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宣和四年七月丁卯日,朝廷旨意到达军前,改燕京为燕山府,涿、易八州并赐名。授郭药师恩州观察使并依旧知涿州诸军事,所部将士各有封赏。郭药师上表谢恩,请为复燕前驱,童贯代朝廷许之,以常胜军所部归刘延庆西线军团辖制。

    七月己巳日,大军兵至芦沟河畔,剑指燕山,十里之前,却是萧干四万哀兵隔河对峙。

    因为新得一州四县之地,宋军需分兵守之,如今和辽军对峙的却是三路军团合并一起的十七万人加上郭药师所部常胜军八千人,仍四倍之上于敌。战前会议上,众将神情兴奋,信心十足,纷纷献计献策。新附的郭药师,时刚入而立之年,貌颇伟岸,沈毅果敢,欲为王师立新功以报效朝廷知遇之恩。因献策曰:“干以全师抗我,燕城必虚,选劲骑袭之,可得也。”

    副都统制刘延庆以为此计太险,持保留态度,而种师道、杨可世等将领皆认为此策可行。若偷袭成功,萧干大军就被我军成前后夹击之势,即使不致崩溃,怕是也再无战意,对我军围歼或逼降萧干极其有利,同时也能极大的降低我军的伤亡人数。

    见大多将领都认可此策,刘延庆便不再反对,只说保留意见,行动上则保证给予积极配合。新任行营参军刘锜立即把此计细化,由郭药师、高世宣带领七千骑兵为突击部队,先选派勇猛陷阵之士,易装混入燕京城内谋夺城门,得手后,突击部队迅速杀入城内,解除城内守军武装,在城内实行宵禁,稳固燕京防御,只待援军到达。另一方面,以刘光世率领两万步军,五千马军以为后援,距突击部队不得超过十里,待郭部得手,发出信号后,立即赶赴燕京助战。

    另外,再取两万马军机动于通县方向,以监视牵制萧干大军,使其不得回援,紧急情况下还可接应突击部队。此路兵马指挥权的争夺异常激烈,杨可世本来想争突击部队的指挥权,但现在身份高涨,已是副都统制,自然不能让他去冒险,接着又争这两万马军的指挥权,照样让种帅给否了。别说他,就连对这两万马军颇有兴趣的刘锜也被种帅给否决了,最后这路马军的指挥权交到了王禀的手中。

    见种帅首肯了这般细化后的计划,刘锜又对郭药师补充说道:“选派陷阵之士谋夺城门之外,还要派出一队人想法混入内城,争取在战斗打响之前,先行劫持耶律大石。”

    郭药师不解道:“参军大人何有此语,这耶律大石虽有大才,然现在已被萧太后软禁,手中更无兵权,抓捕此人于我军何益?”

    刘锜微微一笑道:“离京之时,太子召某示训,太子府少詹事江烈亦在侧。药师兄今日之计,江大人当日便已言过。”

    “啊!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不止郭药师,帅帐之中无人不惊,刘锜离京之时,尚在一月之前,郭药师还在辽营,涿州更是辽军控制,这江烈竟已预测到燕京攻伐之战上了。

    郭药师愣了半晌方才感叹道:“此江烈可是人称诗乐双绝的相州江郎,江焰天吗?”

    刘锜哈哈大笑道:“何止诗乐双绝啊,江大人文采风流,多才多艺,书画亦是大家,还有……呵呵,闲话以后再叙,锜和焰天还有些交情,有机会或可给诸位引见,咱们还是先言归正传。当日江大人把燕京攻略发展预测一一给某演说,其中一种就和大军北进以来的经历分毫不差。江大人在此项预测中就提到了我军与萧干大军城外对峙之时,或可引奇兵偷袭燕京城。关于此点他特意强调,萧干兵出燕京,城内兵少将寡,且文臣武将中可堪大用者已没有几人,有能力登高一呼让城内契丹、奚族平民响应景从的止大石一人,我军入燕,事急时萧太后怕是要放其出山,带领契丹军民以抗我王师,是以,若有可能,需尽力将其先行劫持。”

    曾在耶律大石手中吃过亏的杨可世深以为然,点头说道:“此人却是帅才,契丹若有能力挽狂澜,延续祭祀者非此人莫属。不过,为何一定要劫持,狙杀的难度应小了许多。”

    刘锜干咳了一声,四下里看了看,小心翼翼的神情弄的众人一头雾水。刘锜见帐中只有这些高级军官在场,小声的说道:“焰天曾特别叮嘱,耶律大石务要保其性命。此人帅才,若纵之归天祚,或可再领军,给咱们的盟友制造些麻烦,也可为咱们多争取一些时间。所以,药师兄此去,若捉拿大石得手,此军功可是不能记的,还需悄悄隐匿,待我军占定燕京后,偷偷的将其放了。”

    帐中高官皆是心思玲珑之人,哪里会听不明白此中意思,个个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本就对女直人深为戒备的老帅种师道更是手捻胡须不住微笑点头,突然转头瞪着行军记室沉声喝问道:“刚才刘参军劫持耶律大石之语可曾记下了?”

    “记下了。”

    “吃货!撕掉烧了,重新写过。若再不开窍,本帅亲自赏你个小兔崽子几脚。”

    帅帐之内,哄堂大笑。待众人笑罢,种师道又亲自叮嘱入燕部队需严守军纪,以防威逼过甚,导致城内契丹、奚人反抗,阻碍大军夺城。

    众将起身告辞去准备自己分内的工作,师道独把刘锜留了下来,询问江烈之事。刘锜笑着回道:“实不相瞒,我军整军、二阶攻略之策大多出自焰天之手。焰天还有言让我密告于种帅。”

    “哦,信叔快快与本帅讲来。”(刘锜表字信叔)

    “若行袭燕之计,需种帅亲自督促协从部队。延庆父子本性怯懦、才疏善嫉,用其领军协从,心或不甘,极易坏事。”刘锜见师道沉默不言,接着说道:“本来锜安排两万马军做策应就是做万全之备的,只是种帅驳了锜领军的请求,如今正臣(王禀字)将军领军也是不差,但需种帅提醒正臣兄锜适才所语,若光世援军不利,还需正臣相机而动。”

    种师道阴沉着脸,双眼闪现一丝寒光,淡淡的说道:“此事我已有分寸,信叔且去行事,今日之语止在你我二人。”

    “是。卑职告退。”

    待刘锜走后,帐中只剩种师道一人,沉默半晌,师道突然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江烈,江焰天,你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老夫欠了你这般天大的人情,却是如何还法?”

    七月辛未子时,郭药师率部七千悄悄渡过芦沟河,到达三家店附近隐迹,及至清晨,燕京城门开锁之时,常胜军部将甄五臣率七十人杂在郊民之中混入城内。分出二十人急趋内城索拿耶律大石,两刻钟后,也不再管那边是否能够得手,率领剩余这五十陷阵之士,开始袭杀迎春门守城辽军。时燕京城内辽军几乎被萧干全部带走,止留三千守城之兵,且大多聚在内城拱卫皇室,又无能将镇守,戒备松弛,是以甄五臣这五十敢死之士轻松得手,郭药师、高世宣随即麾军冲入燕京城内。

    因为常胜军也曾在燕京驻扎过,对城内地形相当熟悉,很快就把燕京外城七个城门给控制住。郭药师在每座城门处各留下两百军士镇守,高世宣又分出两百军士十人一队作军法队,散在外城各处巡检,并且沿街高喊,言说宋军王师已入城,不论汉儿、契丹、奚人,一应在家不得外出,只要遵守命令,王师保证其家人性命财产安全。执法队派出去后,三支红色的烟花冲入天空,在燕京上空绽开三朵红色的奇葩。药师还怕天色已亮,此信号传不出多远,又派了人出城急报刘光世,请其速速带军入城增援。

    当郭药师和高世宣带着剩余的部队准备向内城攻击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城中汉民听说入城的是宋军,燕京外城已经被自家同胞占领,根本不听什么宵禁之令,纷纷跑出家门,拿着菜刀,操起木棍等一切可以利用的武器要加入宋军的队伍,帮着消灭负隅顽抗的辽军。

    高世宣接到执法队报告,惊慌不已,害怕汉民乱来激起契丹、奚人同仇敌忾之心,欲分出军士进行弹压。药师却力阻之,言道:“如今时不我待,可做权变。临行前刘参军曾面授机宜,若有此局,当以组织疏导为上。世宣且带五百人去组织汉民义军,多加安抚,严申军令,叫义军勿扰契丹、奚人,只管让义军为我等后援即可。”

    高世宣道:“汉人即出,契丹、奚人若夹杂其中趁乱生事若何?”

    “辽人自有保甲制度,可选出市井威望人等,按保甲组织,汉人列队分区安置,契丹、奚人自禁其出门。此乃大事,世宣不可有些许闪失,某自引军去攻内城。”

    高世宣带人赶到汉人义军汇流之地,局势已是几近失控,汉人还未同辽守备之军打起来,已经先和不堪被汉人入室杀人报仇的契丹、奚人斗在了一起。高世宣大吼一声,带着队伍冲入人群,不论汉民、契丹还是奚人,只管让军士用枪杆扫翻,总算是先把两边人给分开了。

    高世宣跳到高处大声喊道:“王师即入南京,此地便是大宋领地。朝廷早有旨意,不论汉儿、契丹还是奚人,皆一体同视,均为我天朝子民。只要服王化,绝不加害。现在南京开始军事管制,全城人等一律受军法约束。攻击他人、抢劫财物者击仗收押,**女子者斩,杀人者抵命。所有契丹、奚人听好了,现在立即按宵禁之令自回家中,不可擅自外出,直至宵禁之令解除。吾乃大宋王师前部选锋官高世宣,就在此地坐堂,若有人不经许可擅入汝等家门劫掠,尽可来这里找某家报讼,某家定为汝等做主,若是犯军规的是我部下军士,某家定亲手把那王八蛋的脑袋给砍下来。”

    一场危急就这么勉强平息了下来,但就在郭药师率部和内城守军激烈巷战的时候,刘光世的援军却是迟迟不见踪影。

    (请收藏推荐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