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罂把动弹不得的林彦放在简易的折叠床上,又按照他的指示,从放置医药的柜子里取出了一支白色针管注射器。??

    此时林彦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了,恢复常态后的平静原来只是假象,自愈能力在伤口完全愈合之前就消失,而真正的疼痛在休息十分钟之后汹涌而至。楚罂不知道那疼痛可以划分到几级,不过可以把一名暗袭者折磨得近乎昏厥,就足以想象其程度了。??

    “你拿的是什么?”闻人项飞问。??

    “苯丙胺。”楚罂回答,小心地将注射器内的气体推出,针尖出冒出白色的烟雾,那不是普通的空气,而是低温氮气,为了保证针管内药剂不挥发不变质,可以随取随用。??

    “兴奋剂?”闻人项飞挑挑眉,看来对类似的知识还有所了解。??

    “是的,”楚罂点头,“不过浓度要高出运动员使用的十倍。”??

    他蹲在林彦身边,问:“你确定要这么做?”?

    不用闻人项飞问,楚罂也知道如此剂量的兴奋剂注射到普通人的身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林彦的脸已经苍白得找不到一点血色,气若游丝,仍强撑着点了点头,翻过自己的手腕,这里和脸色一样苍白,仿佛他全身的血都流光了。??

    楚罂咬咬牙,将冰凉的针管推进他的静脉中,反应几乎在药剂入体的瞬间就产生了,林彦胳膊颤动了一下。楚罂不敢一次性将药剂全部释放,拇指扣在针管上一点点向前推,同时注视林彦的脸。??

    身体虚弱的人注射拥有强烈刺激性的药等于将暴饮暴食的恶果放大百倍,林彦可能根本承受不住冲击突然死亡,他不得不谨慎。闻人项飞在一旁沉默不语,握得发白的指节却将他的心情展露了一点,这份不安大概不是来自对暗袭者生命安危的担心,而是某个将死之人口中掌握他想得知的消息,怀着期望前来却碰上一堆烂摊子,以他的耐心接受起来有些难度。??

    强力的苯丙胺的确发挥了作用,林彦几乎停止的心跳在缓缓加速,回归到了约五十下每分钟,这种程度大概是暗袭者的正常水平,每一个暗袭者都拥有一颗顶尖运动员的强悍心脏。微微的血色回到了脸上,虽然不是正常的红色,但终究给了等待的人一点安慰。

    针管里的苯丙胺消失了一半,楚罂停下了拨动的手指。

    “这样还不够,继续。”林彦突然说,语气间居然添了一丝生机。

    “够了,再多会有危险。”楚罂说,然而刚刚准备把注射器拔出,林彦突然伸手过来将其夺下,剩余的药剂眨眼间就被推进血管,刚才他还是一个无法动弹的垂死之人,现在哪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但越是这样,楚罂就越不能放心,苯丙胺到底不是疗伤药,它的效用越强就代表越危险,不过阻拦已经来不及,林彦将排空的注射器丢下,强忍住脸上的一丝痛苦之色。

    “你太乱来了。”楚罂沉声道。

    “谢谢,不过我非得这么做才行。”林彦勉强笑笑,从折叠床上坐起来。

    刚刚他是被楚罂抱过来的,现在已经能够自如支撑起四肢运动,尽管还有些不自然,苯丙胺流淌在血液里,把不属于他的力量也压榨了出来,他走到了楚罂取出药剂的透明柜子前面。?

    闻人项飞跟了过去。白色雾气在林彦面前散开,冷柜里面的温度应该达到了零度以下。他看到林彦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团状的红色物体,似乎是个活物,又像是个大号杯子,林彦把他放到柜子上面,他的脸上弥漫着痛苦和紧张的表情,把手缩回袖子里。?

    楚罂和闻人项飞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怪异的东西上,眼中满是诧异的表情,没有注意林彦手上粘附的像腐肉一样的细碎物体。柜子上的东西,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肉球才对,表面密布纹理,甚至可以看出隐隐的血管痕迹,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楚罂和闻人项飞就算看见一颗刚剁下的人头也不会感到惊诧,关键是肉球还在跳动,一秒钟一次,极有规律,就像一颗充满活力的心脏。??

    “这是……”楚罂欲言又止,实在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是样本……”林彦说,“昨晚上从残鬼身上取的样本。”??

    “你把他的心脏取出来了?”楚罂问。??

    “不,”林彦苦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抽取了他一点血液,但没想到,那些血液细胞的分裂分化能力太强了。”??

    ??“这是生命体吗?”楚罂问。??

    “暂时还不是,但我不知道这团物质继续生长下去,会变成什么,”林彦说,“照这么看来,他的确在向独立的生命体方向发展。”??

    “那这么说,那只残鬼还相当于没有死绝了?”楚罂说,“如果这团肉块真的生长成生命体,是不是等于复制了一个它的来源?”??

    “理论上来说,是的,”林彦说,“但这种事太过困难,生物学中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只有受精卵,还没有出现自我繁衍能力超强的血液细胞,可以仅仅凭借自己就能创造一个个体,尤其还是暴露在外没有营养供应的环境下,在超过零度的低温中,它们应该迅速死亡才对。”??

    楚罂对这种深邃枯燥的生物学知识向来不感兴趣,也不擅长,感觉就像在听科幻小说一样缥缈。??

    “就像试管婴儿一样,对不对?”他换了一个自己理解起来不太费力的说法。??

    闻人项飞的脸色因为“试管婴儿”四个字微微变了一下,不过没有参与二人的科学对话,他向跳动的肉团靠近了一些,俯下身子闻了闻。??

    “你想吃了它吗?”楚罂调侃道。??

    闻人项飞没理会他,似乎在仔细辨别肉团的味道,稍待一会儿才说:“是你吃过它,对不对?”??

    楚罂愣了愣,才发觉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一旁的林彦却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

    “难怪,”闻人项飞点点头,“你们的血闻着都有毒性。”??

    “你非要把话说得这么恶心?”楚罂不由说。

    “闻人少爷说对了,”林彦插进话来,“这东西的确有毒,我的身体里也有残留的毒性,而且它们还在蔓延中。”

    楚罂面色一变:“怎么清除?”

    “没办法清除,”林彦苦笑,“我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这就是惩罚。”

    “是我的错。”楚罂说,“不是我的话你不会接触这些东西。”?

    “不是你的错,”林彦摇头,“研究变异种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只不过这次接受了超越能力的任务。”?

    两人对话间,闻人项飞双指间夹了一枚细薄的刀片,轻轻割开了红色肉团的表面,金属和玻璃的摩擦声被楚罂听到,他回头看时,刀片割出的裂缝里渗出了血液,原本不太浓郁的腥气瞬间增加了数倍。原来肉团之中还有一个玻璃器皿,应该是用来盛装血液样本用的,但是却反被包裹在了里面。?

    林彦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好像眼前是致命的猛兽,然而他眼中露出的却是越来越多不受控制的渴望,愤怒和兴奋的目光紧紧盯视着血腥味的源头。此时谁都能看的出,一对矛盾体在他的脑海里剧烈争斗,而且**逐渐占据上风。楚罂没预料到这过于突兀的变化,刚刚恢复清醒的林彦如梦魇突然附体,俨然一副瘾君子面对毒品的模样。原因来自闻人项飞的动作。??

    “他说的对,这的确是超越他能力的任务,”闻人项飞盯着不断渗出血液的心脏型肉团,“这是没法抗拒的诱惑,比精神控制还要强烈,复制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就算他没法再成长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体,却可以制造无数个……果然是危险的东西。”??

    “够了!”楚罂同样看出了端倪,低声喝道,他想抓起肉团扔进冷柜里,却被闻人项飞一把推开。??

    “还不够。”闻人项飞说,他突然抽出军刺,锋利的棱将肉团和内部的玻璃器皿轻易刺穿,浓稠的红色液体顺着血槽淌到地上。??

    林彦退后到了墙边,背贴墙壁,眼睛已经闭上,呼吸屏住,但是血腥味几乎可以顺着他的毛孔透入体内,让他无处可躲,可能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嘴角渗出的口水,只有野兽面对猎物时才会有这种反应。??

    “够了!”楚罂再次喝道,他想阻止,但身体却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看的出林彦正在和什么东西做抗争。??

    “它能复制出无数个,只要有足够意志薄弱的人就行了。”闻人项飞向前走了几步,血在他的脚下连成一条暗红色的线,最后这条线到了林彦跟前,肉团几乎贴上了他的脸,它被刺穿了还一下下地跳动。??

    林彦的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声,涎水混合着咬破流出的血淌满下巴,森白尖利的犬齿露出嘴唇。??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闻人项飞问。??

    楚罂面色冰寒,此时的询问近乎侮辱。??

    “……”林彦嘴唇蠕动,做出林字的口型,却发不出声音。??

    “你想尝一尝这东西对不对?因为他能给你力量,这种感觉我比谁都清除,”闻人项飞又说,“可惜有些人能吃的东西对你来说却是毒药,难道毒药的味道也很好吗?”??

    他几乎是贴着林彦说话,紧靠墙壁的暗袭者就像被逼到角落的狼人,在释放**和找回人性之间挣扎,露出嘴唇的犬齿刺破了皮肤,最终变成獠牙,已经被修剪过的指甲再度露出皮肉,恐怕没有哪一篇关于吸血鬼的小说描写过如此快速而诡异的蜕变,他的体内的确有残留的毒素,单单一些气息就将它们激发。

    楚罂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错综复杂的事在脑海里堆积缠绕,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和谜题,身边的人都堕入了谜题中央,而有几个已经成为牺牲品,此时谁是洞悉一切的人?

    还能有谁。他突然感到一阵头痛,唯有最上位者才能手握答案。??

    闻人项飞已经将肉团搭在了林彦的肩膀上,只要他稍微转动头部,就能舔拭到粘稠的血液,但他偏偏犯了倔强,任凭嗜血的**在心里翻腾,他睁开眼睛,里面的渴望就像被锁住的恶鬼,依然凶狠但无法挣脱,他的獠牙已经将皮肉刺穿,这疼痛相比起头脑里的痛苦,显然是微不足道的。??

    闻人项飞笑笑,手腕轻抖,串在军刺上的肉团飞入身后冷柜的最深处,瞬间被白色雾气包裹,他将另一支军刺收回鞘中,这支是用来杀人的,差一点就派上了用场。

    林彦的气息仍然紧紧绷着,面若死灰,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楚罂甩开脑中让人头痛的庞杂想法,上前扶住他,兴奋剂的作用在退却,它只维持着林彦拿出肉团外带说了几句话。

    “感觉怎么样?”楚罂问。

    “感觉还好,”林彦勉强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看着闻人项飞,“血脉的差距果然太难弥补了,妄图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能遭受惩罚,现在我明白了。多谢。”

    “不用谢我,”闻人项飞慢慢擦着军刺上的血,面无表情,“我是在考验你,无法通过的话,我会立刻杀了你。”

    “那就谢谢你给了我一个体面的死法,”林彦说,“能以暗袭者的身份死去,我很高兴。”

    楚罂脸庞愈发地僵硬,犹如石头,一天之间见多了死亡,悲哀就会变得冰冷。

    “这不怪你。”他说。

    林彦只是摇了摇头,不知是接受安慰还是不置可否,他已经虚弱不堪,但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嘴唇一张一合,像脱离水的鱼。

    楚罂把耳朵凑上去。

    “我感觉到了危险……暗袭者的危险,”林彦的声音细若蚊蚋,“我不能得知更多的事了,如果可以,请帮助他们……”

    话语呆带着温热的血腥气扑到楚罂的脸上,他愣了愣,并没有太明白林彦的话,但是却清楚地感觉林彦的心跳缓缓停止。他的暴突的血红色眼球缩回眼眶中,皮肤以可见的速度枯萎,生命力像被抽走一般迅速消逝。楚罂明显感觉他的身体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