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灵不解地道:“小娘子总归都是要嫁到梁国公府上的人,太太又何必要拿捏你?”

    楚九娘没好气地道:“你以为她是那么容易就把我送进梁国公府?那是要去替她办事的,长公主是太后唯一的女儿,是她跟前最说得上话的人,梁国公又是手握军权的,她的诰命夫人,天祥的前程都指望着这个呢。”

    竹灵大吃了一惊道:“难不成她瞧上了十娘子,她不是个痨病鬼么?”

    楚九娘回忆起了大厅里楚十娘独自站在厅内的一角,站在那里明明不远,却像是遥不可及,如同一株遗世而独立的空谷幽兰,那样悠然而略带着遥远的眼神,她不禁心里一紧,恨恨导道:“这个十娘,我早就说过她不简单。”

    竹灵道:“竹宁跟我说,那个十娘子倒也想得开,竟然自己掏钱在厨房里开了个小灶,天天都做好吃的,不是人参炖鸡,便是滑鹌子,这竹勉进进出出,瞧这十娘子头上光脱脱的,只怕能当得都当掉了……”

    楚九娘冷笑道:“她倒是比那个三娘要想得通透,只知道捂着手里面的钱,却不知道钱也花出去,才能叫钱,她不把自己的身体料理好,哪里来的本钱跟人争。”

    “说起来十娘子以前跟七娘子的关系也不差,七娘子经常托人带东西给她,她也会给七娘子来信,小的时候夫人也带过她,她左不挑右不挑,就单单挑了这么一根奇奇怪怪不值钱的银钗子,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关联。”竹灵略有所思地道。

    楚九娘不由心中一紧,道:“难道说那根银钗就是七娘的凭证?!”

    她们正说着,突然听到门吱哑一声,楚九娘立时喝道:“谁?”

    门被推开,竹秀匆匆走了进来,跪在地上道:“小娘子,我知道那银钗是什么!”

    竹灵怒道:“你好胆,竟敢偷听小娘子说话。”

    竹秀低头双手放于膝前,道:“小娘子,我并非故意偷听您说话,只是刚才听到屋里有碎响声,以为有什么东西打碎了,怕小娘子伤着了,才匆匆拿了簸箕扫帚过来。”

    楚九娘扫了一眼门口,果然见那儿有一把竹制的扫帚斜在那儿,竹灵冷哼道:“牙尖嘴俐,明明居心不良还敢狡辩?!”

    她还没有喝斥完,楚九娘已经伸手制止了她,和颜悦色地道:“刚才从外面回来,口渴急了,慌里慌张就拿水来喝,没端稳把碗给摔了。”

    竹秀吓了一跳,连忙道:“小娘子可有烫伤了手。”

    楚九娘伸出十根盈盈的玉指,笑道:“你看我可有烫伤了手。”

    竹秀长呼了一口气,看上去确实刚才担了老大的心,楚九娘拢了拢头发,笑道:“竹秀,坐吧!”

    竹灵皱了皱眉头,这个竹秀自从做了楚九娘的二等使女,就特别的卖力,什么事都要抢在前面,好像很怕楚九娘不知道她有感恩之心似的。

    不要说是竹秀,这一下连竹灵也吓了一跳,竹秀连忙道:“不敢,九娘子,我就在这儿跟您说话……不过有些话我想单独跟您说。”

    楚九娘掉过头来道:“我跟竹秀说几句话,你出去。”

    竹灵心中虽然不高兴,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愤愤不平地看了竹秀一眼,竹秀见她眼光扫来,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楚九娘皱起秀眉道:“还不下去。”

    竹灵只得转身离去,等她出门之后,楚九娘才温声道:“不用担心,这个屋子里我抬举你,便没人敢欺负你。”

    竹秀感动不已,连忙又要跪下给楚九娘行礼,楚九娘拉住她的手道:“罢了,你是我七姐留下来的贴身使女,如今七姐不在了,我不照看你,谁来照看你。”

    竹秀的眼泪立时便都涌了出来,小声哽咽地道:“自从七娘子过世以后,我们人人都可欺,活着真不如死了。九娘子这份慈善,对竹秀来说恩同再造,竹秀便是将这条命都给了九娘子,也还不了这份恩德。”

    楚九娘笑道:“好了,你们也真是的,都学了我七姐的这份傲气,要是早一点来找我,又何曾会受这种委屈。”她话锋一转,道:“对了,你刚才说你知道那银钗是什么……”

    “七娘子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九娘子可是奇怪她有这么一根不起眼的钗子。”

    楚九娘微微直了直腰,道:“是有一点儿好奇,不过七娘也不是一直都顺风顺水,财大气粗,她到了吕府我听说也是穷困潦倒,唉……”

    “这倒不是后面买的,而是七娘最喜欢的一件旧物。”竹秀顿了顿道:“七娘子生平最喜欢的东西,无一不跟梁小公爷李西敏有关。所以有两样她是最忠爱的,一是一段相州的暗纹牡丹花纱,这原本是小公爷赏给牡丹瓦子棚的红角赛牡丹的……七娘子花了一千贯从这赛牡丹的手里把料子买了下来,做了一件褙子……”她说着略略尴尬地停顿了一下。

    楚九娘是暗中冷笑了一下,这楚七娘连李西敏送给戏子的衣料都要争,那真可谓是为了李西敏发了疯了,难怪这竹秀不肯当着竹秀的面说,她瞥了几眼竹秀心想这楚七娘疯疯癫癫,难为一个使女倒是庄重。

    “这根银钗,据说是小公爷少年时亲手做来送给妹妹昌宁郡主的。梁国公在陕西路的时候,小公爷有一次出去打猎迷了路,被困在了大山里,后来见流星从天边滑过,有什么东西坠入到地面上,他便去查看,得到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奇特黑色天石。这天石上又有两个奇特的眼窝,每个眼窝里都有一颗似珍珠的黑色石珠。”竹秀见楚九娘听得入神,便接着道:“小公爷因为那颗天石才走出了大山,他回来之后就将这两颗石珠令人取了下来,亲手打制了两根天珠累丝银钗,一根送给了他的夫人,已经随着下葬了,另一根送给了昌宁郡主,却便七娘子赢了回来的。”

    楚九娘悠然神往,半晌才道:“小公爷跟他的夫人那也是天赐美眷了,可惜……”

    竹秀略略低了一下头,道:“七娘子用得好东西多了,什么都不上心,只这两样不太值钱的东西才是她最喜爱的,平日里珍惜得不得了。”她膝行了两步道:“十娘子跟七娘子的关系泛泛,在七娘子的心目当中,只怕唯有九娘子您才算得上是她的姐妹。这么重要的一件有念想的事物,原本就该让九娘子你来保管才是。更何况九娘子将来是要当公候夫人的,小公爷的天珠银钗本就该九娘子拿着才对!”

    楚九娘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翘起,但却只叹了一口气。

    竹秀道:“九娘子,你不如说这件银钗原本是你送给七娘子的,如今七娘子去了,你想留下来做个念想,另外再多送十娘子几样东西……即然十娘子身体不好,花钱如流水,手头上必定是紧的。”

    楚九娘眼睛一亮,看了一眼竹秀,心想怨不得她过去是楚七娘的红人,人忠心又肯动脑子,比起做点事就大惊小怪的竹灵来说真是强出百倍。

    她又想起楚七娘过去好东西,麻利的人,什么好的都占尽了,如今她死了,总算可以轮到她了,这么想着楚九娘的心情顿时便好了起来,微笑道:“你瞧事情倒也明白,往后这院子与院子间的事情就交于你处理了。”

    竹秀受宠若惊,道:“这,这院子与院子里的事务,该是管事婆子跟一等使女的事情,我,我是二等使女。”

    楚九娘轻笑道:“我是念着竹灵跟着我日子久了,为人也算忠心,念旧才让她做得一等使女,凭能力她哪里能行?你过去是七姐跟前的一等使女,以后这些院子里的事情就交给你办吧。”

    她这么说,也就是竹秀名义上是二等使女,但从此之后玫园里的人都知道其实她就是一等使女了。

    竹秀眼中顿时泛起了泪花,重重地给楚九娘磕了几个响头,楚九娘这一次倒是端坐在这里,端起茶碗,悠悠地受了她几个响头。

    楚九娘深知于人恩,不如急人难,她此刻给竹秀一个一等使女的地位,可比当年楚七娘能给的,恩慧大多了,等竹秀叩完了头,楚九娘才笑道:“起来吧。”

    竹秀一起身,便手脚俐落地拿出新茶盏,又取出新的团茶,然后吩咐外头的粗使使女拎来新烧的水,给楚九娘又冲泡了一碗新茶。

    楚九娘也瞧着她的捻茶,点茶的手势,气定神闲,俨然就像是高手,最后垂目端茶的姿势,真像是公候之家才养出来的一等使女,心中不禁又多增了几分满意。

    她接过了茶碗,微微动了一下眼眸,叹了口气道:“七姐喜欢的东西无一不是精品,可惜她身死之后却只留下几样不值钱的饰……”

    “小娘子,吕府倘若只退这点东西,怕是不实。”

    楚九娘立即半转过脸来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竹秀半踏上前来有条不紊地道:“七娘子的母亲苏氏原是旺族之后,虽家道已中落,但百年所积也非寻常富家可比,我虽不管着七娘子的饰,但也知道一些,听说里头有不少老物件,单单是唐代的平脱器件就有二三件,拿出去一件就能卖上几百贯,七娘子嫁到吕府不过一年,哪里就能把家当花得只剩下几件不值钱的东西。”

    “不是你管着七娘的饰,那是谁管?”楚九娘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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