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所未有的绝望,这几日来见不到杨官的种种,独死的疑惑如山海般咆哮的溶进我的脑子里,并在瞬间爆发。原来我并不是不恨,只是我一直在欺骗自己。我心里冲满了怨愤和仇恨,我几乎想再次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样的彷徨无助,那样的透顶绝望……我跪在石头上,磕的鬼腿留下一片刺目的深红。

    我却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飞速拿起一快尖锐的石头,狠狠的砸向自己的脑袋。尖锐的疼痛立刻澎湃传来,心里的痛却没得到缓解。伤口的鲜血涌涌而出,湿润了我如缎子般的墨发。我不由自主紧了紧拳头,捏石头的手早已经猩红一片。我没有勇气再打第二次,拳头埋进沙石里,撑起我无力的身子,手掌血肉模糊。

    唏嗦的声音响起,又有人往这边走来。难道杨官回来了?他知道我在这里?我一阵狂喜,收起泪水,努力让自己微笑。

    不是杨官,是东方语堂,为什么每次我最狼狈的时候,都能看见他?他往这边走来,在我斜对面停住,背手站立,一如杨官那样深深的望着我落水的地方,美目漆黑却亮如星辰。许久,他叹了口气,自语道:“阿碧姑娘,今日是你投胎的日子,你走的可好?”

    我呆呆的打量他半晌,那是真诚的关心。口中不觉吃吃笑了起来,答道:“我不好……”

    他自然听不到我说话,过了许久,他又纳纳道:“其实,我真想有你这样一位知己……虽然我并不了解你,但多少也从别人口中了解了你的性子……其实,我明白你的心……你并不是个虚荣的女子……你不过是不想让人再同情你……你不过是不想再做弱者,试问天下间,又有谁想成为弱者,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呢……”他絮絮的说了一堆,让我讶异不已。他竟然了解我,见过一次面的人,竟能从别人口中就了解我。

    但他言语的同情,我很厌恶。是的,我向来讨厌人家怜悯我。那同情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就向的乞食的下人。不过,我本就是个下人。当初刻意的接近杨官,最初目的确实是攀附,只是最终,我还是爱上了他,但是我陪了性命,也没得到我想要的。

    “你莫要再怨了,去投胎吧……”语堂停了一会,声音再次响起:“这一世,你注定无法实现你心中所想,来世,你只有等到来世在博……”他蹙眉,微有不忍,“这一世,你没有资本,你若还想博,就只有去投胎,只有去投胎,你才会有新的机会……”

    他说的那样轻,那样淡,仿佛在叙说一件与任何人也无关的事,但他却说的真实残酷,让我不得不放下再一次燃去的和不甘。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何如此轻易的就吐出了我的心事,他为何有要如此好心?难道真是如他所说想有我这样的知己,亦或,他怕我的冤魂惨着杨家的人,他只是在还杨家的人情?还是,他怕杨官想不开?

    “确实,我没有那么好心来劝说你。”他再次开口,为我解开心中的疑惑,“你的死,多少有我的半分内疚。若不是我那日激二少爷,他也不会带你走……若是他不带你走,你……你会嫁给我吗……”

    我冷笑一声,果然,这世上的好人永远是很少很少的。我无趣的仰卧在地,向灰黑的天空眺望,黑夜的天空有些诡异,仿佛无底的湖底。刚有这种感觉时,湖水便沾了一滴在我唇边,淡淡的没有味道,仿佛我之前的人生。

    我厌烦的望着在我身侧唏嘘的语堂,以我们的关系,他确实没必要担心什么,不管我投不投胎,与他来说都无谓,他已拜过我,已劝过我,弥补那日的三言两语,绰绰有余。也许,我应该感谢他,他有句话说对了,今生,我确实没资本,只好期待来生。

    我决定,我要去找黑白无常,早点投胎。

    语堂走了,我重新坐起来,目送他远走。

    一只手猛的推了我一把,我不防有人来推,一跤又跌到沙滩。我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凶狠些,徐徐回头。

    “姑娘,你果然在这里。”米婆婆脸色焦急的望着躺在地上的我,看到我狼狈的血渍,手伸出却僵在半空,似乎担心我一碰就碎,“傻姑娘,你要是做傻事毁了自己的魂魄就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投胎了啊。”

    我木纳的由米婆婆扶起我清理伤口,心有余悸。她手不小心碰到伤口子上,我不由咧了咧嘴,鬼脸添了几分苍白。

    “哎——”米婆婆开始语重心长:“你痛就说出来,你若不说,别人又怎么知道你痛呢?”

    我怔在那里,难道我不说,别人就不知道我痛了吗?杨官也不知道吗?我本想给米婆婆一个笑容示意我很好,却哑声问道:“米婆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去了林子那边没见着你,反而见到一个年轻的公子说了一箩筐的话,我闲的无聊听了许久没听懂,最后才明白,原来是有人劝你安心投胎。”米婆婆清理了我的头伤,又来检查手掌。我点点头,知道米婆婆适才见到的是语堂。手无意间碰到腰间的荷包,我冲她安抚的笑道:“米婆婆,我就要去投胎了,但手里还有些冥钱,你可知道什么地方能花掉吗?”

    “前头的三里坡可就有个市集,可热闹了,胭脂水粉首饰配件好吃的好玩的都有。”米婆婆立刻收起对我的关心和同情如数家珍的说起来,看来购物的诱惑不管是三岁还是八十岁的女人都无法抵挡。

    我牵动嘴角又让熟悉的笑容回到唇角,拉着米婆婆往三里坡走去。

    其实我们鬼魂并不会飞翔,不过因着眼睛在黑夜犹如活人在白天一样,所以走的快。民间经常传说鬼魂会飞,瞬间消失,多半也是因为黑夜看不清楚,而我们行走的速度相对他们来说快很多,这样以讹传讹,就变的愈加神乎了。

    一里路我总觉得不自在,原来是不知道为何,米婆婆总有意无意间的打量我的腹部,每每总是欲言又止。

    终于到了三里坡,果然热闹无比,繁华堪算一个小莞城。到处都是人声涌动,熙来攘往。小贩们吆喝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人人脸上都挂着朴实的笑容,到处一片祥和安宁,哪里有一份可怕?

    我恍惚的行走着,记得去年秋天,杨官也曾带我待我逛过一次集市,那是我生前他唯一一次光明正大与我出门。因为惠喜要给他锈一件新袍子,老太太要我陪着一起去选丝线。呵,我们的记忆里,似乎永远夹杂着一个惠喜,或许说我夹杂在他们中间更准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