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江云长得很像,除了看起来年长一些,五官几乎一模一样。这个人是谁?究竟是一直以来通过更换人皮面具而假冒他人的假江云,还是第三个江云出现了?

    “少镖头,墓碑立好了,您瞧瞧可还有哪儿不对么。”大鹏拿着铁锹走到少镖头面前汇报,时不时用袖子在脸上抹一把眼泪。

    “不必了,既然立好了,咱们就回去吧。”少镖头似乎不想在这地方多待一刻,带着人转身就走,江云也不曾被他放在眼中。

    坟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云安,你都不肯看我最后一眼,就要离开吗?”

    我吓了一跳,双手紧紧搂着面前的树干,希望能让自己放松一些,别害怕,肯定不是诈尸。再说了,身旁还有老者和马匹陪着我,没事儿的。

    少镖头的身子一僵,脚步滞住了,回头使劲儿张望,可除了那孤零零的坟头,一无所获。

    “肯定是我这些日子过于劳累,所以耳鸣了,产生了幻觉。”少镖头念叨着,再一次招手要让大家离开。可是大鹏却突然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大鹏,你这是干嘛,还不快走。”少镖头怒喝道,显然心里已经万分恐惧这个鬼地方。

    “少镖头,我对不起你,那日我去棺材铺给总镖头打棺材,当时棺材铺里只剩了槐木,说道不好,我想着也不会有人知道,总镖头入葬要紧,于是就打了槐木的。‘槐字借木空余鬼’,少镖头,总镖头这是诈尸了。”大鹏一边说一边哭,后来索性就跪下来给总镖头的坟磕头。

    “都是胡言乱语,青天白日的,诈什么尸?”少镖头这么说着,却听到身后又响起了那个声音:“云安,我以为为父突然被害,你会对我倍感思念。可现在看来,你并不希望为父来看望你啊。难道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缘由吗?”

    这一次少镖头显然无法无视掉这段话,在场的百姓们都听到了,有人唏嘘,有人落泪,还有人议论不休。

    江云借此机会,纵身一跃,下一秒,便站到了我身后。

    我回头瞅他一眼,却听他道:“看我干什么,看戏吧?诈尸啊,百年不遇。”

    我咂舌,竟然有人能把诈尸当看戏?这是个什么境界?

    少镖头转过身冲着坟墓大喊:“哪有什么别的缘由,没有,根本没有!你突然死了,扔下我跟耀天镖局就这么走了,我想你有什么用?我想你你就能活过来了吗?”

    “云安,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吗?我究竟是怎么死的?我死前都发生了什么?你难道不想借此机会,跟大家伙聊聊吗?”总镖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却震惊了场上众人。很显然,这句话甚至比总镖头诈尸更令人赶到诧异,难道如我所料,真的是少镖头害死了总镖头吗?

    少镖头整个人都在颤抖,站在远处观望的我已然分不清他是在恐惧还是在愤怒。场上一片寂静,显而易见,大家都在等待着少镖头做出解释。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且不论总镖头诈尸是真是假,但是有人指出少镖头谋害生父,这事儿就有够瞧的。

    “我没有杀你,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你肯定是被人谋害,肯定是你自己结了什么仇家,总之不是我。”少镖头一个劲儿摇头,大喊大叫,一副癫狂模样。

    “云安,你休得跟我装疯卖傻,我死前当日,你没有往我屋子内吹毒烟吗?你当天晚上端给我的那碗粥里,没有下了世间最毒的蘑菇——白毒伞吗?你见我接连躲过两劫,没有花钱买通江湖第一高手诸葛连城要了我的命吗?你胆敢说这些都不是你做的?我生你养你,却不料你反生谋害之心,当真是令我死不瞑目。”总镖头的声音盘旋在林子上空,让人一时间难以察觉这声音是不是真的从墓里传出来,甚至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江大哥,你说总镖头真的死了吗?”会不会他只是假死呢?可也不应该,这几日我是亲眼看到了他的尸首,人死不能复生啊。

    “你说呢?”江云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倒是反问我起来。

    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若是知道,自然不会问你了呀。我又将脑袋转向另一头,问老者道:“老前辈,您觉着呢?总镖头到底死了没有?”可是这一回头不要紧,身后哪还有什么老者的踪影,只剩下那两匹骏马彼此依偎,一副浓情蜜意的模样。

    “咦,江大哥,老前辈呢?”我没记得他离开啊,这一会功夫,他不呆在这儿看戏,跑哪儿去了?

    此时少镖头走到坟前,一个劲儿喃喃重复着,像是被人抽去了魂魄,“我说了不是我,就真的不是我。你死的时候,脸被人划烂了,真正致你死地的是有人用银针点在你的鸠尾穴上,这些都不是我派人做的。没错,我的确是为了黄玉扳指给你下了毒,还雇了诸葛连城伤你,可我没想要你的命。我想着,诸葛连城针法那么厉害,将你致残就好,我会养你到老,为你送终。这一切都不怨我,是你前阵子听说西凉大旱,非要将那黄玉扳指捐出去,给什么灾民百姓。你连你自己儿子都不顾,你却管什么灾民?灾民管我什么事,他们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那传家宝是我的,你怎么能执意将它捐出去呢?我想,你铁定是老糊涂了,所以我得帮你醒醒,只要我让诸葛连城伤了你,让你瘫痪,你就听话了,那黄玉扳指就是我的了。可是既然你已经死了,你也不必吓唬我,都是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你不是找老前辈吗?他在那儿。”江云忽然伸手一指,墓碑后竟然真的站起一个人来。

    我望着前方死而复生的总镖头,一时间目瞪口呆。什么叫他就是老前辈?难道老前辈是假扮成总镖头的模样,为了还给总镖头一个真相吗?

    如此来看,我也不算冤枉了少镖头,他是真的为了钱财想要谋害生父。可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少镖头此举的最终目的竟然不是为了阴阳楼金卷,而是为了一枚黄玉扳指?究竟是什么扳指能够怎么重要,让他能够起了弑父之心?

    老者此时换了一副容颜,那容颜跟我见到总镖头尸首的模样非常相似,只是看起来更老了一些。

    在场众人看到老者一片哗然,有以为诈尸落荒而逃的,有抹着眼泪庆幸总镖头没死的,也有指着少镖头破口大骂的。

    “云安,无论你是为了什么想要杀人?也不论你究竟有没有杀了我,你既然动了这等杀心,就该交由西岳官府处置,我容不下你。”老者的声音变成了威严的模样,倒是跟他平时说话的语气丝毫不像。然而不得不说,他这么说起话来比平时顺耳多了。

    “不可能,你怎么会舍得把我交由官府去坐牢?你不是诈尸了吗?那就是没死,你既然没死,凭什么抓我见官?你让在场诸位听听,谁家父亲能够舍得将自己儿子抓去坐牢?”少镖头青筋暴起,无比愤怒。

    老者的语气却忽然慢了下来,他半蹲下来,望着少镖头那张汗水与泪水交织的脸,轻声问他:“有谁家的儿子,能够为了一枚黄玉扳指,动了弑父之心?二十来年生你养你的情分,我不怨你,只当此事就此作罢。但是你日后的路,怕是只能在牢房里度过了。一顿宴席毒倒数十人,纵然没有你弑父的事情,你以为下毒就逃得过去了吗?李云安,你也别说我不厚道,你一直以来就想要这黄玉扳指,不就是为了那笔传说中的宝藏吗?走,跟我回去,我带你看看那宝藏里头到底装着什么!”

    老者手上使力,竟然将那长得高大的少镖头直接从地上拎了起来。

    “宝藏……对,宝藏。”少镖头点头,跟着老者往前走,那脚步迷离,像是随时都要栽倒一样。

    “总镖头,你是人还是鬼?”大鹏显然信以为真,过去询问老者道。

    老者大笑,“傻小子,你真见过鬼是怎么着?我自然是人。”

    众百姓相继散去,有人追着老者的步伐走了,也有人许是赶着回家传消息了。

    我一眼望去,却再也没从那四散的人群里,找出那张跟江云一模一样的面孔。

    江云牵过马,对我道:“咱们也走吧,这案子终于水落石出,你也该去跟他们会和了。”

    “水落石出?哪儿水落石出了?总镖头不还是死了吗?纵然老前辈假扮总镖头,套出了少镖头的话,可是真凶实则还是没有找出来啊?不过江大哥,我是真佩服你,你这给人换脸的技术还真好,你看老前辈这么一换脸,我还真就认不出他来。”我跟上江云的步伐,赞赏道。

    不过我还真得去耀天镖局,借着少镖头失势心乱的功夫,我得将楚任羽、翠儿及黄明燕救出来。在乐洲耽搁的时日不短了,可两国联姻的大事儿还等着我们呢。

    “素素”,江云忽然唤了我一声。

    “啊?”我扭头看他。

    他忽而道:“我再提你以前的事一句,你可别生气。”

    我点头,笑道,“你说吧,我不生气。”

    “以前的你,可比现在聪明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人一失忆,脑子也就蠢笨许多啊。”他说完这话,忽然脚步走快了许多,这是仗着我不会轻功,四肢又不够协调,赶不上他吗?

    不管失忆与否,我都还是那个我,不需别人说,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