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杨可世谓之铁石心肠的岳飞,这回可真是被冤枉了一回。虽然也带兵讨过土匪,但那些小打小闹根本无法同这次袭杀辽军渡河部队相提并论。初次打这么大的仗,十九岁的岳飞还显得有些稚嫩,最起码他忘了自己的部下大多出自定州本地的乡民。定州是辽人打草谷的重要掳掠之地,这些人世居宋辽边境,几乎每个人的家族都有辽人欠下的笔笔血债。岳指挥带着他们潜行至前线,创造了这样一个手刃辽狗的机会,仇恨的火焰早就让他们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在岳飞没有回过神来之前,就把还喘气的辽军残余宰了个干干净净,只有岳飞亲自俘虏的耶律宁得以幸免。

    收拢部队,把战死的八名兄弟安葬,做好标记之后,岳飞在剩余的五百一十二名部下面前,大声宣读了自己大意忘申军纪之责,然后解开铠甲战袍,伏在大石之上,让汤怀在其背上抽了二十鞭子。鞭鞭见血,众人无不落泪,转过头去不忍再睹。全军跪请与岳飞同罪,甘受责罚,岳飞却言军令不申,罪止在主将,军士却是无过,然今日军令已申,若以后再枉杀俘虏,当以军规重责,全军皆肃然称是。

    张显一边给岳飞上药,一边笑着说道:“还好大哥你知道下面还要行军,没让三哥用军棍打你的屁股,不然马都骑不成,还得找人来抬你。”见岳飞回头瞪了他一眼,赶紧转开话题说道:“你说二哥独自在家留守,一旦听说咱们打了这么一场过瘾的大胜仗,那还不得跳脚骂人啊?”

    岳飞轻笑了一下道:“让老二留守,他最多也就是骂两句,若是让你和老三留守,你们两个只怕是早就妄自偷营溜号了。”

    张显笑了一下,显然岳飞看准了他的脾性,接着问道:“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真的要去涿州吗?朝廷大军西线新败,看他们的动向,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向北挺进了。”

    岳飞道:“去。涿、易二州太过重要,谋取燕京之前必须拿下。老五称涿州留守郭药师可以争取,咱们先不去管他,我和老三带步卒换装潜进涿州就粮,你和吉青带好马军,在涿州外涿水、胡梁河一带机动潜伏,所有的军粮全都留给你们。朝廷若是能纳降郭药师部也就罢了,若是不能,说不得咱们给他来个城内开花,先把郭药师的脑袋割下来再说。”

    当岳飞、汤怀带着四百劲卒混入涿州之时,岳飞还不知道自己的表功文书已经批复下来,转官武节郎(武官三十八阶),授河北西路军正将,暂归河北、河东宣抚司衙门节制,现令其自主率部游击边地,待归建后岳飞所部转禁军,再行编制。说是令其在宋辽边境自由行动,实在是因为联系不上他和他的部队,只得下了这么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先把手续补齐了,到战后表功记录的时候上上下下都能糊弄全乎了。

    朝堂之上,太子横空出世,捡了个大便宜,但王黼那边毕竟实力不凡,在江烈怂恿,太子府詹事耿南仲出面斡旋之下,王黼、蔡京、赵桓三方达成妥协,刘延庆带本部一万兵马加入前线兵团之后,由刘延庆任河北、河东路副都统制,与种师道共同指挥大军作战,作为太子府这边的附加条件,殿前马军副都指挥使刘锜也被派往前线,担任大军统帅部的行营参军,也就是参谋长。高俅没想到这块大蛋糕还有殿帅府的份,很是对太子赵桓感恩戴德了一番。

    此时各部增援的宋军也已到达前线,宋辽前线已经聚集了二十余万大军,可以说除了留守西夏边境的三万西军和拱卫东京的禁军部队之外,宋军的大部精锐都投入到了伐辽复燕之役中。不得不说这是一场豪赌,原本的历史上,这次豪赌宋朝是血本无归,最后是靠着每年一百万缗的代税钱才赎回燕京并六州之地的。最为不堪的是,宋军的精华在此役中损失大半,及至金兵南下,已经没有多大力量去抵抗了。如今历史已经改变,等待宋军的还会是大败亏输吗?

    这一通乱事忙完,时间也过去了一个多月,天锡帝耶律淳在六月里病入膏肓,回天乏术,眼望着破碎的山河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遗言把皇位传给天祚帝的儿子秦王。

    这时奚六部大王萧干已带兵回到燕京,看准机会把狼子野心暴露了出来,拥立耶律淳之妻萧徳妃普贤女为太后,摄军国大事,改元德兴。反正秦王这会儿还跟在他老子天祚帝身边,燕京这边的事就归他们萧家人做主了。

    萧太后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兵败白沟的耶律大石给软禁了起来,第二件事就是上表宋庭乞和,表章没过雄州,就被童贯严词拒绝了。萧干这边则是忙着挥舞屠刀,疯狂的屠杀打压忠于大辽正统的官员势力。

    大辽只有两大姓,一曰耶律,一曰萧,奚族被契丹征服后,以奚族为后族。辽太祖甚慕汉高皇帝,让耶律兼称刘氏,以奚臣乙室、拔里比做汉之萧何,后族遂改萧姓,以兰陵为郡望,附会为西汉宰相萧何的后裔。如今奚族要反水夺权,自然首先要对耶律姓和对耶律姓效忠的人下手。

    当初和萧干一起联手推耶律淳上台的李处温,成了第一个牺牲品。耶律淳死前授其番汉马步军都元帅,萧干哪肯头上还坐着这样一个分兵权的,先是追回元帅劄子,接着便以李处温暗通童贯,欲挟持太后纳土归宋问其罪。及至太后面前辩解,萧太后对其怒骂,大概意思是:“都是你父子逼着我老公坐上了帝位,不然我老公还能留个亲贤的名声,现在你还想挟持我,死去吧你!”李处温父子就这么被干掉了。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好鸟,拜相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就搜刮了一笔巨额财富,把抄家的辽军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能捞钱的。李处温父子被杀后,萧干连带着对所有汉军汉官都不再信任了,不少汉军官兵被牵连波及,这其中就有涿州留守郭药师。

    六月壬寅,王黼拜少师。得了好处的王黼,又见耶律淳已死,在太子的催促之下,遂于七月丁巳朔日复命童贯、蔡攸治兵,麾军北上。这已经比原史提前了二十五天,而接到命令的大军,已经理顺了关系,随即便开拔进兵,更是比原史提前了足足三个月还多。可见因为内耗,宋军在原史中损失了多少时间,贻误了多少战机。(历史已经改变,以后会很少提及原史了)

    童宣帅向太子效忠后,经太子劝解督导,已经放下了心结,把大部的指挥权重新下放给种师道,自己则主要担负大军后备事宜,反正若复燕,首功还是自己这个宣帅的。

    前期的经验总结成效颇丰,大军的作战思想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战术指挥上也根据平原作战的特点改进了许多。种师道如今手中兵力更足,排兵布阵上更是宽裕。依然把部队做了分割,不过这次却是分成三个集团,东线军团七万人归杨可世指挥,西线军团七万人归刘延庆指挥,剩余的约七万兵马由种师道领中军亲自指挥,跟在东西两线军团之后做战略总预备队。

    具体战术方面,东西两线军团要多派马军百人队,在大军行进路线前后游弋侦查,发现敌踪除了回报本军之外,还要敢于观敌强弱,敌强则扰,敌弱则歼。而军团本军仍分诸军,但诸军之间的距离被大大缩小,以达到能相互配合,遇敌能迅速救援或围歼来犯之敌的目的。而三大军团排成一个紧密的品字阵形,相互间距离也拉的很近。简单点说,这次进兵的根本基调就是,以东西两大军团发动钳型攻势,另一军团辅助,结成三个大铁桶,慢慢向前滚动攻击,不给敌利用骑兵高机动性的优势分而击之的机会。层层推进,就是要用绝对的优势兵力碾死对手。大军旌旗所指,辽地汉儿纷纷高举义旗呼应,或为先导,或为策应,或袭杀州府以迎王师。

    面对这么强大的威逼之势,涿州留守郭药师终于撑不住了,趁着萧干带军回燕京夺权之机,接受了宣帅府的招纳,囚监军萧余庆等,遣团练使赵鹤寿帅精兵八千,铁骑五百,一州四县(含易州,在大辽区划中是易县,归涿州辖)奉使来降。

    郭药师渤海铁州人。辽天祚帝天庆六年(1116),渤海人高永昌杀辽东京留守萧保先,自称大渤海国皇帝,改元应顺,占领了辽东五十余州。天祚帝派宰相张琳讨伐,在沈州为支援高永昌的女直兵所败。于是天祚帝授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招募辽东饥民,取报怨于女直之意,谓之“怨军”,分为前宜营、后宜营、前锦营、后锦营、乾营、显营、乾显大营、岩州营共八营两万八千人,郭药师就是其中的一位首领。从此,郭药师就登上了历史舞台。

    怨军成立后,非但作战不利,而且接连发生叛乱。保大元年(1121),东南路怨军将领董小丑因为征讨利州叛乱不利被处死,于是其手下罗青汉、董仲孙等率怨军作乱。辽都统耶律余睹、萧干率兵平叛。郭药师等人杀了罗青汉数人,接受招安。辽从中选出两千人编为四营,任命郭药师、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各自统领。剩下六千人分送各路为禁军。为了彻底解决怨军的问题,耶律余睹向萧干建议:“前年两营叛,劫掠乾州,已从招安;今岁全军复叛,而攻锦州。苟我军不来,城破,则数万居民被害。所谓怨军,未能报怨于金人,而屡怨叛于我家。今若乘其解甲,遣兵掩杀净尽,则永诀后患。”但萧干不同意,认为“亦有忠义为一时胁从者,岂可尽诛杀之?”郭药师等得以保全性命。

    时过境迁,当年的怨军已经改名为常胜军,当时得以保命的忠义二字,如今却引来了萧干的屠刀。郭药师在前后都是死路,唯有投降一途之际,率领由老部下发展起来的这点家底一起投向了同胞的阵营。当郭药师面对着自己的汉军部下发出降宋的口号时,全营共一呼,声震长天。

    涿州既得,宋军对燕京已成兵临城下之势。稍作稳固之后,宣和四年七月己巳日,也就是大军再次北进后第十二日,宋军两线集团陈兵芦沟河(永定河)畔,距离燕京城头只有最后的二十里,与萧干的四万大军隔河对峙。高粱河就在东边几十里处,一百四十三年前,宋太宗攻取燕京兵败,万余汉家儿郎丧命于此。百余年后宋军再次打到燕京城下,历史还会重演吗?

    两军尚未交战,大宋枢密院一纸公文送达军中,“通令全军,重申军法。若得燕京,必设军法队巡检,对城中居民,契丹、奚、汉人需一体同视。杀戮平民者斩,**掳掠者斩,擅闯宫闱者斩,将领夺没下属军功者斩。凡遇抵抗王师之暴民者,不尊王师之令宵禁居家者,不在此限,尽可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