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迟来的消息

    林垣掣自高嫣所居的院落之内出来。神态懒懒的。高嫣那日落水,虽未受伤,但却受惊非小。加之春日天气虽已转暖,但潭水却仍冰寒彻骨,她在水泡了一刻,回屋之后,惊惧加上风寒,竟也一病不起。既已有了婚姻之约,林垣掣自然不好不来看望一二。

    高嫣既知皇上赐婚,虽然气急了一刻,却也很快便接受了。说到底,林垣掣与林垣驰皆是今上亲子,又都大有可能继承皇位。她当日之所以在二人之选择了林垣驰,不过是因林垣驰其人洁身自好,府内少有姬妾,不比林垣掣的风流自赏,处处留情罢了。

    林垣掣才刚出了高嫣的房门,便见严婕妤身边的大宫女柳莺正立在门口静静候着自己。轻轻挑了下眉,他含笑过去,唤道:“柳莺姑姑可是来寻我的?”

    柳莺原是严家的老人,随严婕妤一道入宫。服侍至今,对严婕妤与林垣掣均极忠心。见他过来,便含笑行了一礼:“七殿下,娘娘使奴婢来请您过去!”

    林垣掣点点头,便即举步随她前行。景川行宫西,有流芳宫,宫内有景山之上最好的温泉流芳泉。这座行宫素来为严婕妤所喜,这次随侍踏青,皇上仍将她安置在了流芳宫内。毕竟严婕妤侍君多年,如今风头虽不及以往,但于情分二字上头无疑最厚。

    林垣掣一路进了流芳宫,内殿之,严婕妤正闲坐喝茶。一身烟罗紫妆花锦缎芙蓉纹宫装,乌黑长挽的一丝不乱,她已不再年轻,却依然貌美如花,七分雍雅之透着三分妩媚,明眸稍一流转,便是十分的风情,万方的仪态又怎是那些年轻妃子们所能比拟。

    林垣掣笑着上前,深深一礼:“姨母!”他的母亲与严婕妤乃是亲生的姐妹,严婕妤无子,一直将他视若亲儿,因此他在严婕妤跟前也并不十分拘礼。

    严婕妤摆了摆手,示意他坐。柳莺很快捧了茶来,又示意殿其他宫女尽数退下。

    林垣掣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这才笑问道:“姨母找我有事?”

    严婕妤没有笑,非但没笑,她反而沉下了脸:“这次这事,怎么竟弄成这副模样了?”

    林垣掣早知她必要责怪自己,倒也不以为意,只嘿嘿笑道:“只怪那女人命太大,老四的运气又太好了些,如今没奈何,只是便宜了老四了!”他想着荼蘼清丽绝俗的面容,心不觉有些痒,忍不住不舍的长叹了一声。

    严婕妤冷哼了一声:“我费了一番心思才弄出这水怪来,原想着弄死姓袁的那个小贱人,后来想着你这里的事儿比较要紧,才先给了你。原指望你能二者兼得,谁料我花了这一番心思,你才不过得了一个高嫣……”

    她口所言的姓袁的小贱人,正是如今宫最是得宠的玉贵妃袁婷玉。

    林垣掣无奈的摇了摇头,景山潭之事,确是他一手策划。高家这几年掌握西北兵权,权势日涨,但由于云定侯府落已久。一时半刻,根基仍嫌不稳。高云飞送女入京,正是想要攀一门好亲,图个长久之计。季家与高家却是截然不同,季氏世代官,家英才辈出,又素喜提携后进。虽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行事也极沉稳低调,但胜在根基稳健,交游广阔,,朝内朝外名声更是极佳。二女若能兼得,于他自是大有裨益。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定下景山潭一事。先以巨蟒缠住林垣驰,使他无暇他顾;接着救起高嫣、荼蘼二人。水相救,难免肌肤相接,如此一来,他那父皇自然也只得顺势赐婚。

    至于那条迷花蛇,他原是想以之啮咬韩璀,以此引开众人注意。至于韩璀的性命,他压根也就不曾放在心上。毕竟三名女子同时落水,若无一人受伤垂危,也实在有些诡异。

    只是他没曾想到这几年下来,林垣驰竟练得一副好身手,自己才刚将高嫣救起,那边林垣驰却已力劈巨蟒,将荼蘼救了上来。而韩璀,却因意外的退了一步,巧巧的脱离了那块即将碎裂的汉白玉石板……

    叹了口气。林垣掣道:“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姨母也不必太挂心了!姨母与大舅多年经营,我严家在朝势力本就不算太弱,便无季家相助,想来也是无妨!”他说到这里,却还是忍不住甚是可惜的叹了一句:“只可惜了季家那个女孩儿,那可真是国色天香……”

    严婕妤冷哼了一声,柳眉倒竖,杏眼含怒:“我早同你说了,等你日后登基为帝,要怎样的女子没有。你却只是不听,一径的在外头胡混,枉自坏了自己的名声!”

    林垣掣一笑,他虽好色,府多蓄姬妾,却也不会因这个色字而耽误正事,更不会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因此京诸人说到他时,大都各自一笑,赞他一句风流倜傥。而他那个父皇更是不止一次的拍着他的肩,夸他大有乃父之风。

    严婕妤也知他行事自有分寸,因此也并不十分责怪,只转移了话题道:“你父皇的身子。如今是愈的不成了,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才好!高家那丫头,今年已及笄了,姨母这几日会催着你父皇,尽快将喜事办了!至于季家那个,听说明年方才及笄,姨母便试着拖些日子,若能拖到明年,那是最好不过了!”大乾律令,素有明规定,女子及笄方可许嫁。男子则需年过十八行了冠礼之后,才可娶妻。虽说这条规矩形同虚设,但有时却还是有些作用的。

    林垣掣点了点头,笑道:“这样若能成事倒也不错!只怕父皇不许,毕竟四哥比我大些,我抢在他之先,总不是太有道理!”但若一同耽搁下来,倒还不如罢了。

    严婕妤蹙眉,半晌才道:“且让姨母尽力试上一试罢!”——

    三月廿八日,帝辇回京。帝念荼蘼因落水身子尚未痊愈,特旨许她留在景川行宫调养。

    因肃亲王林垣驰母早逝,宫王皇后又留守皇宫,今上也并未召见荼蘼,只使长公主前来探望了几次。长公主再见荼蘼,也无话说,惟叹息而已。

    廿八日,长公主随驾回京,景川行宫一时人去楼空。荼蘼原无意在景川行宫多留,圣驾去后的第二日,她便使人打点了车马,一路缓缓回京。

    四月初二日午后,京南涪茶楼使人送信往熙国公府,收信人乃玉郡主冼清秋。

    冼清秋瞪着这封刚刚送来的书信,半晌无语。无需看信,只看封套上头那一笔瘦拔峻挺的字体,她便知道,这封信必是林培之亲笔所书。犹豫片刻,她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拈起那封轻薄无比的书函,却觉得这书函实在是重逾千钧。

    书函很轻,因为这书函是以薄绢写就的。而以薄绢写信,只是因为薄绢轻薄,飞鸽携带甚为方便。她并没拆开这封信,只将它放入袖,然后方才脚步沉重的去寻长公主。

    长公主才刚用完午饭,在院内稍稍的活动了一番,正欲回屋小憩片刻。忽见女儿一脸古怪的走入房来。不觉微怔了一下,笑道:“清秋,怎么了,脸色这般古怪?”

    冼清秋苦笑了一下,从袖抽出那封书函:“小舅舅已回到南渊岛了!”

    长公主微怔,旋即笑道:“你小舅舅平安回岛,你该高兴才是,怎么你却这副模样!”她说着,便伸手接过那封书函,书函入手轻薄如无物,让她不觉的蹙了下眉。一言不的拆开书函,她迅的扫了一眼,眉心便愈蹙的紧了。

    “小舅舅怎么说?”冼清秋在母亲对面坐下,问了一句。

    “还能说甚么?”长公主皱眉:“只说他在海上遇了些风浪,延误了回岛的时间。好在人员伤亡甚小,只毁了两艘海船。只是……”她眸光微凝的看着书函最后的两行字,许久才叹息了一声:“他说……等这几日忙的定了,便来京城!请我先行代他往季家下定……”

    冼清秋抿了下唇,她虽没看信,却也猜到了这封信函的内容,也正因如此,她才刻意的没看这封收信人是她的信:“娘……打算怎么做?”

    长公主沉思片刻,才问道:“荼蘼……回京了没有?”

    “回了,据说是昨儿傍晚到的!”

    长公主点了点头,将手信函重新封上,递给冼清秋:“你使个人,将这封信送去季府!”冼清秋一怔,却没伸手去接。长公主望了她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快使人送去罢!她是个明白人,见了这封信,自然便会有所表示!”

    冼清秋忍不住道:“可是……”

    长公主根本不愿听她多说,直截了当的截断了她的话:“这事儿,你不许多嘴,个情形更是不许对你小舅舅吐露一个字。他若要想知道,自有方法知道,他若不想知道,我们又何必作这个恶人!说到底,他是你小舅舅,垣驰也是你的表哥……”

    冼清秋冷了脸:“林垣驰,他若还认小舅舅,也不能作出这种事来!他明知道……”

    长公主轻叱一声:“住口!”冼清秋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只是不肯去接那封书函。

    长公主沉了脸,将书函掷于桌上:“景山潭落水之事,颇多可疑之处,未必是垣驰所为。况如今木已成舟,即便是他所为,为着皇家的颜面,此事一不宜揭,二不宜拖,须得快刀斩乱麻才是。清秋,你听着,若是为娘的这双眼睛还有些眼力,将来继承皇位的,定是垣驰无疑,你真要看你小舅舅与他就此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