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宣和三年四月丙寅,贵妃刘氏薨。

    四月庚寅,王渊部将韩世忠穷追方腊匪众至睦州清溪峒,贼深据岩屋为三窟,诸将继至,莫知所入。世忠潜行溪谷,问野妇得径,即挺身仗戈直前,渡险数里,捣其穴,格杀数十人,禽腊以出。忠州防御使辛兴宗领兵截峒口,掠其俘为己功,故赏不及世忠。朝廷诏二浙、江东被贼州县给复三年。癸巳,汝州牛生麒麟。

    五月戊戌,以郑居中领枢密院。己亥,诏杭、越、江宁守臣并带安抚使。甲辰,追册贵妃刘氏为皇后,谥曰明节。改睦州、建德军为严州、遂安军,歙州为徽州。丙午,金人再遣曷鲁等来,追问夹攻辽事,帝许以江南寇平后大军即刻北上。

    六月,河决恩州清河埽(音sao木石结构的堤坝,此句意即黄河恩州清河段决堤)。至于淹没房屋良田,百姓死难人数,史书照例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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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史官们如何装聋作哑,六月末,大批的难民开始出现在开封城外,开封府开仓设粥棚,镇守禁军出巡,限定流民活动区域,阻其进城。

    太子赵桓上《难民生计、防疫疏》,建议对难民进行划区分割,各区由本区难民自行推举领事之首,上对官府申领救济,下负本区百姓安守之责。遴选鳏寡孤独,老弱幼残者,入城择地安置,官府厚其救济,派专人看护。选体健者发务工牌,或入城自寻差使,或由官府统一安置修路架桥,以赚薪资贴补族人。太医院出专人日日巡查,凡有病患者,务必逐一厘清,若有疫症者,送入单独隔离区域安置,死难者立即深埋,墓穴内必佐以石灰。严令百姓不得喝生水,吃生食,官府按区提供炭炉、铁壶、木炭以供百姓烧水解渴。开封府置专人衙役巡班,在难民安置区布石灰、熏苍术以禁邪毒,绝瘟疫。恩州灾区亦行此法。

    此疏一出,朝野称善,天下皆颂太子高智仁德,默默无声多年的太子一鸣惊人。

    东京的商贾亦不甘人后,由江氏集团东京地区大掌柜江成,洪福木器行张大掌柜,奇峰铁器行吴大官人,制精品景泰蓝的华顺行李大老板等联合发起募捐提议,设东京工商福利专项基金筹募处,公开账目,筹募善款购买粮食、药物、帐篷、衣物等赈济灾民。天下皆感其举,朝廷亦赞之,帝亲书“行善积德,开明工商”以嘉许。没想到,灾情过后,筹募处的牌子虽然摘了,但皇帝亲书的这八个字制成的匾额却还挂着,当做了东京工商总会的标志匾额,大宋第一家地区性工商行会竟然借着一场水灾赈济活动,就此成立。江成以出身低微,不堪大任为由谢绝了担任商会会长之请,后经众人表决,推举了东京最大的粮商,民丰联号的老板顾庭之担任东京工商总会的第一任会长。会员共同出资兴建商会会所,建成投用之日,大宋当朝太子赵桓送来了一幅对联做贺。

    上联是“读圣贤书,做一代儒商”

    下联是“行规矩事,传万世财富”

    横批“以德立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立马拿去装裱,做成匾额挂到正堂。来会所洽谈业务的商贾见了对联,腰杆也比平时挺直了不少。“奶奶的,老子再不是那只知贪财逐利之辈,老子要做儒商,要以德立商,传万世财富。”

    宣和三年夏吸引眼球的不止是太子和东京的商贾们,要说最具轰动效应的还是茂德帝姬领衔发起成立的东京巾帼福利社。这支由东京城内贵妇名媛组成的娘子军社团,仆一扯起旗号,就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一时间老夫子痛心疾首,大小娘子拍手称快,才子俊杰摇旗助威,登徒子垂涎欲滴,天下争议沸腾。

    太子侍读江烈作诗《巾帼颂》相贺,“天下兴亡计,匹夫亦有责,不让须眉前,古风尚巾帼。”

    此诗一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巾帼不让须眉”之语遂天下传颂。

    宣和三年对大宋来说注定是个多灾多难的年份,前有宋江方腊造反,后有黄河决口,水难初平,河北、京东、京西、淮南诸路又纷纷上表,皆现蝗灾。

    这接连闹灾,按宋朝惯例,首相可是要请辞的,去年六月,就是因为天现扫把星,老相蔡京才被迫致仕的。王黼太宰的宝座还没坐过瘾,哪里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下去。急的上蹿下跳,对报灾的文书是能瞒则瞒,实在瞒不过也尽量往小打小闹上说。另一边还不忘给南边快全功的童贯上眼药,对赵佶说什么方腊造反全是因为茶盐法造成的,和花石纲没什么关系,童贯听信谗言擅停花石纲,却把恶名都推到了您老人家身上。赵佶一听,这还得了,立即下旨复了花石纲,同时也表达了对童贯的不满。

    童贯也不是省油灯,立即回击,让人放风出去,要请皇帝换宰相,请蔡京再次复出。这可正打在王黼的腰眼上,赶紧又转过头去安抚童贯,表示会全力支持童宣抚收复燕云,这才让童贯罢休。帝国的国策就这样,在一个爱赌气的艺术家,一个官迷,和一个好大喜功者的纠结中定了下来。

    太子府中,江烈好整以暇的坐在书案前在纸上写写画画。书案一侧放着冰镇果汁,旁边还有个娇美的宫女给打着扇子,安逸的不得了。茂德帝姬赵福金则坐在对面,拉着哥哥叽叽喳喳兴奋的把巾帼福利社筹善款济灾民的事情说个不停。赵桓则是一脸无奈,这些他都听了不下一百遍了,甚至开始对江烈那套女子不该只是呆坐家中充当男人附属物的理论腹诽了起来。

    趁茂德说的嗓子冒烟低头去喝果汁的功夫,赵桓赶紧把话题扯开,对着江烈说道:“焰天,昨日面见父皇之时,父皇对我说虑你对《难民生计、防疫疏》的首倡之功,准备给你弄个两转。哈哈,哥哥虽独占这《难民疏》之名,却也没忘把实情对父皇言明,这不官给你要回来了,加了俸银可别忘了请咱爷们喝酒啊。”

    江烈抬头看了赵桓一眼,笑道:“歇了吧你。一出门就前呼后拥的,到哪都跟打狼似的,我可不跟着受那份洋罪。还是等过两天我家的臭豆腐捂好了,给你提一罐来尝尝鲜吧。先说好啊,到时你得派人去皇城门口接我,别让那些不识货的军士给劫了去。”

    “什么,臭豆腐?小烈你也太抠门了吧。那种东西你就算好意思拿,也得能吃啊。”茂德捂着小鼻子,皱着眉头,仿佛闻到了难闻的气味。

    江烈坏坏一笑道:“行,到时你别吃就行。若是看着我们吃时,你不流口水,我就服你。”那是什么,臭豆腐啊,有几个女孩子不爱吃的?还有个对于女人来说,称得上极品杀人王的没出呢――油炸臭豆腐!这个实在是太过变态,连江烈都受不了,还是算了吧。

    赵桓知道江烈讲话向来有深意,茂德和他斗嘴回回都吃憋,自己乐得看好戏,才不去多嘴。猛然想起还有事没通传,对江烈说道:“哦,差点忘了,父皇说五日后要在翰林书画院举办每月的画坛赏鉴,邀你去切磋画艺。焰天,父皇怎么知道你还懂画艺?连我都没见过你作画。”

    江烈可不敢说你老爹是掉进了我的套里,偷偷出宫在师师姐姐那里见了我画的肖像画才留了念想的。眼珠一转,拍拍肚子说道:“看看,这是什么?”

    “肚腹。”

    “里面是什么?”

    “草包。”赵福金抢先说道,算是报了刚才被江烈抢白的一箭之仇,说完便捂着肚子笑倒在书案底下了。

    江烈猛翻了一阵白眼,才悠悠的说道:“这里面全是学问,小烈我还有大把的本事没施展出来呢。”

    赵福金从书案下冒出头来憋着笑说道:“哼,登徒子,就会吹大气。”

    “嘿,来劲是吧?你还别不信,今天就让你开开眼。”说完,江烈站起身走到自己带来的书袋前,从里面拿出一幅卷轴来,走到屏风前把卷轴挂好,手往下送,卷轴滚落打开。

    “呀!好丑。小烈你不学好,画这些东西作甚?”茂德看着江烈打开的图纸,马上脸现厌恶之情,对着江烈发嗔。

    江烈却是一脸得意,微笑着看向赵桓,仿佛颇有深意。赵桓发了一会儿呆,猛然醒悟,急道:“焰天,你莫非有灭蝗之法?这――这可是天灾,非人力可逆的。”

    江烈不屑的说道:“切!殿下饱读史书,不知唐玄宗姚崇故事吗?所谓事在人为,与天何干?且听我将这灭蝗之法一一道来。”

    赵桓见“殿下”之称都出来了,知道江烈要说正经事。江烈所言姚崇灭蝗的故事,赵桓当然知道,立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的确废柴,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恐怕还要生一番事端。赶紧坐正了身子,对着江烈恭谨的说道:“还请焰天教孤。”

    江烈道了一声“不敢。”开始讲述这灭蝗之法。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要对付敌人,必先认识敌人。灭蝗亦是同理,这蝗虫如今便是我们的敌人,要想灭之,首先要了解蝗虫的生活习性。蝗,翅虫也,生有卵、若虫……”

    “以其习性,一曰,遍置坑沟于田侧,陷而捕之;二,晨露湿其羽,不利迁飞之时,入田间,以篾筛之捕杀;三,入夜降温后,焚火于田陌,诱杀之;四,鼓励乡民多饲鸡鸭鹅诸家禽,置于田间,猎杀之,此法即可灭蝗,又可使乡农增肉食抵补粮损;五,夏时犯蝗,产卵于地,秋时即成虫,为防秋害,需鼓励乡农改种菽(大豆)、果等蝗虫不喜之作物;六,秋收后,田需深耕,翻下层土居上,暴虫卵于面,借冬雪之寒杀其卵,来年则无虫害之虞矣。”

    配合着所画的蝗虫生长图、习性图,江烈把防虫、灭虫之法讲的有理有据,明明白白,赵桓听的是如痴如醉,大为叹服。待江烈讲完,兴奋的直搓手,恨不得立即就去求见父皇,把这灭蝗之法献上。

    江烈却伸手虚拦住赵桓说道:“殿下且慢,这一次可不能再由你奏请了。”

    赵桓一脸谄笑的说道:“呵呵,小烈莫非不肯将这功劳让与哥哥?焰天但请放心,孤定会向父皇言明,少不得再给你要个几转。”

    江烈嘴一撇道:“我哪有这般轻浮?兄长莫忘了上次之事,宫里的那位和皇城司殿下可是到现在还揪着你夺下之功说事呢。”

    (感谢书友“路痴天才”提醒,“甲酉”年实乃笔误,应为“乙酉”,现已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