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池月索性起来,去了茶房要了盆炭火,又到小厨房要了一罐盐。想了想,又搬出自己的小药箱,自从上次受了杖刑以后,她就从云风那里要了些常备药。

    “池月。”有人敲门。

    楼池月开门一看,是林嬷嬷,忙让进屋。“嬷嬷怎有闲暇过来?”

    林嬷嬷给她送来了贤妃娘娘的赏赐。楼池月照旧要送一份给她,林嬷嬷却推了,“这是姑娘拿命搏来的,老身不能收。”

    原来嘉柔哭着自睡梦中惊醒,一直叫着姐姐。贤妃以为她梦到云颜,便安慰她。嘉柔哭着把楼池月怎么拼命杀了一个杀手,又怎么骑了马引走两个杀手的经过说了。

    贤妃听她叫楼池月姐姐自然不高兴,又想着嘉柔这次遇险,就想着教她知道防人之心,所以她冷着脸道:“嘉柔,那本是她身为奴婢的本份,若你们受了一丝伤害,她活得了吗?还有,你怎么知道,她夺了马去不是为了逃走?你也不小了,应当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嘉柔不哭了,奇怪地看着她的母妃,怔怔了半天,忽然道:“姐姐出嫁时,对着镜子说了句奇怪的话,我一直都记着。姐姐说,‘这座皇宫里不是没有高贵的人,而是被你们一点点抹杀了。’我一直不明白,姐姐那时候太奇怪了,我都不记得姐姐的样子了,可我一直记着这句话。今天我明白了,母妃,你是想我走出这座皇宫的时候,也说这句话,是吗?”

    贤妃端木静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还记得云颜出宫时是高昂着头走出去的,没有向她这个亲生母亲拜别。

    “太子哥哥也是因为这句话被关起来的,是吗?”嘉柔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从她母妃的榻上爬下来,赤着脚就要回自己的偏殿。

    端木靖一下抱住她,泪如雨下,“囡囡,母妃错了,母妃错了。”然后当着嘉柔的面赏赐了楼池月,并且许下承诺,以后嘉柔可以私下里叫楼池月姐姐。这才让嘉柔脸上有了笑容。

    起风了,一道闪电划过夜幕,一声惊雷炸响天空。已经晴了半个月的京都,迎来了一场不期而至的雷雨。

    一骑骑羽林飞骑急驰而过,一道道指令通报下去。

    皇城四区一百零八坊里城防兵被勒令只准在坊里巡查,没有皇命不得越坊集结。

    云正躬身相谢,封四德苦笑一声,然后一拱手,“我虽有机宜之权,去无调兵之权,我这就去请旨,但愿还来得及。”

    看着封四德匆匆离去的身影,云正步入雨中,风雨交加,他能做的仅此而已。

    镇国侯府,朱红的大门在昏暗的灯下显得暗沉,门廊上只有高悬的两盏气死风灯在风中飘摇。大门紧闭,连一个护卫也没有。府内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下人走动,只听到风声雨声吹打着疏林竹叶簌簌作响。

    书房内,镇国侯爷谢兆林坐在烛光的阴影里,神色阴晴不定,手里捏着一张纸条,看了又看。

    这张纸条是宫中羽林卫刚刚送来的,纸条上只有十个字:“不得妄动,静候佳音——云正。”字迹确是睿亲王的无疑,何况来人还有睿亲王的身份腰牌。

    “侯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前朝的巫蛊案,被夷灭九族的还少吗?”说话的是太子府长史,主张拼死一搏的。

    此时书房中坐着的,除了侯爷的心腹,就是太子府的亲信。

    “既有睿亲王手书,侯爷,我们不防再等一等。皇上拘禁了太子,圈禁了东宫,可是却没对太子府六率暂行拘押,这事透着蹊跷。这有两种可能,皇上虽有疑心却不相信太子会谋逆,所以没动太子六率。第二种可能,皇上等着太子六率有所动作,可一擒而获。侯爷,无论哪一种,我们都不可轻动啊。”太子詹事冷静自持,是反对兵行险招的。

    “那睿亲王巴不得太子倒霉呢,他就最有可能成为太子了。身为皇子,哪个不盯着那把龙椅。”又一武夫看似粗鲁的话语直刺人心。

    谢兆林把手中的纸条和太子妃的求救血书一同放进烛火中烧为灰烬。他终于下了决断,“等!”

    他知道皇上已经张好了网,就等着他们往里跳。比起女儿的性命、太子的性命,他更在意的是谢家满门的性命。只要他不动,皇上没有理由杀一个自己亲封的镇国侯。

    皇宫与皇城之间有两百多米的道路作为隔离带。一队十人的禁卫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正在巡防,每隔五百米就有这样一支小队。

    东辉门,城墙下。

    一支从东向西的小队迎面碰上另一支自西而东的小队,同样蓑衣斗笠,瞧不清面目。

    “口令!”

    刀光起,血雨飞。

    “敌袭!”

    一声惊呼,一束焰火腾空而起。

    马蹄声碎,雨水飞溅,火光湮灭,人头飞起……

    火把再次燃起,仆倒在地的禁卫放下手中刀慢慢站起,没有人头的死尸就是刺客。这是他们事先约定的方案。每个城门口藏了五百羽林飞骑。一遇敌袭,立即放出信号弹,飞骑一到,扔掉火把,禁卫仆倒在地,骑兵挟着飞速而来的冲力,一刀便可将来敌斩首。

    东辉门总共有五支小队遇袭,但在羽林飞骑下,顷刻间人头落地。尸体和人头被羽林军带走,雨水一冲,血迹全无,宫城下又恢复平静,一如什么都没发生。

    “可有发现?”

    “身上没有任何可查身份的痕迹,除了一个,右胳膊肩下三寸之处有个新的烫疤。”

    “哦,这是太子六率敢战士刺青的地方,似是而非,很高明呀,他们选择东辉门,是想营救圈禁在东宫内的人吗?只派了五十人,格局小了些。”羽林卫左郎将有些不屑地撇撇嘴,“继续警戒,我去通报给统领大人。”

    勤政殿,皇上理政的书房,一身湿衣的刘林生,略显肥胖的大理寺卿盛夏,正听和禄讲述皇子被刺案和巫蛊案。

    “朕命你二人和封四德三人共同协理,彻查此案。”皇上端坐其上,威严煌煌,丝毫不见困倦之色。

    “皇上,臣奏请一人协理此案。因世涉太子妃,牵连后宫,臣请一女官协理此案。”

    “刘卿举荐哪个女官?”皇上显然赞同他的话,倒是对他举荐之人略有好奇,能得刘林生举荐的人,应在断案上有些才能。

    “据犬子力荐,她曾帮助臣断下一案,臣因而得知她在断案上极有天赋。此女是嘉柔公主的侍读楼池月。请皇上恩准。”

    “既然刘卿力荐,朕就恩准了,让她暂领司正一职,协理此案。两位爱卿,用心办差,朕要听实话,要有实据。”

    “臣等领旨。”刘林生、盛夏退下。

    第二天,楼池月一身崭新的朱色司正女官服,神采飞扬,香气飘飘地出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