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再也不发一言,墨然头也不回的走了。脚步声回响着,一声一声扩大开来,像踩在心脏上的节拍,狠狠遏制着她的呼吸。

    又采沉默了一下,突然对着已经毫无一人的前方静静的张了张嘴,似是想象着墨然还在的样子。她说:“十二岁,我掉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世界,离开了原本我眷恋着的一切,世界要我尽快长大,我不能单纯,不然我又怎么能存活?……”

    这声音,摆脱了原先的快乐无忧,流露出从来不曾展现的深深的无奈,又采转了个身,缓缓的,一步一步的,朝着房间走进去,关门前,那是一张苦涩的脸。

    ◇◇◇

    烟雾慢慢的从香炉中飘散开来,伴随着一阵一阵安神的香气,缭绕在空气中。

    时辰已经很晚了。

    小圆子端着公文站在墨然的一侧,双眼尽力睁大,却又总是会不自禁的合拢,头也随之低下,低下……碰的一声,头重力的一点,手上的公文随之落在地上,伴随着劈里啪啦的声响,书散落了一地,原本安谧沉静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却也使得原先有些死气的空气化开了些。

    墨然淡淡撇了他一眼,小圆子被这一眼吓得浑身不敢动弹。

    皇上生气从来不说话,他跟了皇上这么多年,这点脾性还是摸的清清楚楚的。可是近来皇上不知怎么了,整个人都变得无比奇怪起来。

    他郁闷呐,原本至高无上的近旁大太监,如今却成了最佳炮灰的第一人选,捶胸顿足亦不能舒缓他心中的怨愤。

    像这般,近几日,皇上一直处理政事到很晚,他实在困乏的不行,可是皇上都没睡觉,皇上都在为了天下苍生计,他不过一个小小太监,能做啥?

    这也罢了,说明咱们的皇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那是万民的福分,天下的福分,可是为什么他觉得皇上的脸越发阴沉,气压越发的低了?低的他喘气都觉得无比困难了。

    “小圆子。”墨然原本清润悦耳的声音此刻听来竟有些嘶哑,“你若是困了就先去睡,不要给我添乱。”

    小圆子低垂着头,他虽当真困的不行,可是这点职业道德还是有的,虽然很想逃离现在的皇帝,可是怎么说,也该不好意思的推却一下,假若皇帝当真‘逼迫’着他去睡,他也盛情难却哈。

    不过皇上的声音怎么给整成这样了,莫非是思什么人思到声嘶力竭了?哦哦,这个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该知道的东西……

    谁知皇帝也只是说说罢了,压根没有让他真的退下去的意思。

    墨然见小圆子杵着不动,便也由他去了,视线又转回到了奏折上,脑子却又不自禁的想到那个如烈火般的女人。

    整日穿着个红衣裳,嘻嘻哈哈的当真没烦恼似的,可惜他这双眼睛看过了太多东西,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哪怕你掩饰的再好,他也能凭蛛丝马迹瞧出些痕迹来。

    “皇、皇上!”小圆子惊恐的声音响起,墨然不满的回过头,口气不善:“怎?”却瞥见了他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小圆子颤抖的指着瘫在墨然面前的奏折,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得老大,舌头都有些打劫了:“皇皇上你你看……”

    墨然随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同时一瞬间,有淡淡的红色透露出皮肤,你瞧,原来墨然也是会害羞的。

    只见奏折上,满满的写着:又采,又采,又采……

    哦哦,这实在太旖旎了……

    直到小圆子年老的时候,讲起这件事来依然不敢相信,他没想到,那么英明神武的君王,居然做出了这种事耶……

    ◇◇◇

    小圆子终于还是忍受不了的去睡了,墨然披了袍子一个人走出来透透气,长发披散在身后,月光下,他的身姿修长挺拔,却边缘模糊,光芒越亮,他的面庞便显得越淡,渐渐的,好像就要这样融入光芒里。

    背后悄无声息的落下一个人来,墨然仿若未觉,背后那人亦不说话,就这样跪着。

    夜凉如水。

    过了半晌,墨然空旷静谧的声音静静的扩散开来:“姑洗,她怎么样了。”

    姑洗一怔,她以为主子会先问清河王南苑的事,没想到却是又采。随即一凛心神,正准备回答,却听见墨然急急的阻止她:“不要说!”

    声音很大,大的好像要震开这近乎凝固的空气。

    “我不想听。”声音又静谧下来,却越发苦涩。

    她终于怔怔的抬起头,望着她心目中如天神一般高不可攀的人儿,她的主子,当真动情了吗?原本是这样一个将天下玩弄于手掌的人呐……

    他抿唇讥讽的笑:“不敢置信?我也不敢相信。”

    原来爱情当真不是一个好东西,可以将一个人褪变至此。

    她低下头,不含任何感情的道:“又采主子已经两日没有进食了。”

    “什么!”他暴怒的转身,双眼微眯,有狂躁的风暴在眼中酝酿,“你再说一遍?”

    她硬着头皮,依旧道:“又采主子已经两日未曾进食。”

    他一甩衣袖,绿腰感觉到脸颊有一阵风拂过,墨然人已经不在眼前。

    她苦笑,主子终究不是神,还是会有人能影响到他,这种情绪还没消散,就听见树丛中一阵躁动。

    她倏地起身:“什么人!”.

    等到绿腰追上去的时候,树丛中哪里还有人?

    又采急急的跑,身影连闪,几个蹦跳间已经来到了自己屋前。打开房门钻了进去,背抵着门,呼吸急促。

    她早就知道绿腰不简单,但是没想到居然会是十二律中的姑洗。

    黑夜中一个人的呼吸哪有这么厚重?又采呼吸一凝,随即汗毛冷竖,大喊一声:“谁在那里?出来!”

    静。

    唯有呼吸依旧。

    又采可以感觉到那个人的目光一直抓牢着她,仿佛一层挣也挣不开的密网,劈头向她笼罩过来,她连一点反手的余地都没有。

    这种感觉只在一个人身上体会过。

    除了他,天地间还能有谁,连气息都可以实体化?除了他,还能有谁,连呼吸都这般让人迷醉?

    除了他。

    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