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城内,我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号称荆南第一郡的首府,街上行人廖廖无几,少数几个开着门的店铺也是冷冷清清。就算上街走动的也都是些妇女老人,恐怕所有青壮都已经被韩玄抓了丁,没有被抓的估计也举家逃难过去了。

    几日前我留下巩志刑道荣刘贤三人看守衡阳的大军,我准备亲自到长沙城看看情报,顺便会一会魏延。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我把薛瓒也叫上了,怎么说也是个武力八十多的人物,整个荆南,除了黄忠魏延,就没人是他对手。

    为了不让巩志那一堆人啰嗦,我只是说我要回武陵,走出衡阳就把跟来的亲兵打发走了,然后就带着薛瓒准备去长沙。薛瓒本来听说我要去长沙,也是不同意的,可是对付他一个人可比对付巩志刑道荣那一帮人容易得多,最后我扮成一个商人,薛瓒扮成我的跟班,到了长沙城。

    在城门口给了守城的兵头五两银子,就很容易的进了城。看守城的那些士兵有气无力的样子,乞丐一般的打扮,就知道韩玄这几个月来折腾得多厉害。进城没多久,就有一个事先安排的探子穿着韩玄军号衣前为接应。这些探子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知道我是“上头”派来的,所以根本不用怕他贪图大功把我给卖了。

    在探子的带领下,我和薛瓒来到一家名了“醉仙居”的酒家前,我赏了探子几两银子,带着薛瓒便走进店去。店里根本没有客人,连个小二都没有,这小二也许都被拉去当了兵,只有一个花白胡子的掌柜迎了上来。

    “客官,里面请。楼上有雅座。”看到有客人上门,掌柜的打起精神,殷勤地招呼道。

    “不必了,就在这楼下,靠窗的那个位置就好了。”我指着临街的一个地方道。

    掌柜的立刻面有难色地道:“客官,能不能换个地方,那个位置有人了。”

    我身后的薛瓒上前一步,怒道:“有人?哪有什么人,整个店就我们三个人,你还说那儿有人?”

    那掌柜的连连赔不是,我也不理他,走过去就坐下。掌柜的看我坐了过去,急得团团转,可是看到薛瓒那凶巴巴的样子,又不敢再说什么。

    “掌柜的,拿壶酒过来,顺便再上几样拿手小菜。”我心里偷笑,可是脸上却丝毫不变,大咧咧地喊道。

    掌柜无法,只好拿着酒菜端了上来。我坐在那儿不紧不慢地吃喝起来。掌柜的却不时看看我,不时看看门外,似乎在等什么人来,又似乎在盼着我早点吃完好走。

    我却知道他在等谁,我坐的这个位置本就是魏延每天都要来坐的地方。据探子说,魏延在韩玄手下很不得志,征兵的事都是让韩浩主理,训练则交由黄忠负责,打仗又是韩玄亲自上阵,所以魏延成天无所事事,就爱在这儿坐上半天。掌柜知道他是城里的将领,不敢得罪,平时长沙的百姓也不敢乱坐那个座位,今天倒让我给坐上了。

    看我吃了一会儿,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掌柜更加着急起来。这几天魏大将军脾气不好,来这儿都要喝得大醉才回去,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位客人,却把将军的座位给占了,到时候怕是要出乱子,自己小本经营,可是经不起折腾。

    掌柜的一咬牙,走上前来,道:“客官吃好了吗?等会儿还有客人要来小店,而且只认这个位置,客官要是吃好了,劳烦还给让让,要不我给您安排一个楼上的雅间。”

    “啪!”我没说话,一边的薛瓒却是朝着旁边的桌子拍了一巴掌,然后怒道:“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我家主人又不是没钱,哪有现成的生意不做,赶客人走的道理?你说的那个什么狗屁客人,他爱坐哪坐哪,今天我家主人这个地方是坐定了。”然后不由掌柜的分说,扔了十两银子给他。

    那十两银子尚在半空,就被一只手截了去,那只手拿着银子掂量了两下,又扔回给掌柜。我坐在一边,早就看到店里多出一个人来,三十岁左右的一条汉子,两道浓眉衬着一双虎目,再配上那黑密的胡须,甚是威武。虽然是穿的便装,却挡不住那股子彪悍气势,让人一看就心生敬惧。收回目光,我又喝了一口没什么味道的酒,心里却在感叹,这就是名将的气质,薛瓒虽说武力不弱,却没有这种气势。

    那汉子直接朝我这边走来,掌柜的连忙在一边赔笑道:“魏将军,实在对不住,您看楼上还有好多雅座,要不你要上面挑一个。”

    魏将军却不理他,脚步不停,而一边的薛瓒连忙挡在他身前。魏将军眉头一皱,伸手去推薛瓒,却一下没有推动,脸上微微诧异,手上运劲,再一推,这次薛瓒没有站稳,被推到一边。薛瓒脸色一变,就要发作,我却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魏将军也不客气,走到我对面,直接就坐下,对掌柜的道:“掌柜,刚才那十两银子足够两人的酒钱了,你给我拿几壶好酒来,就当是这人请客。”

    我也不生气,拿起酒碗,对着那魏将军遥遥一敬,道:“既然文长肯赏脸,这个酒我定然是要请的,一人独饮倒不如二人共醉。”

    “你是何人,怎知我名讳,我可不认识你。”魏将军站起身来,一脸异色。

    我拿起一碗酒,放在魏将军面前,道:“魏将军,不必紧张。魏延魏文长的勇名,在荆南可是妇孺皆知,我也是仰慕魏将军,特来拜会。看在我请你这顿酒的份上,叫将军一声文长,高攀将军这个朋友,将军不会有意见吧。”

    魏延见我说话从容,一边的薛瓒也没有任何动作,自己要是惊惊乍乍的,倒显得小气了。于是坐下来端起那碗酒便一饮而尽。

    “爽快。”我抚掌赞道,拿过酒壶给他倒满,接过掌柜拿来的酒碗,也给自己倒满。

    “你找我有什么事,这酒我喝得爽快,你也别吞吞吐吐。”魏延端起酒来又是一饮而尽,然后不等我动手,自己倒满,自顾自地喝起来。

    我看着这员三国虎将,是越看越喜爱,唉,谁让我垃圾武将看多了呢,现在看到一个有名气的就像看到稀有国宝一般。

    魏延见我不答话,抬头瞪了我一眼,啪地放下酒碗,便要起身走人。

    “文长且慢。文长,今日我到此,只想知道文长生平可有何愿望。”我见魏延要走,心中一急,连忙出言问道。

    魏延被我说到心中痛处,却不再走,重新坐下来,拿起酒就是一阵猛灌。我见他不说话,只好自问自答道:“文长豪勇,天下少有。大丈夫在世当扬名天下,凭文长这一身本领,又是一方重臣,将来必是大有前途。”

    魏延却是心中苦闷,终于停下手中酒碗,长叹一口气。我赶紧趁热打铁,道:“文长可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

    魏延答道:“不提也罢。”说完继续喝酒。

    晕,真是不干脆,我又不是什么文人辩士,你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让我从何入手。

    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听闻韩太守素有大志,文长在他手下理应一展所长才是,怎的看起来闷闷不乐。”

    哪知魏延听了这一句,抬起头来,一脸怒容,上来一把揪住我的衣襟道:“今日你请老子喝酒,是来消遣老子的吗?”一边的薛瓒见魏延动手,便要冲上来,我连忙喝止,笑道对魏延道:“文长误会了,我可真的是不知有什么不妥的,我平日都在外做生意,今日才到长沙。”

    魏延冷哼一声,松开手,却不再喝酒,一双虎目怒瞪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又暗暗高兴:看来有戏。理了理弄皱的衣衫,道:“文长既然不爱谈这个,那我们说说当今荆南,谁人称得上雄主,依文长之意,当是韩玄吧。”

    魏延又要发作,却见我虽是一脸笑意,但毫无戏弄之色,只得闷哼一声道:“韩玄虽是我上官,却未必称得上雄主,坐拥长沙坚城,文有韩浩韩元嗣,武有黄忠黄汉升,兵力为荆南之冠,却两败于桂阳城下,实乃志大才疏之辈。”

    早知道魏延在历史上敢杀韩玄,必定没把那个白痴放在心上,却没想到在长沙城内当着别人的面敢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里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狂喜。

    “那文长觉得谁人称得上是荆南雄主?”我小心翼翼地道。

    魏延若有所思地道:“零陵刘度已然被灭,可不足道,桂阳赵范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迟早会被人占去基业,长沙韩玄刚才我已说过,只余武陵金旋,占交趾攻零陵,自领荆州牧,雄踞荆南,称得上是一雄主,可惜手下将领并无出色之辈,要想有大作为,也是不易。”

    听到三国名将当着自己的面夸自己,我也有点脸红,好在有喝酒作掩饰,倒不打紧。我大着胆子道:“文长既然觉得那金旋称得上雄主,若是辅以文长的武勇,恐怕荆南无人能制吧。”

    魏延眼中精光一闪,却没有答话,只管喝酒。我不得不继续说道:“大丈夫在世当扬名天下,凭文长这一身本领,将来必是大有前途。”

    魏延却突然笑了起来,我一脸不解,却不料他说了一句:“这句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哈哈哈。”

    我被他笑得老脸一红,有点挂不住,只得喝酒掩饰,却也觉得好笑,毕竟自己不是当说客的料,翻来翻去都是那几句。

    魏延笑够了,微一沉吟,道:“说吧,你是巩志还是薛瓒。”

    我心头猛地一跳,一边的薛瓒也暗中向这边靠过来,一旦时机不对便要用强。

    “不用担心,既然你请我喝酒,那我就得承你这份情,你是谁都没关系。”魏延却毫不在意身边紧张的两人,又喝了一口酒。

    罢了,若是真的要打是打不过的,反正死不了,大不了我喊三声“oh,god!”,拼了。

    “既如此,我也不好欺瞒文长。”我举起酒来,心里默颂了几次“oh,god!”确定关键时刻不会念错,才一咬牙道:“我姓金名旋字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