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然关了电视,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仔细把晚上发生的事想了一遍.想起她说的话,“干吗现在依赖我?”是吗?自己似乎真是不知不觉开始有点依赖她了。晚上不明所以的发火不是因为她不给他做饭,而是因为他觉得被遗弃了——虽然遗弃这词很荒唐,但他就是这样的感觉,那时候他正在想她会回来,然后一屋子的声音。忽然有点明白了,自己是拿自己当她的老公,而她似乎仍然糊里糊涂的把他当成一个合住者,陈明然心里生出一股烦躁,苏亦好,你明不明白?

    两个人僵持到九点多,陈明然听到拉箱子的声音,心里像被锯了似的,她明天就要搬走了?死妮子,说气话,不必那么当真吧?心里越发焦灼起来。正想着,手机嘀嘀的响了,短信,“明早七点,民政局门口见。”扔了手机,苏亦好,死苏亦好,你至于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大**量,不和小人同类的生物计较,翻身坐起,“3016,上线!”

    苏亦好对着手机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嘛。爬上qq,一看孔雀的签名,“打倒万恶的3016!!”气死了,迅速打几个字“才打倒你呢。”没反应,等一会儿再一看,签名已经变成了“3016是大坏蛋!”“你才是大坏蛋!”还是没反应,再一看,签名又成了“3016笨的十恶不赦无法超生!”苏亦好气极,“你能超生,你是超生游击队队长!”

    陈明然的嘴咧到了耳根,超生游击队?她真能想。“3016,你还记得超生游击队?”

    “咱这个年龄的有不记得超生游击队的?”黄宏和宋丹丹的成名之作。那个年代真可笑,哪里都是“少生优生幸福一生”、“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的标语。现在好像没了,一个孩子都养不起,谁还多生?

    “那时候真有意思啊。”

    “电视节目比较少,春节晚会是一年中最盼望的事。”

    “《超生游击队》的时候你多大?”

    “早不记得了,好像上初中?”

    “我比你大,我那时候上高中。小朋友,要乖乖的听话哦。”一个鼻子还吹着泡泡的胖猪头出现在“小朋友”后面。

    “你才是猪,除了发火比我强,看不出哪里比我大。”

    “哼,你也好意思说。你去会哥们儿,留我一个人在家啃冷食!”想想就愤愤。

    “我同学从外地来了,我去见一下不为过吧?”

    原来是见同学,“你不和我说?”一个怒脸。

    “你今天跟吃了枪药似的,你给我说话的时间了吗?”

    “你说话不跟吃枪药似的?红着脸和谁吵?”

    “你搞双重标准!你怎么不说说我打电话你不耐烦、给你发短信你不回?”

    “我真是在开会,看见了就给你回了。”

    “回两个字,加班。只言片字都没有,你对谁说话都这样?”

    “没错,我对我妈就这么说话,从来没出现不留饭的时候——错,留了,留的猪食。那天你吃的什么?”

    给他一个白眼,“你怎么知道我吃的是别的?”

    “哼,以为和你一样的低智商?”又上了一个蒙着眼睛的猪头。

    “切,我吃的是土豆炖牛肉和火山下雪。”

    “k,趁着我不在吃土豆炖牛肉!”大流口水的小胖孩儿在一动一动的tian着嘴唇,“火山下雪又是什么?”

    “果然是笨啊,火山下雪都不知道,”傲慢的表情,“糖拌西红柿。”

    这都哪里的歪叫法儿?“哎,明晚做个牛肉我吃?”

    “你不要离婚吗?”

    “别给你杆儿不往下爬,一会儿我铁了心,看你再哪里哭去。”一个眼泪四溢的小孩儿正张着嘴在大哭。

    “哟,我吓的浑身发抖。”

    “别尿到我床上。”

    苏亦好的脸有点红,臭小子,“陈大能人,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发现啥?”一转念,死妮子,“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好歹给你一个向我靠拢的机会。”反正隔着网,脸皮厚点也不怕。

    “我严正警告,这次先饶了你,以后如果再这样,本小姐打了的包就不会再打开了。”陈明然拉开门,“明晚吃烧牛肉啊,就这样定了。”苏亦好笑了。

    一场世界大战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陈明然转悠着脑袋想了半天,觉得还挺有收获,古话说越吵越热乎,果然是真理啊。

    这场大战后两个人和平相处了一段日子,苏亦好不加班,陈明然也尽力把工作带回来干。虽然名义上还是轮流作饭,但陈明然越来越有妙招,比如故意回去的晚,或是在车里呆着直到看见苏亦好跨进小区的门,再从旁边驶过,停了车两人一起去买菜,要不就直接谎称自己忘了。反正只要脸皮够厚,不愁吃不上饭。苏亦好起初还相信,后来就越来越怀疑他在使花招,陈明然就是抵死不承认,继续拿着脸皮混饭吃。不过陈明然从来没能成功逃脱洗碗,用他的话说,苏亦好练过狮子功,哪怕他逃到卧室也能让她震出来。cs兵法差不多只成了s兵法,s兵法也不错,s,女人的曲线据说就是s,嘻嘻。

    在苏亦好做了一段日子的晚饭后,陈明然得寸进尺。某天的餐桌上,陈明然似乎是不经意的说:“今天看了一个报道,不吃早饭容易得什么病,还容易早死。”

    “你才知道啊?早饭很重要。”

    “是啊,那你以后做早饭吧。”顺水推舟,不留痕迹。

    苏亦好盯着他看了会儿,不紧不慢的夹了口菜,“陈明然,你那颗出口转内销的脑袋是不是争分夺秒的在算计怎么能让我多干点活儿?”

    “反正要吃饭,天天吃面包,有防腐剂,容易得胃癌。”

    “你为什么不做?”

    眼珠一转,“你上次做的排骨粥真的很好喝。”

    “姑娘我不是吃**药长大的。”

    “看看看,我以我近二十年的团龄保证……”

    “省省吧,早退团多少年了,还装嫩。”

    陈明然眨眨眼睛,“是啊苏亦好,咱俩也老了,都过了二十八的退团年纪了。”苏亦好没吱声,陈明然更进一步,“那我们不是老夫老妻了?”

    “哎哟,”苏亦好嚼到了舌头,捂着腮怨恨的看着他,“乱说什么话!”

    “本来就是嘛,”陈明然的脸皮厚度逐步攀升,依据他的“陈氏理论”,吵架是有好处的,最起码能够迅速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比方说,自从上次过后,他觉得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你老吧?我老吧?老夫老妻没错吧?”

    “不和你贫。”喝了粥直接走人,“洗碗啊。”

    陈明然耸耸眉毛,把全部的盘子和碗摞到一起,杂耍似的捧着,唱着“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一路往厨房去了。

    正向陈明然所预见的,苏亦好真的做起了早饭。倒并不是因为听陈明然话,而是她原来一直有吃早饭的习惯,只是搬到这边来后觉得做的不好,不好意思出手,便只好跟着陈明然啃干面包喝麦片。既然陈明然提出来了,正合适,要是敢说不好吃,把他打出去!苏亦好在厨房里的底气越来越足。当然,这种充足的底气是由陈明然对厨房主权的自觉放弃造成的,与苏亦好做饭的手艺基本无关。

    当苏亦好破天荒的问陈明然对早饭的印象时,陈明然用了一句多少年后他都得意之至的话作为回答:“像是太空行走”。苏亦好想了半天眉开眼笑,文学作品中常用“如在云端”形容感觉美妙,陈明然的话无异于夸早饭好。但在陈明然这正统理科生的思维里,人站在地球上,受万有引力已成习惯,真到太空上行走,不啻于头朝下,不正常的人才会喜欢此种感觉。神奇的中文以及文科思维和理科思维的差别无意中消弭了两人之间可能进行的一场恶战,在看到苏亦好脸上能揪下来的笑容后,陈明然笃定自己确实是聪明的暗算了她一把,也跟着眉开眼笑起来。早饭的作用是多种多样的,除了裹腹,还可以怡情,这是“陈氏理论”的新发现。

    日复一日的平淡,吃早饭,出门各自去上班。忙一天,处理各种各样的工作,生各种各样的气,解决各种各样的人事难题,晚上回到家,做饭、吃饭,然后各人做各人的事。生活被压缩成千篇一律,而自己就像一只机械的笔,不断的在纸上划着千篇一律的直或不那么直的线。有时居然很恍惚,这日子是自己混过去的?怎么自己脑子里就没印象呢?

    又是周末,吃了中饭各自安歇。陈明然进卧室不知在电脑前又捣腾的什么,苏亦好到餐厅去守着北窗坐着。说出来恐怕会挨打,苏亦好最喜欢的就是盛夏的中午。太阳白光光的照的满眼都是亮的,花草艳而树木绿,人们都忙着在屋里躲避中午的毒日,很安静。不知躲在哪里的知了似乎得意的占领了整个世界,而这个世界里,偶尔又会出现一只或两只小蝴蝶或小麻雀出来扇扇翅膀,而后又消失了,依旧是油绿绿的树或者站着不动,或者随着微微的风略略移移,以及那不知疲倦却越唱显得越静的知了。苏亦好就喜欢趴在北窗台上,看着外面小区的楼顶反着太阳光,对面楼的阳台上偶尔会出现人影来收晾衣服,然后又静了下来。她一动不动的看着,仿佛那是彼岸的风景,而自知,其实这就是生活,真实的生活,她热爱的生活。

    陈明然从屋里出来,不期然看见那身影正坐在餐厅里,手搁在椅背上,下巴又搁在手上,专心致志的往北看。他有些好奇,悄悄的走过去,什么也没瞧见,禁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坐坐而已。”苏亦好有些扫兴,她就是喜欢看,喜欢这份静,看什么?外面的东西都在,自己看不出来这情趣,也没有必要形容给他听。陈明然有些怀疑,又伸着脖子张望了一下,忽然怀疑的说:“你不是在偷窥人家吧?”

    苏亦好起身倒了杯柠檬水,捧着往卧室走,“是,对面有个超级大美男,还是**的,看着像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等着我去解救。”陈明然噗哧笑了,苏亦好有时还真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