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一尖,打盹的老太君立时就醒了,睁着朦胧的眼睛道:“又开饭啦?!开饭好,开饭好!”她说着便撑起身体想起来,连声道:“扶我,摆席!”

    使女们连忙去搀扶她,一连串地道:“老太君,您小心,您小心些!”

    福玉不满地又坐回原位,道“娘,你不才吃过!”

    老太君睁大了眼睛,道:“我吃过了么……”她认真征询了一下旁边使女,李西捷笑着扶住她道:“老祖母,您真吃过了。”

    “哦……”老太君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而又对福玉道:“让你给楚家那丫头上香,你去了吧?”

    福玉靠着椅子道:“放心,我让衡文拿着我的手贴去上过香了。”说完,她声音不大小地嘀咕了一句:“该记得的不记得,不该记得的倒记得牢。”

    “今天应该会很热闹。”老太君浑然没有听见她的话。

    “我都让自己的儿子去上香了,难不成哪家的面子比我还大,竟敢在家里待着?”福玉拢了一下自己的袖子,颇有一些傲慢地道。

    “可惜了……”老太君喃喃地道,也不知道她是可惜楚七娘死了,还是可惜没凑上那热闹。

    福玉依然气怒难消,道:“老太君,你就是这样宠着西敏,我们是什么身份,却要去给一个名声败坏的女人面子。”

    老太君嗯了一声,又打起盹来了。

    福玉是有气无处发,一甩袖连招呼都不打,就蹭蹭地走了。

    李西捷笑道:“老祖母,我回头再来瞧您。”他瞧着老太君头一点一点,倒像睡熟了,便起身追着福玉的身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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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七娘一夜睡得香甜,早上起来竹勉给她梳了个螺髻,竹勉拿出梳妆匣子让楚七娘挑簪子,楚七娘见里面统共不过几根簪子,且不是琉璃簪,就是银钗,倒还是那支沉香木的钗子贵重一些,心中叹了口气,内疚对这位十妹总归还是关心的太少了一点。

    她抬手挑了一支细粉茉莉碎花琉璃簪让竹勉插到了头上,梳妆完毕,竹勉才让桃儿提着早餐盒子进来。

    竹勉见桃儿一样样往外拿,越拿脸色越黑。

    茶汤依然是枣汤,里面几个稀稀落落的大枣都破了皮糊烂了,也不知回锅了多少次。

    下茶汤的糕点确实有两味,一味是是平江府那边的小点梅花饼,另一味是硬实的胡饼。

    再有就是一碗七宝素粥,闻着倒是香,只是瞧着里面杂七杂八的,也水知道是拿什么煮了一锅粥,想着就让人有一点倒胃口。

    竹勉冷笑道:“楚府的勤俭成这样,连剩菜剩饭都省不下,岂不是要饿死耗子?”

    楚七娘端了一碗枣汤,吃了二块梅花饼,桃子习惯了竹勉贯常的冷嘲热讽,在一旁边伺候边道:“小娘子,咱们这一餐算是好的,这梅花饼可是新做的,我取得早,三娘子房里的竹平取得晚,都没取着。”

    楚七娘笑道:“这豆沙梅花饼确实好吃!”

    桃儿受到了激励,话更多,把一大早厨房里头遇见谁,那个房吃得是什么通通说了一遍,竹勉笑道:“你是去取饭盒,还是去做细作去了?”

    桃儿吐了吐舌头,道:“我溜一圈,不耽搁做正事。”她顿了顿,道:“小娘子,八娘子今天没去取早点,说是遣使女出去买水晶包子吃了。”

    楚七娘笑了,端起面前的梅花饼碟子递给桃儿道:“今天就只能赏你梅花饼,什么时候我一定也赏你水晶包儿。”

    桃儿也不推辞,兴高采烈地接过盘子行礼道:“谢小娘子。”说完便欢天喜地地端着盘子走了,大老远都能听到她招呼人吃饼子的声音。

    竹勉又好气又好笑道:“这倒是个吃货。”她收拾着剩下的东西,笑道:“幸亏昨天我让厨房里的管事帮我留了一只老母鸡,回头再放一点四季蕈,中午跟老山参炖个汤。”

    楚七娘点了点头,道:“记得把鸡腿留给天晁。”

    竹勉哎了一声,笑道:“知道了,鸡汤一炖好,我就拿食盒装了去。”

    楚七娘隔下手中的茶碗,道:“可对你客气些了?”

    “客气什么呀?!”竹勉生气地道:“就是个小白眼狼,吃倒知道候着吃,照样拿石头扔我。”

    楚七娘笑道:“回头我抓了他,让你出气。”

    竹勉知道分寸,笑道:“可不敢,那也是个公子。”

    她收拾好了,便让竹香过来取放鸡汤里的参材。

    竹香便哎了一声,拿着罐子匆匆过来。

    竹勉细细地拆开参包,点来点去,却发现竟然少了一截子参,楚十娘是身体心疲体乏,大夫瞧她们是大户人家,所以给配了一道独参汤的方子。

    这独参可是上好的山野参,且品相完整,短短两指粗,便要上百贯钱,京者府里有钱的大户多,有时有钱也没处买好参去,可偏偏参包里少的就是那一截子参。

    她们现在手头甚紧,山野参是缺不了的药,楚七娘当务之急又是调理好身体。

    竹香见竹勉脸色不太好,便道:“竹勉姐姐怎么了?”

    “昨日我们出去出殡是谁打扫的房间?”竹勉握紧了手中的黄纸包道。

    “昨日……是竹宁姐姐打扫的房间。”

    竹勉阴沉着脸,将纸包放进了药蒌子里,道:“走!”

    竹宁正在梳装,她即不是一等使女用不着伺候小娘子,也不用像粗使使女那般洗衣拖地,楚七娘又没什么新衫绣活给她做,她更加不会像竹香那样傻乎乎地抢着去看药罐子,除了每天打扫一下楚七娘的房屋便是呆在房里收拾自己。

    她瞧着竹勉板着脸进来,也不害怕,放下手中的角梳道:“什么风把竹勉姐姐给吹进我们下人屋里来了?”

    竹勉沉着脸直截了当地道:“昨天你打扫屋子可翻过小娘子的药蒌子。”

    竹宁慢条斯理地道:“竹勉姐姐,我第一天干活你就吩咐了全屋子上下,那个药蒌子最重要,谁也不能碰,我怎么会不听你的话?!”

    竹勉冷着脸道:“你没碰过那个药蒌子,小娘子的山野参怎么会不见的?”

    竹宁冷笑道:“竹勉姐姐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偷了小娘子的山参?”

    “这个屋子上下,都是粗使使女,除了你当过十一哥儿的贴身使女,还有谁识得山参?”竹勉跨前了一步,一字一字地道:“竹宁我告诉你,识相的就把山参拿出来,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瞧着竹勉眼中露出凶光,竹宁吓得后退了一步,她提高了嗓门道:“竹勉,你不要以为你当了一等使女便可以欺人太甚,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偷了山野参,就因为我比你们有见识吗?我干嘛要偷山参,难不成我也是痨病子?”

    竹勉气得扬手就是给她一巴掌,竹宁顿时跳脚哭嚷道:“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这天底下哪有冤枉人家偷药的,不承认动手就打!我拿不出来,你干脆打死我给十娘子垫背好了!”

    竹勉血红着眼,道:“你不把山参拿出来,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竹香吓坏了,连忙抱住竹勉的腰道:“竹勉姐姐,我们告诉小娘子去,什么事小娘子都会作主的!”

    竹宁则连滚带爬的跑出屋去,一边大嚷着救命啊,要杀人啦!

    竹勉气得拿起竹香捅火炉的棍子就跟了出去,楚七娘刚好听到吵嚷声音开门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见了楚七娘便都停住了脚步。

    竹宁蹲身行礼道:“小娘子,还请您给我作主。竹勉姐姐非要冤枉我偷了山参,就因为我过去是个有见识的一等使女,我是太太使唤出来的使女,太太将我拔给小娘子,原是太太的一番心意。如今倒成了我偷东西的凭证……”竹宁拿出帕子啜泣道:“偷东西事小,这给太太脸上抹黑,竹宁哪里还有脸面在活下去。”

    她这一番大闹,早闹得东西院皆知,隔壁三娘院里的人也都在耳门前看热闹。

    那个竹平在嘴里放了一颗兰花豆,轻笑道:“真没看出来,这竹宁倒是个厉害的。啧啧,这下子十娘子怕是要破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