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骞舟觉得,自己真的是很惨一个老人家。在当山大王的那些年,他基本上所有事都可以交代给下面人去做,自己只用每天睡醒后练练功喝喝茶,定期查查账,偶尔出去溜溜弯、逗逗山寨里的黄发小儿。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现在想来,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而现在呢?他非但要和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娃娃兵们一起练习戳稻草人,还得在人家都去休息了的时候,和昔日的弟兄们一起被那个小姑娘召集到一个大军帐里来。

    军帐里供他们坐的小板凳摆在一侧,另一侧是一个矮桌,矮桌后有一个椅子。杜骞舟一众五十来人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小锦鲤把他们聚集起来是要做什么。不过很快,军帐门帘掀开,小锦鲤带着一个大娘走了进来。

    众人:“???”

    小锦鲤对着有些拘束的大娘笑了笑,颊上漾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不用紧张,门外有士兵守着,他们不敢乱来,你在这里和他们唠些家常就是了。你也不用管他们说什么,桌上的水可以喝,等说够两个时辰你就可以离开了,走之前耿一会给你五个铜板的。”

    大娘点了点头,坐到椅子上看向一群山匪,犹豫着开口,“那我说些什么呢……我们就讲讲这铁骑军吧?”

    众人:“???”

    杜骞舟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就听见这大娘开始讲起了铁骑军的英勇事迹。起初这大娘讲得还有些生涩干瘪,讲了一阵后她许是放开了,开始眉飞色舞起来,铁骑军简直被她描述成了神兵天将下凡来。

    众人:“……”您这么能说,怎么不去说书啊?

    大娘吐沫横飞的讲了一阵耿煜麾下的铁骑军,话锋一转,又开始说起了附近的土匪窝。原本都有些不屑的众人一听,顿时来了点兴致。

    大娘一拍桌子,“这伏玉城附近的土匪啊,就没一伙是好东西。个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有人不乐意的搭腔,“大娘你这就说错了吧?就我所知,杜家寨可就从不干烧杀掳掠之事。”

    “杜家寨?”那大娘冷哼一声,“你以为那杜家寨能是什么好鸟?他们不过是这些年做大了,养肥了,才看起来心肠慈善了。往十年前,这附近的土匪可就数他们猖狂!”

    众人:“……”

    大家整齐划一的看向杜骞舟。

    杜骞舟也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这位大姐,你说杜家寨猖狂,不知可否能举例一二啊?”

    大娘喝了口水,开始帮杜骞舟回忆起当年他都干了哪些蠢事,“就说一例,你们知道现在杜家寨流传的那几个规矩中的‘不劫军需粮草’吧?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条规矩吗?”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清楚,只有杜骞舟表情不太好看。

    这事大娘也是听带她来的小锦鲤讲的,这时候却说得仿佛是她亲身经历一般,“八、九年前一次西戎大举来犯,摇光派大军前来这边塞支援,据说是因为战事紧急,所以竟是兵马先动、粮草后行。大军在前线和那凶残的西戎人打得是昏天黑地,血流成河,可谁知这救命的粮草却被那杜家寨的人劫在了半道!那一场战役,摇光大军可谓是损失惨重,若不是这杜家寨后来又冒出来‘及时支援’,怕是……”

    营帐里的故事讲的是精彩纷呈,小锦鲤早在大娘夸铁骑军时就退了出去,耿煜的大军帐现在是她的领地,她整日里就猫在那里看看那些耿煜给她的资料和杂书。

    这会儿她刚回军帐,就有传讯兵来报,说小将军昨日就抵达了目的地,此时应当已经和西戎打了至少一仗了。

    小锦鲤点了点头,像是在问传讯兵,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应当顺利吧?”

    传讯兵坚定点头,“小将军身经百战,战功累累,此次也定然会凯旋而归。”

    小锦鲤遣退了传讯兵,转头又盯上了一个大匪窝。她叫来耿九耿十,嘱咐两人一番,然后又打发他们先行一步去探路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锦鲤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搞第二窝土匪,杜骞舟等人每天白天练兵,下午还得听不同的乡里乡亲歌颂戍边军为国为民守国不易堪称男儿本色,控诉附近山匪的恶行唾骂他们都是窝里横的大傻子。

    杜家寨众人:……身心俱疲。

    如果只有一个人说这些大兵好,土匪坏,或许这些人还能嗤笑一声不放在心上。可是每天都来不同的人说同样的主题,全方位多角度的拍军人彩虹屁,同样全方位多角度的唾弃山匪恶劣行径,让这些杜家寨的人不由得也产生了动摇。

    他们这身具武艺的五十来人,大半都是因为后来杜家寨有好名声,他们自己也想要扬名才当的山匪。可是这会儿突然被仿佛所有人指控,让他们顿时觉得自己当初选择做山匪的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

    杜家寨的名声其实远没有那么差,不过小锦鲤事先叮嘱过那些百姓,所以大家都极力往坏了说,这样的氛围里,连杜骞舟一时都有些动摇。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小锦鲤找来的人开始把这些人和戍边军归为一类夸了。什么整日练兵辛苦啦,我们都知道你们是为了保家卫国,你们戍边军真是保护我们百姓的大英雄之类的夸奖这样似有若无的带了那么几句,就让这些看重名声的人捕捉到这些关键句,一边难为情一边又暗爽了起来。

    这样连着夸了三四天,小锦鲤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做了个简单的战前动员,就带着这些人去围剿那个被她研究了这么些天的土匪窝了。

    这个土匪窝自称绿林帮,取的是绿林好汉的意思。绿林帮的头领叫廖三黑,和杜骞舟还有些交情。耿一对于杜家寨的人是否愿意和昔日“同僚”兵戎相见持怀疑态度,他也问过小锦鲤,如果打起来的时候这些人反水向着绿林帮了怎么办。

    然后,耿一就见娇娇俏俏的靳璃姑娘摆弄着袖口的锦鲤纹样,神情举止说不出的漫不经心:“用人不疑。况且就算他们真反水了,也不过是我们先撤回来再重新找机会端一锅的事。”说话间,那双水气朦胧的眼眸轻轻睨过来,带着两分傲然,“我会制的药又不止软筋散。”

    耿一总觉得靳璃姑娘这语气神态分外熟悉,他想了半天,恍然这可不是有耿煜七八分神韵嘛!耿一眼角抽了抽,心说靳璃姑娘您到底和主子学了多少啊!

    耿一再无异议,于是一场由耿一总指挥、小锦鲤观战加持好运、原杜家寨人马冲锋陷阵的战斗在天蒙蒙亮时打响,到了晌午便毫无悬念的结束。

    廖三黑被杜骞舟带着人杀进驻地时,还有些懵逼。他原本以为是杜家寨想要做大才来搞他们绿林帮,在心里阴谋论了许久,直到这会儿被原杜家寨、现煜家军的人压着到了小锦鲤面前,看着小锦鲤身后穿着甲胄的百来士兵,廖三黑才明白过来,顿时又惊又怒的瞪向杜骞舟,“姓杜的!你这老匹夫居然背叛我们这些兄弟!”

    杜骞舟苦笑两声,想去拍廖三黑的肩却被躲开,只好收回手来,“当山匪终究不是个事,我劝廖老弟你也尽早收手了的好。”

    廖三黑朝地上狠狠呸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杜老匹夫你做梦!我廖三黑才不是像你那么没原则没骨气的人!”

    杜骞舟怜悯的看着他,心说小老弟啊你还是太天真了,在被这靳璃姑娘折腾这半个多月之前,我也觉得自己能一直当个无拘无束的江湖人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