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转眼间,又是三ri的时光匆匆而过。

    这时,莫降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李昊的医术,确实非常高明。再加上他继承的是父亲创立的“温补派”的医术,极其擅长应付处于恢复期的患者,他开出的药方,多是选用温柔平和的药材,也更强调人体本身防御机能在对抗疾病时的作用。李昊坚信,药材的作用只是辅助,人体各个器官正常运行,才是保证建康的基石。

    总之,在他的调理之下,莫降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久违的红润之sè,也渐渐回到了他的脸上。现在的他看上去,也不似在真定城那般虚弱了。

    至乾五年十月二十七的傍晚,莫降和神医李昊坐在济世堂后院的池塘边钓鱼。

    夕阳的余晖,洒进这片不大的池塘里,平铺在水面之上,每当有微风吹来,余晖就碎成点点金黄,跃动着跳到坐在池塘边的二人身上。

    李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头发和胡须也重新梳洗过了,这时的他,看起来jing神矍铄,红光满面,到真有几分鹤发童颜的名医相了。

    莫降则静静的坐在李昊的旁边,脸上带着惬意的微笑,时不时瞥一眼静止不动的鱼漂,更多的时候,则是遥望西边天际的火sè云彩。

    冯冲站在莫降身后,像个忠诚的保镖——韩菲儿已连续照顾莫降多ri,总要有休息的时候。而且随着莫降从昏迷中转醒,韩菲儿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怕见到莫降,只要在莫降身边站立片刻,一抹红晕就会悄悄爬上她的脸颊,尤其当莫降似笑非笑的看她的时候,她就像是被莫降看穿了一切,原本白皙的脸庞便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韩菲儿也曾趁二人在池塘边散步的时候,忍不住问莫降“昏迷的时候,你有记忆么?”,莫降回忆一番,便将昏迷时的感受详细的说给韩菲儿听,当莫降说到“吞食那暖流,就像吞食母亲的ru汁一样”的时候,韩菲儿突然惊叫一声,捂着脸逃也似的的跑掉了,差点让脚步虚浮的莫降一头栽进池塘里……

    自那之后,韩菲儿总是避免与莫降独处,所以照顾莫降的重任,就落在了冯冲的身上。

    冯冲也乐意做这个工作,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因为曾立下过要给莫降当马前卒的誓言,所以他就想:如果莫降做个山大王,那么他就做个小山贼;如果莫降去做大将军,那么他就做个亲兵;如果莫降成了一方诸侯,他就做莫降的侍卫队长;如果莫降当了皇帝,那么他就……咳咳,当公公就算了吧……

    冯冲正胡思乱想间,却听莫降忽然说道:“李神医……”

    一句话未说完,就被李昊咆哮着打断:“别再叫老子神医了!神医神医!老子的耳朵都被你们磨出茧子来了!”

    “神医您还是声音小些,鱼都被你吓跑了。”莫降道。

    李昊翻个白眼,略略压低了声音道:“说了别叫我神医,叫我李大爷、李老丈、李老头、李乞丐、李什么都行,就是别叫神医。”

    “呃……李大夫。”莫降终究还是叫了个与“神医”有些关系的称号,“您说,二十年前,你曾经见过一个和我长的极为相像的病人?”

    “二十年前……”每每提到这件事,李昊的脸sè就会一变,眼中也会有悲痛和懊悔流露出来,像是被人揭了伤疤。

    “李大夫不愿回想就算了。”莫降的话,明显的言不由衷。

    “唉!”李昊叹一口气,右手拉起了鱼竿,鱼钩上却空空如也,连饵食也不见了,他一边重新挂好饵食,一边说道:“若是别人问我,我定然不会回答,但是你不一样。”说着,他将鱼线重新丢进池塘里。

    莫降转头看着他用颤抖的双手将鱼竿固定好,也没有出言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

    李昊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二十年前,不,我也记不清具体是多少年了,总之那是在一个漆黑的夏夜,天上没有月亮,厚重的乌云几乎压到了房顶,老天憋着一场大雨,空气黏稠的几乎无法呼吸。当时我正打算关门,忽然有个满身鲜血的女人推着一辆独轮车来到了我在真定城的医馆……”

    “大夫!”那女人急切的恳求道:“救救我的丈夫吧!”

    所谓医者父母心,李昊的注意力都在躺在独轮车上的伤者身上,所以并未太过留意那女人的相貌,只是隐约觉得那女人长的极美,像是画中的仙女。

    李昊先将二人让进医馆,又命学徒和伙计将车上的男人抬进屋内,借着灯光,他看清了那男人的伤势。

    “是刀伤。”李昊眉头微皱,伸手撕开那男人被鲜血浸透的汗衫,看到一道深深的创口斜划过胸膛,翻开的皮肉下,森然白骨都露了出来——那男人所中的一刀,力量极大,在胸骨上也砍下了缺口,李昊甚至能看到对方微微跳动的心脏……

    这时,有机灵的伙计悄悄拉了拉李昊的衣袖,示意他知难而退,不要给这个病人疗伤。因为在大乾一朝,朝廷对兵刃的管理极为严格:在民变频发的地区,甚至连菜刀都要管制,每五户合用一把菜刀,还要在当地官府登记。这个男人身中刀伤,伤他的人,不是官府就是强盗。如果李昊真的救了他,那么肯定会招来麻烦……

    可是李昊却似没有感觉到伙计的提醒,仔细察看一番伤情后,便开始治疗了——身为一个医生,他知道对于他来说,“救人”就是比天还大的事,什么朝廷的命令,什么治疗的费用,在患者的生命面前都一文不值!就算官府真的找他的麻烦,那又能如何?他光棍一条,无父无母,无妻无儿无女,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李昊先用银针封住了伤者的血脉,为伤者止血,又拿来药材,敷在创口之处——可那男人实在伤的太重,伤口太深,又靠近心脏,哪怕他已经用银针封住了血脉,可鲜血仍是不断的涌出来,将刀创药冲开……

    李昊正思索对策的时候,男人的妻子却晕倒在地,在将那女子扶上胡凳的时候,李昊看到了对方隆起的小腹——显然,那女人已是身怀六甲……

    可李昊这时也顾不上替那女子安胎了,因为那男人显然更需要他的救治。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用缝合之法替那男人疗伤。

    当他准备好缝合之术所需要的一切物事,时间已经到了第二ri的清晨。

    这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天地被水幕连成了一片,这个清晨,与午夜一样的黑暗。

    李昊不再管那该死的鬼天气,只想尽快替伤者缝合伤口——因为流了一夜的血,男人快撑不住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几个军官冒着大雨闯进了他的医馆。

    李昊还以为那几个表情凶悍、膀大腰圆的黄金族军官是冲那一对夫妇来的,却不曾想对方来此的目的却是他自己!

    那几个军官完全不听他的解释,强行将他拉走了!说什么“军令如山,不能有丝毫耽误!”

    被军官架走的李昊回头一看,正看到那女人背着丈夫的尸体离开的情景……

    当那对伉俪的身影完全被雨幕吞没之后,李昊嚎啕大哭,如注的大雨,却冲不净他两行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