝廷四品官员俸禄几何,又如何敛下这丰厚家资的?”

    “这些――这些都是我祖上传下的,怎么?赵帅无端举兵冲入敝处,蛮横搜查下官府邸,可有朝廷旨意?还请赵帅给下官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就怪不得下官将今日之事上告朝廷了。”

    “哼,倒是嘴硬。凝脂杯,大辽皇家珍宝,原辽之高官大多识得。金破辽上京后,金帝阿骨打特旨将其赏赐给完颜阇母以嘉其破城之功,此事辽金亦多有人知,如今这凝脂杯却在你处,难不成这完颜阇母也是你刘提刑的祖宗?”

    “赵良嗣,你――你这是污蔑,刘某对我大宋是忠心耿耿,岂容你这般羞辱,我定要告上朝廷,我――”

    “够了!无耻至极。你当我不知你留下这个凝脂杯的用意吗?汝和完颜阇母暗中私通的勾当真当我不知吗?完颜阇母的书信留着太过危险,可你又需要一件来日反叛之后做邀功见证的信物,这凝脂杯可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说的可对吗?哼哼,你不知道吧,虽然你把完颜阇母和宗望的来信都给销毁了,但你写给金贼表忠心的信笺现在却在我等手里。金国二太子来咱们燕山做客,这些信笺可都是一并带了来,完颜宗望被金人称为菩萨太子,吃斋念佛可是不打诳语的,把你那点烂事全都说了。知道宗望是如何评价你的吗,只有两字――小人。”

    “本来汝要老老实实的呆着,本帅也懒得动你,可你却偏偏不自量力,竟然想着要蛊惑人心乱我燕山,那就不能再饶你了。你蹿腾了这些时日,可曾有什么效果?哼哼,可笑啊,可鄙。来呀,先把这狗才还有他的亲眷全都关起来,财产一体转交转运司造册入库。”

    大宋靖康元年三月初八,宋燕山府路安抚司宣舆署受燕山府路宣抚司、安抚司、转运司以及各府州县官府委托,代表他们公开发布《燕山军民告全体大宋同胞书》。

    “……全体燕山军民只承认靖康皇帝陛下赵帝讳桓是我大宋国现今唯一合法之君主……

    ……全体燕山军民将视任何企图觊觎靖康皇帝陛下权位的个人及团体为叛国者,将视任何意图伤害靖康皇帝陛下以及陛下亲眷的个人及团体为叛国者,对这些敌人,燕山军民将对其进行最严厉的打击和报复,坚决予以消灭……

    ……全体燕山军民将视任何勾结外敌,破坏全民统一灭金团结阵线的个人和团体为叛国者,燕山军民将对其进行最严厉的打击和报复,坚决予以消灭……

    为了内保社稷,外御敌寇,燕山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不惧怕战争,更不惧怕那些或明或暗的敌人,燕山的战斗号角已然轰鸣吹响,该惧怕的只会是燕山的敌人,燕山已决心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来捍卫我大宋。燕山,绝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