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是想呼你焰天。你是不是早知是我,我哪里露出了破绽,被你看穿的?告诉我,也好让我输个明白。”看到郭药师满脸的痛惜之色,乙室八斤也是一脸痛苦,最后毅然转脸看向了江烈。

    江烈皱皱眉头说道:“这个问题说来比较复杂,既然你问,那我就试着给你说说吧。还记得当日你派人行刺我吗?”

    乙室八斤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记得。是不是那些弩箭?可是那些弩箭上的批号都被挫掉了啊。”

    “不错。但是那些批号是用冲压的方式打上去的,这样就使得那些印记处的钢质致密程度高于别处,所以其抗腐蚀的能力也就强于别处,用酸液滴在上面,由于抗腐蚀的能力不同,原来打印记的地方腐蚀的慢,而周围的钢体腐蚀的快,那些印记也就慢慢显现了出来。有了弩箭的批号,根据发放记录,找到你的部下,也就不难了。”

    乙室八斤脸现迷惑之色,这些东西他哪里会明白,不过毕竟是枭雄,迅即抛开了这些羁绊,再次看向江烈说道:“不懂。只是输给焰天的学识,某也认了。你一直留我到现在,是为了稳住完颜宗望吧。”

    “是。完颜宗望是只狡猾的狐狸,三把两把抓不住他,只放诱饵未必能让他上钩,留着你这个大杀招就能坚定他取胜的信心。”

    “哈哈……算无遗策。焰天才当真是算无遗策,某远不及也。宗望那个老小子落入焰天的算计而不自知,必败。乙室八斤在此提前祝贺焰天大功。好了,别话已多,来吧。”

    “老乙。你――束手就擒吧。只要你收手,小弟保你――保你留个全尸,将此事按下。”郭药师双目噙满泪水,做着最后的努力。

    乙室八斤坚持着不把视线转向郭药师,看着江烈说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收手之说?乙室八斤也是王族,死亦要轰轰烈烈,岂能默默无名。你们都听好了,放下武器,向他们投降。怎么样,我让部下投降,医臣可肯赏我公平一战?”

    见到乙室八斤的部下都听命束手就擒了,郭药师点点头,右手缓缓的伸向了佩刀的刀柄。端坐正堂的江烈却突然扬声说道:“医臣兄且慢。弟之宝刀曾祭于恩师灵前,独缺饮血。今日,当饮血献祭吾师,不知八斤兄可愿接我一刀?”

    郭药师和乙室八斤同时以惊讶的眼神看向江烈,郭药师看到江烈坐在椅子上无比坚定的盯着乙室八斤,知道江烈已经拿定了主意,只好把相劝之语收回肚中,佩刀弹开绷簧凝神戒备。

    乙室八斤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既然焰天有此雅兴,某自当奉陪。某此时方才醒起焰天乃是周夫子的义子,鹏举的义弟,手中的宝刀当不是摆样子的。临去之前,能让某领教一下陕西大侠嫡传弟子的武技风采,也是快事一件。”

    江烈就端坐在椅子上,隔着书案,左手缓缓横举起宝刀至胸前说道:“七龙鳞宝刀,义父所赐,今日出鞘,势必饮血而还。看仔细了,乙室兄,小弟恭送兄长上路。”

    万仞坚冰之下,九幽寒泉之中,一瞬间,整个府衙大堂都陷入了无尽的肃杀之境,仿佛生命的火焰全被熄灭。郭药师只觉得自己刚才好似死了一般,没了呼吸,没了意念,断了生机,了却了心神,直到江烈的七龙鳞宝刀归鞘许久,郭药师才感到有股凉气从自己的鼻孔中呼了出来。

    明明是刹那间的事,却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真真看的清清楚楚,江烈抽刀,出刀,刀入乙室八斤胸口,撤刀,回刀入鞘。然后,半点反应都没有做出的乙室八斤,双眼开始黯淡,随即化成了死灰色。该如何形容那种眼神啊?半点人类该有的情绪都没有,甚至连最后的一丝光芒都被一刀杀尽。

    乙室八斤像个被抽去骨骼魂魄的肉人,软软的坍倒,毙命。郭药师知道被利刃刺中心脏的人死不了这么快,乙室八斤如此模样,只有一个可能,江烈那一刀,已经将他的经脉心脏全部击碎。这次之后,郭药师就不愿同人讲起今日之事,别人再要求江烈出刀,必定躲的远远的,那一刀之威,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三万四千余,这就是短短半月之间,完颜宗望率领的攻击燕山的部队丢在燕山府城城头之下的尸体之数。七万大军,加上国内派来增援的新兵,只剩下四万出头,却连燕山的城墙都没登上半步。燕山府城就像一台巨型的绞肉机,无情的消磨着金国儿郎的生命。更加不堪的是,所有参与攻击的部队都不能上报宋军损失数目,就连起码的估计都做不到。惟一知道的就是,攻城伊始,守城的宋军有一万五千的义捷军,两万厢军。完颜宗望有时候想想都会冷汗迭出,如果燕军只损失了五千人,那么现在是四万去攻三万,以燕军的强悍战力,加之城池之险,这和拿着大军的生死开玩笑有什么区别?若是再算上在燕山府城各属县驻扎环伺的一万义胜军和一万厢军,谁在包围谁,还要两说来着。

    期待中的城门没有开启,完颜宗望知道自己最大的杀招已然完了。现在已经对攻下燕山府城不报任何希望,接下来只能收拢兵力,屯驻城下,祈祷我不打你,你也别来打我,大家相安无事就行。

    撤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完颜宗望知道一旦自己下达撤退的命令,不管大军能不能全身而退,回到国内,等待他的也会是叔皇赐死的旨意,更或许,不等撤退,就有人跳出来拿着吴乞买的密旨夺了他的兵权。而且,现在就算是想撤都撤不了,西山中,岳飞那两万幽灵,给完颜宗望带来的恐惧日甚一日,大军一旦回撤,士兵再无战心,完颜宗望根本就不敢想像手中这数万大军会面临一个什么结局。现在惟一的期盼,全都押在了完颜宗翰那边,尽快逼宋廷投降,可能就是宗望的东路大军惟一的活路。

    完颜宗翰果然出招了,就在正月十五当日,完颜宗翰竟从本来就有些吃紧的兵力中分出一万五千人马,潜行向西北,袭取阳武。此次,金军展现了超强的奔袭能力,阳武县城一日而下,守军战死三千,余者皆溃,知县事蒋兴祖死节。阳武失陷,使得金军侧翼威胁大减。也使得宗泽苦心经营的汴梁外围防御线失去了一个重要支点。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三日后,统制官马忠以京西募兵至,击金人于顺天门外,遭到惨败。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实力皆成飞灰,马忠本人也被金兵俘虏。

    赵桓静静的看着手中的军报,极力的压抑着胸中的怒火。大宋的太上皇南巡镇江,居然还在插手这场战争。不但插手,还是明目张胆的对着各路大军发号施令,而代为发号施令的就是那个本该去永州安置,被赵佶生生留在了雍丘(今河南杞县,开封东南)的太师王黼。赵桓不用想就知道,老爹赵佶和他那帮狗腿子是打的什么主意。马忠,忠心是忠心,勇敢是勇敢,越过宗泽的指挥,按照赵佶传去的手谕,率领着一群百姓毫不畏惧的扑向了金兵进行野战,却不知他要偷袭金军的情报早早的就送到了完颜宗翰的手里。大宋的一帮政治精英需要给皇帝和民众施压,使得他们接受和谈的建议,这拼凑来的几万泥腿子正好顺手拿来当作炮灰利用一把,送给金人试刀以增加投降派的论据,近万热血男儿就这么跟着一个忠勇的蠢货走上了枉死路。

    更令人难以容忍的是,太上皇的中旨居然还发到了朝堂之上,当着满朝大臣的面,梁师成的那个干儿子梁公用操着奸细的嗓子宣读旨意,着朝廷尽快同金人和谈,对于金人所求的条件尽量满足,以尽快让金兵撤军北返。太上皇已经开始在两淮、两浙等南方诸路号召民间捐钱捐物,以资金兵所求。

    望着朝臣伏地哭求,被逼无奈的赵桓只好同意派使和谈。秦桧出城还没音信,马忠战败的军报就先一步到了。接着,秦桧回报,金人闭营不纳,只言宋国需先行遣宰执亲王为质,罢李纲、宗泽问罪,方可再开和谈之门。

    无尽的谩骂之后,还是那些谩骂者,厚颜无耻的再次跳了出来,苦劝胜雪娘子当重大义,以身报国,上告朝廷愿入金营。

    一代名妓李师师,躺在铺满千纸鹤的秀床上,嘴角挂着一丝惊艳的鲜红,安详的去了。闺房的墙壁上写着后蜀花蕊夫人的《口占答宋太祖述亡国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寒风萧瑟,冰封的大地之下孕育春华之时,自饮一杯毒酒,大宋汴京之花,凋谢了!

    茂德帝姬带着一众京城名媛,手持棍棒把恼羞成怒,欲戮尸泄愤的一帮子文人士大夫打的抱头鼠窜。冲天的火焰腾起,汴京男子心驰神往的西楼化成火海,闪耀的烟尘翻卷在沉沉的夜空之中,艳丽夺目,却无法冲破重重的黑暗。

    朝堂之上,康王赵构出班奏请愿入金营为质,并慷慨陈情,“朝廷若有用兵之机,勿以一亲王为念。”少宰李邦彦称病不朝,太宰张邦昌当为质入金营,邦昌但只伏地哭泣。

    赵桓久久不语,及至康王再请,赵桓方才缓缓吟唱了一遍花蕊夫人的《口占答宋太祖述亡国诗》。目光如电,扫过殿上诸臣,大声说道:“追赠李师师端容靖节胜雪夫人号,立节义牌坊,以一品诰命夫人之仪下葬。朕不是蜀后主孟昶,决心同金贼死战到底。今以此案立誓,再有言降者与此案同。”

    手起剑落,书案消去一角,赵桓收回佩剑,撇下一句,举步而去。

    “死战,战到金贼自来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