胯下马匹一路疾驰,跟着江云的那匹马走。我不知道这是往哪个方向去,总之不是耀天镖局。我想要开口问话,可是一肚子的疑惑却率先说出了口,“江大哥,我骑的这匹马名叫大飞吗?”

    我一旦喊出这个名字,不需江云回答,那马儿便自己“哼哼”一声,以表示在响应我。

    “是啊,大飞,你看它那俊俏的样子,你铁定喜欢它。”江云放缓了速度,望我一眼,微笑道。

    他是究竟如何看出一匹马是否俊俏的?再者说了,什么叫这马俊俏,我就铁定喜欢它?谁定的规矩?

    最终,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赶到了一座山脚下,那山依水而立,纵已深秋,却还一片青葱,这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南楚。

    “咱们不是该去镖局救人吗?来这儿做什么?”待他那匹马停下来,我终于有机会好好喘口气,翻身下马,道出我的不解。

    江云听了我的话倒是一脸疑惑,询问我道:“谁说我们要去镖局救人了?咱们不是来参加总镖头的入葬仪式吗?这儿是万灵山,是个人杰地灵的宝地,总镖头今日就会葬在这儿。我自然是带你来送他一程。”

    我皱着眉头,“哦”了一声,心中自然是不乐意的。你跟总镖头是旧识,照理来说送他一程固然没错,可我又不认识他,这个时间更重要的事难道不是应该先救下我的朋友吗?你不经我同意,就擅自引我来这地方,真是不够尊重人。现在可好,纵然我再策马赶回镖局,也肯定错过了机会,只能老老实实留在这里了。

    也不知道江云到底有没有看出我的烦躁,总之是被他无视掉了。他牵着马匹往山上走,回头喊我一句,“快点跟上。”

    要我说这人也真是奇怪,昨晚上不还跟我柔情似水,互诉衷肠来着?今早上就变脸,毫不怜香惜玉,也是一个怪人。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唯一能够带我离开的马匹还是江云借给我的,所以除了牵马跟上他的步伐,我毫无选择。

    大抵走到了半山腰,就听见了哀乐声从远处传来,有喇叭唢呐,有哭泣哀嚎,总之听得人心里压抑得慌。

    “你们来了。”身后有人拍了我一下,吓得我整个人一个激灵,回头却见到是老者来了。

    “呼,吓了我一跳。”我拍着胸脯给自己壮胆,毕竟是个埋葬死人的地方,说是心里头不怕闹鬼,也是假话。

    老者跟江云聊着什么,我便自己先往前走,心里默默念叨着:楼素素,别害怕,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闹鬼呢。

    望着那树枝缠绕,我脑海里忽然想起表少爷的面孔,“啊”的尖叫了一声,松开马的缰绳,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下一秒,我就听到了江云的声音。

    有人给我壮胆就好,就算真的来了鬼,也有个人照应我。这么想着,我站起身,尴尬地笑着,手悄悄伸了过去,拉住了江云的手。

    反正昨儿个他不也这么自然而然的牵过我了,算他占我便宜。今日借我占回来,就算扯平了。

    “江大哥,手借我用一下,这地方有点阴森,我害怕。”我努力咧嘴笑了一下,想要表明我只是单纯的因为害怕才去牵他的手,并没有什么别的企图。你说在人家的印象里,我本身就是一个好色的人,现在我又主动拉过人家的手,会不会就此奠定了我好色的地位啊?

    江云“嗯”了一声,拉过我向前走。

    我从他的脸上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表情,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老者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的模样,伸手牵过我的马,头前带路去了。

    随着走的地方越来越高,哀乐声也越来越近。要说这山其实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风景好,路也平坦,当真是我这段日子以来爬过最好走的山峰了。

    “爹啊,您老要走得安心啊。儿子帮您选了个好地方,您老就踏踏实实去吧。”

    我听到了少镖头的声音,犹豫着问江云道:“我这个样子冒然赶过去,少镖头不会认出来吗?会不会大发雷霆,当场把我抓起来?”

    “有我在,你还需担心这个?”我原本以为他是指自己武功高强,能够保护我,所以让我不必担心。哪知道,江云让我闭上眼睛,下一刻,就在我脸上敷了一张面皮。

    “行了,现在没人能认出你了,纵然是他也不行。”他忽然望着我的样子笑起来,好像我的脸上写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一样。

    他总是话中有话,这一次的他只得是谁?少镖头?肯定不是。难不成是楚任羽?

    想到楚任羽,我心里莫名觉得堵得慌,现在我已经从江云口中得知了他曾经伤害过我,我虽是不记得了,但若真的要我就此放下,以我的性子,怕是也难。

    “爹啊,儿子给您选了整个乐洲最好的风水宝地,您下辈子必然能投个好胎,少操点心。您看,儿子给您撒了好多纸钱,还扎了不少奴役,一会都给您烧过去,阴曹地府,不怕您过的不舒坦。”

    我耳朵里听着少镖头接二连三“表忠心”的话,忍不住冷哼一声。

    “丫头,你哼什么?”老者回头问我。

    他耳朵还真灵,跟我有得一拼。

    “生前不孝,死后尽道。我真是厌恶这种人,这些话说给谁听?死者又听不到。真有那功夫,少镖头不如学着应该如何做个善人,长点良心,不比在这儿哭丧强。”我这么说着,却听到江云低声呵斥了我一句:“死者为尊,人家下葬的日子,你别乱讲话。”

    我听见这训斥倒是不服气了,“我怎么乱讲话了?我这么说,正是替总镖头觉得不值啊。你说他这辈子做了那么多善事,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儿子。就为了一个传说中的阴阳楼金卷,毒倒了多少人?又打算谋害了多少人?老爷子的尸首在灵堂存放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到他去祭拜过一回?现在他假模假式的,又喊又叫的给外人看,我都替总镖头寒心。”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你若是话这么多,我纵然帮你改变多少容貌,你的嗓子也能被人认出来。”江云想方设法的用各种理由让我闭嘴,我却不知为什么。

    老者长叹一声道:“各人有各命,总镖头人善也好,李云安人恶也罢,都是上辈子注定的。前世因,今世果,没啥可委屈的。丫头啊,若是人都能像你说的这么想,世上许是好人就能多一些。”

    听见老者这么说,我心中自觉惭愧,没有再答话。

    我根本算不得一个好人,我杀过人,也伤过人,我自私得要命,总是将一己私利放在首位,为了我活得好,不惜伤害别人。照此来看,我不光不是个害人,还是个恶毒至极的大坏蛋。

    那我比起少镖头来,又强到哪儿去了?

    最终,我们三人两马来到了树丛之间,前方便是早就为总镖头的棺材挖好的坑,一会入葬仪式便在这儿举行。

    漫天白花纸钱,当我看到这一行人走近的时候,我却发觉那些人里只有少镖头没有哭,只是时不时的口中嘟囔上两句像是“孝子”一样的言辞,好似如此便会让人心安。

    大鹏为首,抬着棺材,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心里舒坦了一点,还好,少镖头并没有将他锁起来,或是做出什么更加惨无人道的事情来。否则若是因为我逃跑而害了大鹏,我该有多么自责啊。

    棺材落地,继而入土。四周有许多百姓来为总镖头送行,不知道总镖头在天有灵,会不会觉得开心一点?毕竟这些人都不是奔着什么阴阳楼金卷而来,尽管他们可能也不曾为总镖头做些什么,但好歹能来送上一程,便也是我在这个地方所见的,难得的人情味了。

    那些乐洲百姓,有的人在坟前浇上了一杯酒,有的人从篮子里取出了烧鸡,少镖头眼神淡漠的望着这一切,好似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真正在意的只有阴阳楼金卷吧,只有达成他的心中所愿吧?可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又会有什么心愿呢?金银财宝?地位功名?绝色美人?无非是这些吧,天底下的人,想要的不都是这些吗?

    江云忽然松开我的手,走向了正中间,直至站到少镖头面前。

    “你怎么来了?”少镖头见到江云显然一惊,根本没有料到他会在场。

    江云蹙眉,“我怎么不能来?总镖头入葬,我这个身为兄弟的怎会不来送上一程?侄儿这模样像是不欢迎啊。”

    少镖头连连摆手,声称不是。

    “侄儿,不知你父亲入葬,你为何毫无眼泪,不觉悲伤?”江云问出了我心里的话,揭穿他吧,他一定就是杀人凶手。

    少镖头愣了一下,而后道:“前辈这话说的,家父过世,我怎会不伤悲?人大悲之时,反而没有眼泪。我不哭,也是为了让家父可以走得安心一些,以免挂念。”

    都是放屁!我在心里咒骂道。

    我无心再听少镖头用那胡言乱语解释着自己虚伪的行为,于是眼神飘忽望着前方人群中的百姓,望着他们脸上悲伤的表情,我终于觉得这才是一场正正经经的入葬。

    等等,人群里为什么会有一张跟江云如此相似的面孔?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伸手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望过去,那个人还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