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宁湛仍然经常在噩梦中惊醒,那种血色一点点晕开,将天地染成赤红的梦境,每一次都让他在窒息的痛苦中沉浮挣扎,却无能为力。

    他知道白初宜与凌晏都曾权倾一国,早已习惯了那种指掌一动,便牵连到不计其数的人命的感觉。他很清楚,有过那种经历的两人对人命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但是,真正接触到两人的计划时,那种寒彻心底的冰冷仍然让他无法不惊愕失声。

    “你们疯了!”宁湛无法自抑地喊出声。

    白初宜没有笑,凌晏却摇头轻笑:“疯?子华,卫阳王的计划并不比我们正常。”

    “可是……”宁湛想辩解,却被白初宜冷冷地打断:“告诉我,为什么卫阳王提前就开始筹划此事了?”

    “并不一定就是我们想的那样啊!”宁湛软弱地说着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话。

    白初宜忍不住皱眉:“你在开玩笑吗?”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宁湛还想开口,却被凌晏一把扯住前襟,毫不留情地拉走。

    “干什么?”宁湛也被惹火了,立刻挣扎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凌晏的手。

    直到将他拉出白初宜住的院子,凌晏松开手,狠狠地将他甩开。

    “干什么?”凌晏也被他的挣扎惹火了,“救你!”

    宁湛刚要破口大骂,却猛地看见凌晏冷若冰霜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颤。

    似乎发觉自己也有些反应过度了,凌晏随即收敛了冷意,叹了口气,无奈却很认真地劝告宁湛:“我言重了!子华,易洛人在永平。这个时候,北原南下劫掠,你认为阿宜还有空管卫阳无辜不无辜?”

    宁湛不仅没理解,反而气得直抖:“就因为东岚?她……”

    凌晏看了他一眼,眉角一挑,却笑了:“怎么?你打算对卫阳尽忠了?”

    宁湛一怔,随即感到凌晏的手落在他地肩上,语气淡漠地道:“你现在才知道她认定了东岚吗?她……”说到这儿。凌晏忍不住扬起一抹真心的笑容:“她有莫舒氏的血统,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莫舒氏的血统有多么偏执!”

    宁湛皱眉,望着凌晏,半晌无语。

    凌晏拍了拍好友的肩:“……再说,这一次,大义名份不在卫阳这边。”

    宁湛动了动嘴唇,良久方疲惫地抹了一下脸,无奈地道:“可是,就没有更好地办法了吗?”

    “更好?”凌晏再度失笑。“宁公子,何谓更好的办法?”

    宁湛语塞,却是真的答不上来,只能苦笑——

    这两人商量出来的办法会不好吗?别为难自己!放开眼界!”凌晏故作轻松地开解好友。“这只是一场混战而已!”——

    没错!混战!——

    各方都已落下棋子,他们是旁观者,却在各方摆开阵势前,悄然出手,将本就混乱的场面弄得更加不堪——

    却也仅此而已!

    在白初宜与凌晏准备动手前,曹正来了。

    “主上,无论如何。都请您不要抛弃宗主的责任。”曹正跪伏在白初宜的面前,郑重地请求,让白初宜无奈地叹息出声。

    “我姓白,不是吗?”白初宜良久方开口给了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但是,曹正并不满意:“宗主。您是子君唯一地血脉……”

    曹正没有能把这句话说完。因为白初宜毫不掩饰的怒意让他不由心惊。

    拂袖而去前,白初宜生硬地扔下一句话:“你们就这么想要父亲的血裔?”

    曹正愕然地望着白初宜离开的背影。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却忽然听到一声嘲讽的轻笑,转身便看一个身着黑色丝袍的男子站在门口,不悦地望着自己。

    “您是?”看到男子一脸冷漠高傲的神色,曹正很明智地摆低了自己的姿态。

    “令主上的朋友。”凌晏的心底闪过一丝赞赏,有些明白隐世一族为何能坚到今天了。

    曹正垂手而立,低头行礼,表示出恰如其分地恭敬,却没有再开口。

    坐到方才白初宜坐到正位上,凌晏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我不喜欢贵宗的行事方式。白王的确是天纵奇才,但是,不代表他的后裔都是奇才!”

    曹正不由一颤,却没有反驳,只是低头听着。

    “您比我们年长,又是长辈,您怎么想不是我们能改变地,只是,我很想告诉你们,你们一年前的行动错得离谱!”凌晏的神色一冷,随即又抿唇冷笑,“尤其是在你们期待令主上留下血脉动的前提下,你们实在是错得离谱。”

    曹正讶然:“请教公子。”

    凌晏轻抚圈几上凹凸不平的雕饰,嗤笑一声,语气嘲讽:“令主上十岁就认定了东岚王作为效忠的对像,儿女情爱上几经波折,此心不改。你可以说她不近人情,但是,这世上,能让她心甘情愿相伴一生,为之承受分娩孕育之苦的,除了那位便再无旁人了。”

    曹正沉默了一会儿,再度抬头,眼中满是不解:“主上并未一直在东岚。”言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深深的厌恶。

    凌晏冷笑一声,没有分辩,只是淡淡地道:“至于东岚王易洛,我地确不喜欢那个心机深沉的家伙,但是,他对自己狠得下心,进退上更是做得彻底!”凌晏不由皱眉,显然的确是不喜欢易洛,不过,若是被其它几个了解他的人听到他说易洛“心机深沉”,只怕立刻就要大笑。

    “我不知道白王是怎么教女儿的,但是,令主上对情爱恩怨太过决绝,却未必就让易洛束手无策。”凌晏轻轻摇头,“尤其是,白王与令主上对东岚都太过牵挂了。”

    曹正有些懂了,凌晏看了他一眼轻笑:“你们下手太快了,这一年多的时间,本来足够易洛做出不少事了。”

    曹正只能苦笑,凌晏依旧微笑:“世上从无两全事,这么简单地道理,你们隐世一族还外人来提点吗?”

    曹正地脸色大变,刚要开口,就听凌晏淡然而言:“不过,听说你是总执事,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劝令主上留下子嗣吗?”

    曹正一愣,不由苦笑:“当然不是。”随即镇定一下心神,认真地道:“我也是奉命而来。”稍顿了一下,又道:“为了北原之事。”

    凌晏一摆手,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如此,你们先安置,明天再说吧!”

    “公子……”见凌晏起身,曹正连忙开口,却见凌晏停步,似笑非笑地对他道:“我姓凌,是殷国人。”曹正一怔,随即变了脸色,却又听凌晏语气淡漠地道:“令主上心急得很,这两人便要去永平。”

    “为何?”曹正讶然失声。

    “自然是因为那个不讨人喜欢的东岚王在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