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再起领三省,至是四当国,时年78岁。或许是为复相耗尽了精力,亦或许是复相成功激动所至,第四次登上相位的蔡京,身体精力急剧衰退,耳聋眼花几乎不能事事,诸事悉决于季子蔡绦。凡京所制,皆绦为之,且代京入奏。每造朝,侍从以下皆迎揖,口占嗫耳语,堂吏数十人,抢案后从。

    虽是如此,蔡京复相几月以来,为了稳固相位,还是颇做了些事的。引其妇兄韩梠为户部侍郎,媒糵密谋,斥逐朝士,创宣和库式贡司,四方之金帛与府藏之所储,尽拘括以实之,为天子之私财。蔡京这般不遗余力的担骂名,事事为赵佶谋幸福,宰臣白时中、李邦彦自是半点不敢多说废话,惟奉行文书而已。

    此时,王黼退位,其党在朝堂之上权位不重,然倾轧反扑之势依然凶猛,这次给蔡京倒灶的急先锋却不是别人,正是蔡京的长子蔡攸。要说这蔡家人,个个都不是凡人,兄弟倾轧,父子反目那是家风。蔡攸找到赵佶,把他老爹的那点老底抖落个干净,直言现在根本不是蔡京当国,而是自己的小弟弟蔡绦借着伺候老父为名,行使着相国之权。最后,更是大义灭亲的奏请赵佶,为正国法,干脆一刀把蔡绦给宰了。

    前般已经讲过,赵佶还是很体恤臣属的,即便蔡京父子这般胡来,赵佶还是仅仅下旨训斥一番,并没有砍蔡绦。蔡绦保住了小命,蔡京的相位可是再也保不住了。不得不说,蔡攸身为蔡京的儿子,出手倒老爹的灶是具有先天优势的。

    赵佶下旨罢了蔡绦的官身,又夺了蔡绦的赐进士出身,贬韩梠黄州安置,如此这番明了的作为,蔡京亦是不肯请辞,对权力的占有欲当真是已经深入骨髓。此时,就连蔡京最忠实的跟班白时中亦是看出蔡京日暮西山之势,开始闭嘴做起了明哲保身之举。赵佶也是被自己的老伙计逗的又气又乐,直接把致仕在家的另一个老伙计童贯叫来,让他去找蔡京,让蔡京主动上章请辞。到了这份上,蔡京还泣告曰:“上何不容京数年,当有相谗谮者。”贯曰:“不知也。”京不得已,以章授贯,交出了相印。也不知赵佶是为了顾及朝廷面子,还是给蔡京留体面,找人代蔡京写了三篇请辞表递上朝堂,戏码演足之后,降制从京之请,许其复致仕。

    四月十八,第四次当国不足五个月的蔡京,黯然下台,使他在朝堂之上的表演画上了休止符。总结一下,蔡京这次短暂的复相,除了把朝堂搅的更乱,搜刮民脂民膏更甚之外,还是造成了一些对燕山有利的结果。燕山得了五十万斛大米,作为蔡京在西军的策应种师道,也为西军多邀了几十万斛大米和许多守备便利。还有就是对太子以及太子外援江烈敌对的王黼,被一举扳倒,连带着王黼一党在朝堂之上也是颇受打击,气焰打压下去不少。

    不管这老公相蔡京一上一下,对大宋各势力团体是利是蔽,最后的结果却是让白时中和李邦彦得利最大,蔡大官混了个竹篮打水。原因是,赵佶不知是灵光闪现还是听了谁的建议,居然下旨诏行元丰官制,复尚书令之名,虚而勿授;三公但为阶官,毋领三省事。这下好,上蹿下跳终于如愿以偿的扳倒了老爹的蔡攸,只等着坐上领三省事的宝座,谁知赵佶临时耍了这么一通,让蔡大官坐了一个大屁股墩,空欢喜一场。

    朝堂之上彩旗变换,朝堂之外的崔灿也是经历了一番别样的刺激。成徳帝姬赵瑚儿行了加笈礼,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其实也就是十五岁而已。面对着大宋圣人娘娘咄咄逼人的气势,崔灿赶在赵佶下旨赐婚之前,对着赵瑚儿发动了攻心战。经过崔灿口若悬河的一番忽悠,终于使小姑娘相信,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只有经历了这个过程的男女结合的婚姻才是最幸福,最完美的。崔灿认为自己和赵瑚儿如今也只能算是相识,根本谈不上相知,还是不先急于论婚嫁之事,彼此再多接触一段时间,加深了解之后再考虑是否发展这段感情。小姑娘满眼都是星星的对着崔灿说道:“崔郎,我信你,喜欢你,爱你,你说怎样就怎样。我这就找母后去说,让父皇母后不要管咱们的事。然后,咱们就好好的谈一场恋爱吧。”

    虽然摆平了成徳帝姬,但崔灿还是忍不住有种掩面泪流的冲动。

    朝堂党争以王黼、蔡京相继去位,赵佶改回元丰官制,各方大员仍居现位的结果,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从激烈的党争之中稍稍缓过神来的朝廷,赫然发现北方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加之太子暗中搅动,京师各大报纸接连报道金国的不寻常举动,引的天下震动,有识之士纷纷上书朝廷,督请朝廷尽快励精图治,加强边地守备。

    鉴于此,赵佶在五月十五日大朝会特下恩旨,诏诸路帅臣举将校有才略者、监司举守令有政绩者各三人。很快各路举荐的名单就上报到了朝廷,其中福建路保举的三人中,有一位早在宣和元年(1119),就上疏要求朝廷注意内忧外患问题,被赵佶认为议论不合时宜,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的官员。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李纲。荆湖南路的举荐名单中,江烈的师兄严直赫然在列。

    六月初六进封童贯为广阳郡王,落致仕,领河东、河北、云州路宣抚制置使(比宣抚使的职权更大,统领辖地兵权及部分政事之权),驻驿太原,往守河东。初八日,诏臣僚辄与内侍来往者论罪。初九,诏吏部以前般各路举荐官员转迁升用。

    “小灿,这次童太尉终于如愿以偿的封了王,牧守河东应该会尽力吧?”太子府中赵桓对崔灿问道。

    崔灿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如愿以偿或许,尽心尽力未必。复燕云之事虽未全功,若时朝廷未封王却是有些失约,而令致仕,更属意气用事,吾尝有闻,童太尉还是颇有怨言的。如今边地有险,朝廷倏然起复,把早该给他的王爷帽子丢过去,接着让他去拼命,哼哼……可惜人心不是泥作,不是想怎么揉搓就可以怎么揉搓的。”

    赵桓脸上微微一红,知道崔灿嘴上已经给他留了面子,没有直接说他老子赵佶是个势利眼,太过功利,区区一个王爷帽子都舍不得。赵桓干咳了一声说道:“即如此,那孤是否该在童帅出巡之前找他谈谈,或是书信一封对他敲打敲打?”

    崔灿叹了一口气说道:“无用,也不妥。陛下刚刚下了严旨,严禁臣僚交接内侍。想来陛下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是察觉了什么,这是给官员们的一个警告。朝堂上言官御史们可都卯足了劲,等着抓人纰漏上位呢。这个时候,兄长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其实,崔灿却是知道,赵佶之所以下这道严旨,却是因为王黼托了梁师成向赵佶进言,谋划复相一事。心理世界十分怪异的赵佶这次不知道因为什么,对梁师成这次进言,非常生气,当场把梁师成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拟了这份圣旨转发下去。崔灿对赵桓隐瞒此事,一个是不想让赵桓感觉到自己在宫中还有情报来源,另外一个就是崔灿认为太子现在需要的是低调,这段时间,崔灿不想让太子府出任何一点乱子,以引起京师各势力的注意更或者引来赵佶的猜忌。

    崔灿离了太子府便赶往巾帼社,到那里完成每天的作业,和小丫头片子成徳帝姬谈人生谈理想。把成徳帝姬忽悠的星光灿烂之后,十分绅士的把帝姬送到宫城外。

    含笑目送赵瑚儿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宫门之内,崔灿这才返身登上自己的马车。如今洪福车厂出品的新式四轮马车已是风靡整个大宋,面对巨大的市场需要,洪福车厂即便连开了四家分厂,全面启动加班加点,订单也是排到了大半年后,而且现在还只是供应大宋四京和燕山府,其余地方根本就顾不过来。

    不过,崔灿和江家自和别人不同,新式马车在京师上市之前,除了向皇室上供之外,头十辆车就是半卖半送的给了江氏集团东京分行。江成虽是江氏集团大东京地区的总裁,但他主要负责生意上的事,江烈在东京地区布下的力量,实际的主事人却是崔灿。崔灿代步的马车,车牌号码却是挂的官方牌号,京甲-02015。因为崔灿身份敏感,所以特意选了这么一个很普通的车牌号码。只可惜,崔灿在东京妇女界中的风头太盛,即便这么普通的车牌号码,也被八卦少女们传的街知巷闻,几乎每天都有追星少女,当街拦车索要签名的。有时候,崔灿自己都怀疑,五哥让他担任京师潜藏力量的主事人是否合适。

    崔灿上了车,刚刚还是空的车厢内此时却是已经端坐了一个青年。崔灿却是一点也不惊讶,看来这种情况经常出现,施施然的坐好,待马车再次行驶起来以后,崔灿对着那人问道:“查清楚了?”

    那人摇了摇头说道:“跟踪的人有四路之多,现在只能确认两路。一伙是暗中保护帝姬的禁卫,还有一伙是北边的,刚刚传过来的消息,那伙人中虽然都没有蓄辫,但有几个人的前脑门上粘了假发,说女直话的,还有人去了金国驿馆。第三路人马应是京师势力,他们对地形相当熟悉,而且联络点和中继点很多很繁杂,别家不可能有此实力。但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哪家的,据目前得到的情报分析,恽王那边的可能性较大。第四路人马最少却是最神秘的,这些人多操南方口音,跟踪大人好似并无敌意。之所以说他们好似并无敌意,是因为他们的驻地已经探明,就住在两重天总店斜对面的里瓦客栈中,只有十个人。这些人像是江湖人士,中间不少好手,咱们的人跟了不久就被他们发现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还是大摇大摆的住在那,看意思,这伙人好像是对江帅感兴趣,找大人来敲门的。因为咱们对南方不怎么注意,所以这些人的背景还不清楚。大人,要不要再派人去摸摸他们的底?”

    崔灿沉稳的说道:“不用了。现在不宜多事,只要把那些东西盯紧就行,只要没人注意那边,咱们就暂且按兵不动。这些南方人若是来敲门的,自然会投帖子过来,先不去管他们。你的人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把金人和京师的那波人给看住了,尤其是注意打探这两方势力之间是否有联系,还有就是金人和朝中大员交接的情况,事无巨细都要详细记录。这些人只要不知道五哥送来的东西,就先不要打草惊蛇,一旦他们有异动,立即报来,我会派人处理。”

    “是。”

    马车转过一道弯,车厢内又只剩下了崔灿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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