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岳帅,李察哥(夏国统兵大将,李乾顺胞弟,封晋国王)的大军已经拿下振武(金丰州重镇,是大同段汉长城之西重要的城镇),基本控制了东胜、丰二州之地,其部现在长城之外停下了,似在观望。”

    岳飞摇了摇头说道:“李察哥不是在观望,而是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以夏国目前的实力,他们没有能力控制大同府。大同府离夏国本土太远,离咱们燕山和河北路又近,一时占据大同,只会让他们背上沉重的包袱,承受咱们燕山的报复和河北路的夹击。他们下一步的重点应该是朔、武二州,得了朔、武二州就可以使这些新占之地连成一片,形成一个较为理想的防守进攻态势。至于大同府这边,在情势允许的情况下,李察哥或许会分兵来偷袭,劫掠些人口钱财,也算是对银术可的策应。”

    雄翼军总教导使孙革皱了皱眉头,小声问道:“那岳帅的意思是,咱们就不管李察哥了?夏狗太阴险,不得不防啊。”

    岳飞把视线从地图上移开,站直身子看向南方,徐徐说道:“不是不防,是有心无力尔。以咱们一万五千孤军,要顶住银术可的进攻,还得力保大同府不失,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量关注其他了。告诉孟邦杰,一旦夏军越过长城,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拖住、缠住夏军,七天之内,不得让夏军逼近大同府城百里之内。没有一个援军,只有他的侦察营。此为死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

    “是。”

    “等等,你问问他行不行,不行的话本帅换人。”

    等作战参谋转身离开去传达命令,岳飞遥望着南方轻声说道:“种帅,虽然你要借刀杀人剿灭我等,但这大好河山汝就眼看着落入他人之手?”

    一个侦察营,指挥编制,五百五十人,想要抵挡数万夏军精骑,难度实在太大了。岳飞的大半希望还是押在河东朝廷大军身上的,但凡朝廷大军给夏军一点威胁,李察哥就腾不出手也不敢轻易越过长城东进。

    张令徽、刘舜仁已经给银术可东逃让开了道路,但银术可却停了下来,继而猛扑大同府,不计代价的四面猛攻,要一口吃掉留守大同的甄五臣。七万金军狂攻大同已经三天,岳飞可以想象,城内的甄五臣和他带领的六千兵士面临着什么样的危局。面对这样的局面,岳飞也是束手无策,只得一边紧急联系郭药师催促其尽快挥师西进,一边郁闷的指挥大同外围的部队对银术可的围城大军展开袭扰攻击,岳飞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天带兵打这种毫无技巧的消耗战。

    一声闷哼,当啷一下,一枚沾满鲜血的箭镞落入洁白的托盘中,满头大汗的甄五臣无力的张开嘴巴,让医护兵把口中的一卷纱布取出来,一个军医正在熟练的给他刚起出箭头的左臂上伤药包扎。

    激战三天,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有想到银术可的攻城会如此疯狂,如此不计后果。燕军最精锐的雄翼军,已经在大同城头上丢失了三千多青春的生命,四壁城守全面告急。

    “传我军令,立即把关押的金狗全部示众斩首,首级扔到城外去。”

    “不可。军指,此举有违军法,还请军指三思。”甄五臣的搭档,教导使关中白立即出声劝阻。现在城中收押的女真士兵、贵族和官员有一千出头,这一刀若是砍下去,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老关,管不了那么多了,我需要人,城头需要补充兵力。不杀这些人,那些做惯了奴才的就心有顾忌,害怕金狗夺回城后报复他们。还有,银术可的家人也在其中,他攻的这么急,说不定……哼哼——索性一刀砍了,断了他的念想。”

    关中白作为教导使,干的就是和人心打交道的活,哪里还不明白甄五臣的意思,说白了就是通过这一刀把全城的人都绑架了。这一刀砍完,一旦城破,以金兵的行事风格,基本就是个屠城报复的结果。城内的人若想活,只有众志成城,死战到底。

    到底是军人,略一沉吟,关中白就下定了决心,沉声说道:“好,这事我来办。不过女人和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不能杀,拉到城头用箩筐送出城吧。”

    “行,立即去办。”

    一声令下,四百多颗脑袋飞出,尸体被抛下大同高高的城墙。双眼喷火的金兵还不能立即进攻给自己的亲人报仇,因为还要等着城头上缓缓下坠的箩筐,把女人和孩子送下来。愤怒之余,金兵也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对手根本不是什么只知仁义道德的蠢蛋,而是一群凶残的嗜血恶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人屠杀,自己的心也是疼的。与自己一方毫不掩饰的屠杀汉人平民不同的是,这帮天杀的伪君子居然在挥起屠刀之前,还假模假式的开了一个简单的审判大会。

    不管金兵受此刺激战力提升几何,大同城头砍掉四百多颗脑袋还是立即给城内守军带来了好处,征募义勇军的速度立即提高了不少。

    相距大同五百里之外的河东太原府城内,也正在上演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

    血透绷带的玉麒麟卢俊义端庄在神驹照夜玉狮子上,手持点钢枪冷冷的盯着不远处重重护卫之内的那个老人,双瞳中透着凛冽的杀气,在其身后是他带到太原府战后余生下来的不足八百梁山旧部。

    “种师道!吾弟鹏举奋师北伐之时,汝为何不言吾弟造反?吾弟焰天朝堂之上保汝无虞之时,为何不言吾弟造反?燕山以一隅独抗金国半数大军之时,为何不言燕山造反?陛下亲率军民,同仇敌忾,誓死保卫东京之时,为何不言陛下得位不正?如今金狗仓皇北逃,汝不思上报国恩,下为罹难百姓复仇,挥军反击收复失地,反倒放任夏狗东侵,冷眼看金狗围剿自己手足,汝还是不是我大宋军人,还是不是我大宋男儿?好一个西军统帅,国之干城,当真是好不知羞,我呸!汝等要抱那上皇的大腿,卢某却不跟汝等争抢这份富贵,只带我这些不愿苟活的兄弟去和金狗拼命。速速让开去路,否则,杀!”

    滔天的杀气激荡开去,不论是种师道的亲兵还是王禀领着来劝解的太原守军,都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更是羞愧的不敢把视线投向那视死如归的八百壮士。不久前,这些热血汉子还都在和自己一起流血牺牲共同抵抗金兵,他们都是自己的生死兄弟啊。

    哗啦一声甲叶响动,河东路兵事副都总管王禀对着老帅种师道跪下挺拔的身躯,被金军射瞎的左眼再次血透纱布,凄声呼道:“种老相公――”

    “大帅――”

    哗啦啦跪倒一片,原太原守军哭声四起。

    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种师道轻轻的举起右手扬了扬,带马让开了去路,不住随着下巴一起颤抖的灰白胡须,显示着他的内心也是在备受煎熬。种师道的亲兵如蒙大赦,立即把路让开,眼含热泪的注视着毅然北行的一众热血汉子,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士兵们开始纷纷把身上的干粮、箭支、战甲递给从身旁行过的卢俊义的部下,甚至有不少人把战马都让了出来。低声的叮嘱着:“保重……”“小心点……”“一定要活着回来啊,兄弟。”

    种师道默默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多说一句,直到卢俊义率队全部行出城外,才猛然喊道:“王禀。”

    “种帅?”

    “正臣(王禀字),这是通关令牌,你再去支五百战马,一并给俊义送去。慢,再多备些干粮和箭支让他们带上。去吧。”

    “报――报大帅,姚帅紧急军报。”

    种师道拆开西军临时统帅姚古的军报极速看完,手不由抖了一下,但他迅速镇定下来,面无表情的对行军记室说道:“记录。事已获悉,不必理会,由他去吧。加强守备,严防夏军异动。就这样,即刻发给姚帅吧。”

    姚古军报上,多次请求调回宋金前线未果的刘锜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竟突然领了三千马军沿着无定河故道,偷偷绕过西夏重镇银州,杀入了西夏腹地。因为已入西夏腹地,夏军紧急调军封堵缺口,现在已不知刘锜所踪。

    对夏国地理烂熟于心的种师道自然一下就看出了刘锜的用意,银州向西两百里之地就是夏州,西夏皇帝李乾顺现在就驻驿在那里。三千马军,在十数万大军的夹缝中直插敌之要害,饶是种师道戎马一生,早已见惯了生死,也忍不住在心中赞了一声:“好胆!”

    黑水河畔,刘锜冷冷的看了一眼来报请如何处理那一百多西夏俘虏的手下,转回头看向五里之外的夏州城,不带半分感情的说道:“给你半字时间,然后,随我攻城。”

    宋靖康元年三月初七,宋将刘锜率马军三千奇袭攻入西夏腹地,面对有三千夏皇禁卫部队和五千擒生军拱卫,四周有数万大军合围过来的夏州城发起了决死攻击。一时间,夏国震动,天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