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宣和四年八月庚午日,遣赵良嗣报聘于金国,求西京等州,金帝阿骨打以所地初定,民心未宁,尚有天祚残部来犯,缓以时日再议。

    八月癸酉日,童贯表奏抚定燕云。戊寅,曲赦河北、河东、燕云路。是日班师。

    二十多万大军,只留了三万。这三万人加上投降后精简过的奚军、契丹军以及郭药师的常胜军部共计八万编作雄飞军、雄翼军、义捷军、义胜军。其中雄飞军和雄翼军各两万五千人,义胜军和义捷军各一万五千人。原辽平州路张觉部改编为禁军威海军一万五千人,分驻平、滦、营三州及属县。由于地处边地,且为新定,是以这五部禁军全都在燕山府路各州县驻扎,暂不分出兵力往驻京师轮换。另外又在燕山府路一府六州置厢军六万,着各州府长官到任后即刻招募,因为燕山府路在曲赦中,暂不置乡兵(徭役的一种,保甲制的组成内容之一)。另在平滦营三州之地置厢军两万五千人,同样不置乡兵。以何灌为燕山府路兵事都总管,郭药师副之,统管燕山府路禁军,五军下置十六将(此将是指作战单位)。

    朝廷的置兵文书写来容易,可为了把这些给定下来,却是让太子赵桓好是一番费心费力。单是撇开祖例,让番汉混编,就让赵桓费尽了唇舌。好在蔡党和王党正斗的你死我活,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轻易得罪太子,赵桓面对最大的反对派却是朝廷中的一帮清流。为了说服他们,让赵佶同意,赵桓甚至奏请开了一次经筵大会,把江烈撒出去来了一场舌战群儒。其实舌战倒是很轻松,江烈只把同在大宋治下,同为官家子民,守同法,尊一帝,缘何分视之类的话一讲,再随手抛了几顶分化大宋一体之类的大帽子过去,就让那些御史、翰林闭上了嘴巴。

    而取消常胜军编号,和番汉兵士一起混编的建议,朝堂之上的明白人不少,倒是没有多少反对,只有赵佶对此有些看法,觉得有卸磨杀驴,猜忌降兵之嫌。不过郭药师表示赞成的表章主动递上来后,赵佶也就不再坚持了。

    大方向定下以后,下面就是给这些部队派主官,这个事太子作为枢密使可不能多嘴,朝堂之上又是吵的一个天翻地覆。最后把赵佶惹烦了,来了个乾纲独断。何灌、郭药师为燕山府路都总管、副总管,分别兼任雄飞军、雄翼军统制,乙室八斤和耶律阿古哲分任义捷军、义胜军统制。而威海军那边因为张觉是文臣,不宜改军职,便把杨可世调过去担任威海军统制,同时也挂了个燕山府路都副总管的头衔,位在郭药师之前。这可不是赵佶提防张觉,实在是宋朝重文轻武落下的病根,把文官转了武将是被当成羞辱或是责罚看待的。

    赵佶这一拍板,却是正和了太子和江烈的心意,除了何灌和杨可世有童贯的影子之外,其他人却是和朝堂上的党派全无关系,这对于燕山府路的守卫力量来说无疑少了许多麻烦和牵制。

    等到枢密院下发文书,燕山府路按既定编制基本归置清楚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宣和四年十月末。

    童宣抚回到了阔别半年的东京,受到朝廷上下隆重的接待。在献捷大会上,赵佶很是配合的给太宰王黼授了太傅,赐玉带,进执政官二等,童贯落节钺,进封徐、豫国公,蔡攸为少师,种师道进检校少傅。而赵桓是太子,没得加,厚赐了一批珠玉锦帛。赵佶又对萧太后温言抚慰,追封耶律淳为北安王,进萧普贤女为北安王妃,在和开封府比邻的颖昌府(今许昌)设置北安王府邸,请萧普贤女和耶律淳宗室居住,王府一体供应福利同宋宗室亲王制。

    童贯对自己没能封王,也是心有准备,落差也不是太大。毕竟上的表章虽是抚定燕云,可后面那个“云”还在金人手里撰着呢,至于能不能从金人手里买回来,那还得看金国人的脸色。

    宋朝上下现在已经把视线完全转移了,赵佶的心思全都扑到了万岁山上,还关心点国家大事的朝臣们则把注意力转到了和金人的外交谈判上,盘算着该用多少钱从金人的手里把大同府等州给买过来。绝大多数朝臣则把眼光从北地收了回来,再次聚集到朝堂,摩拳擦掌的等待着下一次殊死的政治搏杀。复燕之事上,虽然王黼占着首辅的位置表面博了头功,其实却是没落多少好处,最主要的还把枢府给丢了,老公相这边得了太子强援,种帅也博了好彩,是以老公相这边还是弄了不少实惠,已有隐起之势。

    宋朝这边打晃着马放南山的悠闲之时,北方大地却是已下了今冬第一场雪,鼎定西京之后,金军的视线又重新转移到天祚帝那边。

    就在万里雪飘之下,丢了一大半江山的天祚帝还不忘他毕生的嗜好――打猎。不想这次游猎白水泺的消息又被金人探知,完颜杲立即麾军潜行,命完颜宗望和宗干分领三千人左右迂回,想把天祚帝一网成擒。眼看就要大功,可右路宗干部突然传来被辽军伏击的消息,待完颜杲派出援军赶到之时,完颜宗干部几乎已被消灭干净。完颜宗干浑身浴血,多处重伤,被军士从死人堆里拔拉出来,只说了四个字便晕了过去。那四个字就是“耶律大石”。

    到了这会儿,完颜杲才明白,原来自己中了耶律大石的诱敌之计了。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不但他被蒙骗了,就连做鱼饵的天祚帝都不知道自己被耶律大石摆了一道。其实说被耶律大石摆了他一道也有点亏,天祚帝自己是个游猎狂,已经有几次游猎消息泄漏被金军偷袭的前例了,可他还是要玩这般心跳。耶律大石作为有前科的人员,自然不得天祚帝信任,劝也是白劝,干脆引兵单干。金军不来也就算了,若来就当头给他们一棒子,对于苟延残喘的大辽,实在太需要一场大胜了。

    这一场大胜,很是鼓舞了辽军残部的士气,然而结果对于耶律大石来说却不见得有多理想,甚至有点事与愿违。天祚帝首先是更加疏远大石,其次也被这次胜利鼓舞了一番,盘算着是不是该反攻了。当他说出这个打算的时候,朝臣们都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可就是没人敢说出来。而耶律大石这回却是选择了沉默,在他心中估计已经给这个天祚帝叛了死刑。

    时间迈入宋宣和四年十一月,做了没几天燕山知府的蔡攸,却是一天也不想再在这冰天雪地的燕山府待了,用他的话说这里就是一个了无生气的牢笼。自从做了变相太监,失去了搞女人的乐趣之后,蔡攸只得去找别的乐子。可惜要讲娱乐事业,这北地蛮子盘桓多年的燕山府,哪能整出几样符合眼光心气都高到天上去的蔡大爷的标准,是以蔡知府在燕山府的生活根本和逍遥搭不上界,用度日如年来形容还差不多。要说蔡攸如今惟一还算有点乐趣的事情,那就是天天用针扎一个小木偶,这个小木偶的背后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要问这人是谁,九成九的人会猜错,不是那个武夫韩世忠,而是当朝太宰王黼。从这里可以看出来,蔡知府的神经方面可能是出了一点问题。所以蔡知府告病回京师修养的奏章向雪片一样,哗哗的向东京传去。

    “不行!孤不同意。”

    太子府中,赵桓发出了一声暴喝。

    赵福金惊的目瞪口呆,双手捂着小嘴,不一会儿双眼便已泛红。江烈则一脸平静的坐在赵桓对面,轻声的说道:“兄长,小烈现在不是以一个臣属的身份和你说,而是以兄弟的身份和你商量。你我心中都清楚燕山有多重要,一旦金人平定北方,势必觊觎我中原繁华,如若燕山有失,那便是滔天祸事。为了这大好江山不致破碎,为了亿万宋室百姓不受兵祸之苦,燕山绝不能丢。”

    赵桓依然激愤不已,大声嚷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非得你去吗?朝堂上那么多大臣,也有安邦治世之才,派他们去就是了。我说你怎么死活都不愿进枢密院呢,原来你早拿了主意要去燕山。不行,我不同意。只要我太子府不放人,你哪都去不了。”

    江烈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说道:“兄长。安邦治世之才或许有,不过这朝堂之上吗,呵呵,还请兄长给我指出一二。朝廷的意思怕是要派王左丞去燕山府路做率臣,以兄长的眼光,这个王安中一旦对上金兵的虎狼之威,他顶得住吗?”

    赵桓听到王安中这个名字,也是眉头紧锁。王安中此人学问上佳,诗词文章写的极好,为政能力也是有的,可就偏偏是个出了名的好好先生,换句话说就是软蛋一个。

    赵桓沉吟了一会儿,再次开口,不过这回语气已经缓了下来,几近哀求。“小烈,我也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是燕山之地实在太危险,最主要的是孤根本就离不开你啊。用你的话说就是,离开你我就玩不转了。”

    江烈淡淡一笑道:“兄长还记得两年前的自己吗?更或记得十年前咱们初遇嵩阳时的自己吗?”

    “嗯?还记得吧。”

    “呵呵,不知兄长有没有和以前做过一下自我对比,烈却是旁观者看得颇清。兄长本就聪慧过人,只是迫于形势,一直藏拙罢了。这且不去管他,如今兄长可自去照镜观摩,定会看到一个与往日不同的太子。信心、胆气、雄心壮志,所有好男儿真豪杰该拥有的,兄长身上全都具备了。看到这样的一个太子,小烈离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桓从来都没想过这些,现在突然被江烈说起,心中也是不免一阵恍惚。想想以前那个唯唯诺诺,整日战战兢兢躲在太子府中熬日子的自己,仿佛和现在已是两世为人一般。赵桓满含深情的看向江烈,就是这个人,这个敢于把堂堂大宋太子当作兄弟相待的少年,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自己,让自己也知道了什么是真男儿,什么是好汉子。随即又想到,这个比亲兄弟还亲的人很快就要与自己远隔千里,赵桓忍不住又叹息了起来。

    (三更结束,稍晚了一些,请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