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小荷,我来给你画眉。”

    一间女孩子的闺房里,一支画眉笔握在一位身材高挑的漂亮姑娘手里,另一只手中拿着盛着粉黛的砚。她身边的梳妆台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高个子的姑娘比她要大个四五岁,看起来也成熟几分。两人年纪虽说都还不大,但毫无疑问以后都会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尤其是这个高个子姑娘,将来说不定会长成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

    “我还小,用不着的,还是师姐你留着自己用吧。”小姑娘莞尔,想要把两只拿着笔和砚台的玉手给推回去。

    “师姐眉毛浓,不用画,你这小妮子眉毛太淡,才得多涂涂,眉毛可是从小就要保养的,要不然等长大了就成黄脸婆了。”木焱萍说着就把想站起来的小荷又给摁回了座位上,眉笔已经在黛砚里的画眉墨里沾了几笔,放到了小荷的眼前。

    “不行,”小荷又躲开了木焱萍手里的笔,样子非常执拗,可爱的小嘴巴也向上撅了起来,“我知道这种螺子黛好贵的,师姐还是留着给画给将来喜欢的人看吧,我随便找点石墨抹上去就行。”

    小荷说的这种螺子黛是从一种出产于波斯的画眉墨,也是那些大家小姐们的掌上明珠。像这样的墨块一整块少说也得一两银子,是木焱萍每天干完自己的活后,又跑去给山下一家富户人家的首饰店里打了整整一个月的零工,那家的主人才送给她的。一两银子对以后的她来说连根毛都不算,可对现在的她却还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你这小妮子,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就别说什么你的我的了,显得多见外,师姐不喜欢化妆,也没有喜欢的人,用不着涂给别人看,可小荷的心里还装着一个傻哥哥啊。将来姐姐嫁人的时候肯定有用不完的画眉墨做嫁妆的,不差这一小块。”

    “师姐不要嫁人,小荷也不嫁人,小荷要一直和师姐在一起。”

    “傻丫头,”木焱萍放下了手里的画笔,轻轻地揉了揉小荷的小脑袋,“女孩儿长大了就必须得嫁人啊,要不然等将来成了老太婆嫁不出去了,孤零零的连个照顾自己的人都没有,那多可怜啊。”

    “小荷就是不要和姐姐分开,等将来小荷照顾姐姐,小荷还会赚好多好多的钱,叫姐姐过上最好的日子。”说着说着小荷已经有点哽咽了,她盯着木焱萍的眼神不禁叫她心里一酸。

    “好好好,姐姐不嫁人,姐姐永远和小荷在一起,”木焱萍说着,用自己的手帕抹了抹小荷的大眼睛,并笑了笑,“小荷真是个爱哭鬼,和你那个傻哥哥一样。小荷虽然是女孩儿可也要坚强啊,只有坚强的人才能不叫别人给欺负,所以小荷不要老是哭鼻子了,一定要做一个坚强的女孩子。”

    “小荷记住了。”小荷立刻收住了自己的眼泪,露出了一个叫木焱萍安心的表情。她和穆厉一样,一旦心情一激动就容易哭出来,为此木焱萍已经笑话了她好多次。

    坚强这两个字用在木焱萍的身上应该是再恰当不过的一个修饰词,尤其是对一个女孩子来说。

    木焱萍是一个遗腹子。她的母亲也长得很美,但却是应了那句老话,红颜薄命。她是当时她们村子里长得最漂亮的姑娘,很多的小伙子在她十五六岁时就跑到了她家去提亲,虽然人多的可以把门槛都给踩断了,可是她挑来挑去却还是一个都没挑中。结果在她十八岁那年她喜欢上了一个铁匠,但是她家里人嫌铁匠没前途,说什么也不愿意。最后在一个下大雨的日子铁匠就带着她的母亲私奔了,两人一路就从河南逃到了山东,最后来到了泰安。

    这男人是个没名气的铁匠,年轻的时候也想过要考取炼剑师的资格,只不过每次都失败了,后来他干脆就放弃了这个梦想。木焱萍的母亲来到泰安的时候就已经有身孕了,尽管他每天都起早贪黑的打铁,但却还是填不饱三口人的肚子,生活一直过得很艰苦。最后在木焱萍生下来的前一天,他的父亲吐出了一口淤血,然后累死在了自己的火炉边。

    木焱萍的母亲也因为接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大哭了一场导致了早产,虽然最后顺利的生下了木焱萍,但她的身子从此也元气大伤,以后还要一个人抚养这个孩子,千斤的压力一下子就落在了这个女人的肩膀上。她走的时候就已经和家里的人撕破了脸皮,想回也肯定是回不去了,那时的木焱萍还不懂事,但却要经常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有时候家里实在是没东西吃了,在她饿的哇哇大哭的时候母亲会先想办法哄着她睡着,等到第二天她一醒过来,就能看见衣衫不整两条腿都已经累得合不拢的妈妈带着一小袋子的粮食回家做饭了。

    在木焱萍五岁那年她母亲同样因为劳累过度得了不治之症,当时她躺在床上已经病的快要死了,可还在发愁怎么为这个完全没生存能力的孩子找条活路。最后在一些好心人的引荐下,当时三金观的观主答应收养了这个孩子。

    木焱萍或许自己也记不清了,叶师父也从来都没和她说过,当时他去她家里的时候,家里除了一张床,一把铁锤和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和一个在妈妈的床前撒娇的小孩儿外,家里就什么也没有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木焱萍的母亲,但也是最后一次,她在临死之前从床上爬了下来跪在了叶师父的面前,对叶师父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永远都别叫她再碰铁匠的锤子。她死前眼神里的感情非常的复杂,说不出到底是痛苦,还是悔恨。

    木焱萍就在这一年来到了三金观,那年小荷才刚刚出生,自看到这个婴孩的第一眼起,她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穆厉也是在一年后才来到了这里。三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就在这个道观里和一群小道士度过了一段还算是美好的童年。

    俗话说造物弄人,而这个女娃子到头来也还是走了她父亲的老路,七岁时她就表现出了对于炼铁和煅烧异于常人的天赋,有时候她拿着一把小锤子可以不带动弹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砸一块小铁片砸上一整天。而那年她正式求叶师父教她铸造的工艺,老头子曾经多次拒绝过她,因为他不想违背他在木焱萍母亲面前立下的誓言。

    结果最后小丫头耍起了无赖,闹起了绝食,还跪在老头子的门外面不起来,每次叶师父把她撵走她就接着再回来,就这样闹了差不都五六天,叶师父实在是怕她再饿下去会出什么事,就只好答应了她。木焱萍当时已经是皮包骨头神志不清了,但脸上却还是笑开了花。从七岁的这一天起她正式走上了成为一名匠人的道路。

    之后的四年里叶师父悉心的传授他本门的锻造手艺,好几次他都想着留下几手,别让她越陷越深,但由于实在是爱惜小姑娘的才华,每次他都忍不住就会把自己的手艺全部倾囊相授。他这个徒弟更是相当的用功,做出的东西从来就没叫他失望过,有几次她为了保护几块差点要被熔毁的半成品手指头更被严重的烧伤。但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情况多么的恶劣,她都从来都没有掉过眼泪,每次失败了也只是擦擦身上的灰尘再从新来过。

    每一个炼剑师一般都需要修炼一门火属性的内功来协助他炼铁,后来叶师父还甚至把本门的不传功法天火混元气教给了她。这种按说只适合体格健壮的男性修行的内功在木焱萍身上却完全没出现什么副作用或是不适,木焱萍的身体素质较之一般的成年男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十三四岁的时候个头就已经差不多一米七左右了,挥动一百多斤的大锤子更是得心应手。当时的穆厉还没有发身,个头比她矮了大半头,她就老是笑话他是个长不高的小矬子。

    “以后小荷要嫁人就一定要嫁一个愿意天天给你画眉毛的人。”木焱萍看着自己为铜镜里的妹妹画的眉毛,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男生天天做这种事不会觉得烦吗。”

    “不会啊,如果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就永远都不会觉得烦。来,到这边了。”木焱萍细心的把小荷左边的眉毛修完,她刚想在小荷略显单薄的右眉角上涂上一笔,可突然有人从身后抢走了她的笔,这个小子得手后还一脸得意的朝着她比了个鬼脸。

    “你这小矬子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还敢抢我的笔,反了你了!”木焱萍着实没想到这个小魔头会这个时候从后面跑出来。

    “别再叫我小矬子了,我已经和你差不多高了好吧!”穆厉这时十六岁,他的骨骼比一般的孩子要发育得快,他现在的身高已经差不多一米八了。木焱萍今年十九岁,而她现在已经到了一米八。”我看到你们在学人家画眉毛,还说什么不嫁人呀,要一直在一起啊,找个愿意天天给你画眉什么的,不害臊,整得我鸡皮疙瘩都出了一身!”穆厉说着还吐了吐他的舌头,装出一副快要吐了的样子。

    “你从什么时候就在这里的,整的和只地沟里的老鼠似的!”木焱萍和小荷都被他这番冷嘲热讽弄得一阵脸红,大师姐更是大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因为这些话里大部分都是从她那里带出来的。

    “我听师父说你买了一些胭脂,一猜就知道你肯定得拿到这里给小荷涂,你们进来以前我就一直躲在床底下了!”

    在她们还没进来前,穆厉就提前一步进来藏到了小荷的床底下,他好几次都憋住了想笑出来的冲动,而等的就是现在的这一刻。

    “知道我给小荷涂的你还敢抢,你赶紧把笔给我,要不然我可真揍你!”

    “嘿嘿,谁怕谁啊,要不然现在咱俩就在这里比划比划。”穆厉这时的功力已经将将的要超过他这位师姐了,他们上个月还刚刚比试了一次,这次木焱萍没有从他手底下讨到任何的便宜,所以他这次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不少,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任由大师姐宰割的小兄弟了,“这样吧,今晚上给我买一只烧鸡来换,要不然我就拿去送人了!”要是真给她这位师姐惹急了眼发起疯来也是很可怕的,于是他准备敲诈上一只烧鸡就见好就收。

    “烧鸡?”而木焱萍更是画风一转,突然呵呵的冷笑了起来,只听她说道,“想吃烧鸡还不好办吗,你刚刚认的那个什么郝姐姐家里不就是开酒楼的,你去求人家啊,好好的撒撒娇,扭扭你的小屁股,说不定不止是烧鸡,人家就连你的小心肝儿也给你一起摘出来炒了呢,最好再多放几勺子盐。”

    “人家不姓郝,姓韩!”听完这句话后,穆厉的脸色马上变得比这对姐妹还要红了。现在在木焱萍嘴里他不仅是个小矬子,更像个不折不扣的花痴。

    “我管她姓什么,你赶紧把笔给我!”

    “就不给!”

    “我看你是真皮痒痒了!”

    本来就不大的房间里,这对师姐弟却在里面上演了猫抓耗子你追我赶的好戏,不一会儿大师姐就抓住小师弟的衣领子顺手把他给拽到了地上,两人为了一支笔就直接趴在地板上互掐扭打了起来,木焱萍和穆厉的衣服上都被撕出了好几道口子,但两人却丝毫没有要停手的打算,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你们别再抢啦!”最后还是小荷扯着嗓子爆出了粗口才制住了这两个疯子,“你有病是不是啊!”她上去就朝着穆厉的小腿上给了一脚,疼的穆厉直打哆嗦。他们在争抢的过程中无意间把小荷的木头玩具和小人偶碰到了地上,小荷蹲在地上一脸难过的用手绢擦着这些玩具,里面有很多是她过生日的时候旁边那两位大神送的。

    “那个,对不起啊……你别生气了。”穆厉不顾身上的疼痛,帮着小荷把东西拾了起来,他很少能见到小荷像这样的吼叫,看着她那张只画了一半眉毛的人可再也笑不出来了。

    “还不把笔给我。”木焱萍也有些不太开心。

    “把笔给你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他妈还想怎么样,还想要烧鸡不成!”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小荷剩下的那半张眉毛就让我来画吧,还有你的,你的眉毛也应该好好画一画了,就当是我给你们赔礼道歉。”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师弟顿时就变成了一只小绵羊。帮两人画眉,这或许才是他最初衷的目的。

    “可是你会画眉吗。”

    “没关系,我可以学啊,我学东西快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好你还可以在旁边指导指导我。”

    “噗……那行吧,那你可千万别搞砸了。”

    小荷和木焱萍还是被眼前的这个男孩给逗笑了,这个外表十六岁的小子心智好像一直停留在十三四岁。两人就这样乖乖的坐在了梳妆台前,穆厉的手很粗糙,握笔的手也一直在抖个不停,木焱萍被他弄得很痒,甚至还有点害怕他会不会突然手一滑就戳到了自己的眼。就这样用了一个下午他才把两人的妆给画完,可是等她们一照镜子的时候,两位小美人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一整天或许都不用再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