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扔斧头的速度很快,大伙都来不及惊叹,只是下意识张开了大嘴,就见陈龙脑袋上的木盆一分为二,掉落下来,斧头却不知去向。

    听到头顶上的木盆掉落到地上,陈龙才敢睁开刚才紧闭的双眼,打了个长长的冷战,感觉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见到大当家向自己招手,陈龙不及多想,便赶紧跑向杨炯。

    “刚才怕不怕?”拍拍肩膀,杨炯欣慰地问道。

    陈龙一脸发白,猛然点点头,回道,“怕!”

    “那你怎么还主动站来出?”杨炯面带笑容,很是温和地追问。

    “我想出息!让大当家看中我!”陈龙突然挺起胸脯,大声喊道,声嘶力竭。

    听陈龙这么一喊,杨炯脸色冷峻肃穆下来,盯着那个大鼻子,认真审视这张很有特色的年轻脸庞。一会,杨炯按着陈龙的肩膀,大声说道,“好!我们虎头山就需要你这样有胆色,想上进的儿郎!现在,我正式任命你为十夫长,月饷四两,遇缺即补!”

    说完,杨炯又转身看向队伍,慨然说道,“弟兄们,今天陈龙很有胆气,这就是我们亲兵队的榜样和骄傲!轻生悍死,不死不休!一往无前,有我无敌!这就是我们亲兵队的气概和风格!”

    “弟兄们,你们是我的亲兵,整个虎头山都在盯着弟兄们!你们都是从整个队伍上选出来的,肯定是有本事的,有以一当十,破军陷阵的能耐。但是,更重要的是血性和胆气!”

    “我们亲兵队决不怕死!不管多严密的阵仗,我们都敢向前冲;不管多险峻的城墙,我们都敢上;哪怕我们战至一兵一卒,也不死不休,战斗到最后一刻,绝不投降!”

    “弟兄们,这就是我心目中的亲兵队!这就是我们虎头山最忠诚,最可靠,最精锐的亲兵队!”

    “弟兄们,告诉我!你们能不能做到?!”杨炯拔出重剑,直指朝天,厉声喝问。

    整个亲兵队如同喝醉酒一般,一个个声嘶力竭回答道,“能!能!能!”一边呐喊,一边挥舞手中的兵器回应他们的大当家。

    杨炯不再说话,继续举着重剑,久久凝视着眼前激动不已的兄弟们。

    离开亲兵队前,杨炯对郭重,三娃等百夫长交代,“以后我的贴身护卫,每十天一轮换,你们七个百夫长也轮值。换值前,把名册给我,我随机从各百人队中抽取三个十人队,谁轮值就临时带这三个十人队。”

    ……

    巡视完亲兵队,杨炯又去各个千人队看了看。

    一圈走下来,有喜有忧。在饷银的激励下,在旗杆上挂着的人头的警示下,新加入兄弟的心思明显安定下来,也没有百夫长或千夫长反映有想再逃回家的。这让杨炯心安不少。

    不过,看了他们的训练后,杨炯的心又提了起来。快个把月了,抽点的几个百人队,无论是集合速度,列队水平,还是个人技艺,明显差强人意。杨炯越看脸色越冷,吓得一旁跟着的千夫长们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他们误会杨炯了。如果个把百人队是这种水平,杨炯可能会恼火,但若是抽点出来的都是这种水平,那必然是整个虎头山的问题了。

    想了想,杨炯让三娃把所有百夫长和千夫长都叫了过来。待大伙到齐后,杨炯径直问道,“今天我看了一下,训练进度比在何家冲练兵的时候,差不多慢了三成左右。什么原因,或者有什么困难,请弟兄们都敞开说!”

    大伙相互看看,既惊又疑,一时都没人说话。

    杨炯理解这种心态。在没有弄明白大当家的心思之前,谁都不想先开口,都在等着。这种情况,只得当老大的直接点人。“**,你先说说看!”

    **立马回道,“回大当家话,小的认为,主要还是队伍扩充太快,原来的老兄弟,最差都是十夫长以上了。其实,他们好些自个的训练都不过关,之前都是天天挨揍的。现在一下子当上十夫长了,要训练手下,根本就弄不明白。”

    杨炯不置可否,又点胡素。

    胡素大声说道,“我看还跟不识字也有关系。大当家,你不是写了一本《步军操典》,给每个百人队都配发了一本。可我们大字不识一斗,都看不懂,用不上!现在,我们这么多人在校场上搞训练,千人队有五百多人,集中训的话,弄不过来。只得百人队,十人队分散着训。百夫长,十夫长,有能耐还好,练起来还像那么回事。要是没能耐的,根本就不像样子,只会在那里转来转去练队形。”

    胡素说完,气氛渐渐开始热烈起来,不少千夫长和百夫长都抢着发言。

    “大当家,我倒是认为,是新来的兄弟不肯下苦力,时间练长了就有抱怨,有的还敢跟十夫长顶嘴哩!”

    “大当家,我是弓箭兵百人队,好些手臂短,有的力气不足,射几箭就喊没力气啦!”

    “我看呀,主要还是很多十夫长没魄力,老是被下边牵着走。不是吃不饱,就是太劳累,有的还声称自己有暗疾。靠,我那几个十夫长还真信了,天天跑到我这来,帮着下边的人请假说情!”

    “就是,就是,好多十夫长太软了!操,我们当个土匪,还当娇气了不成?!我看呀,都他娘的是大米饭吃得!……”

    大伙七嘴八舌说着,杨炯一旁安静听着,中间都没有吭声。小半个时辰,大伙把各种想法和槽点都摆了出来,期待地望向杨炯,等着大当家最后发话。

    杨炯没有辜负大伙的期待,因为他已经想好了。大伙的发言让杨炯认识到,当前虎头山最大的问题是骨干力量薄弱,没法有效控制和训练陡然膨胀的队伍。而且,杨炯也意识到一个巨大的漏洞,甚至是错误,那就是自己没有绝对控制骨干的培养和调配。这个,不仅对战斗力建设有影响,更严重的是削弱了自己的权柄。

    一个落草为寇,割据一方的土匪头目,若是没有绝对的权柄和控制力,结果一定不会太好。

    于是,杨炯先说了一件仿佛毫不相干的事,“让小王铁匠赶制一千柄斧头,就照着我用的那款造,不过得是长柄,双手持的。以后,亲兵队,除了护卫我外,就是训练用重兵器破阵。另外,甲胄也要抓紧时间配备。”

    顿了一下,杨炯继续说道,“以后,凡是十夫长以上的骨干,都从亲兵队中挑选。只要我们虎头山这杆大旗不倒,每半年从各千人队中挑选胆气足,表现好的兄弟,补充到亲兵队中去。”

    此言一出,各千夫长和百夫长脸色骤变,个别甚至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还有个别在队伍里嘀嘀咕咕的,“那各百人队,千人队不完全没有权力了?没权力,那还怎么管下边的兄弟?”

    “嘘,小声点。得罪大当家,现在就让你脑袋落地,还当个屁的官!”

    “哼,你们只是不说罢了。我看呀,大伙都不乐意。”

    杨炯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心里暗暗记下,不过面上倒是没有显露出来。

    “还有,以后每个月的月底,我要亲自对十夫长,百夫长进行考核。技艺水平低的,兄弟们反映处事不公的,组织指挥能力弱的,都要降职一等。就是百夫长变十夫长,十夫长变小兵。”

    此言一出,除了千夫长们在暗暗庆幸外,大伙更是激愤不已,队伍里的嘈杂声愈发大起来,甚至隐隐约约传来骂娘声。

    杨炯冷冽地看着大伙,心里想着:他娘的,才当了几天百夫长,十夫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我能让你上,自然就能让你下!

    训练进度的不理想,又看到刚才大伙的反应,让杨炯陡然生出一股戾气。在杨炯看来,一支军队的精华就是一帮有能耐、有经验的老兵和低级军官,对虎头山而言,十夫长和百夫长尤为重要,他们的能力直接决定了整个队伍的战力。若是软弱不胜任,若是跟自己不一条心,打打顺风战还行,但绝对打不了硬仗。

    说一千,道一万,治军统兵,就得是人中豪杰。往往很多时候,就必须有一副铁石心肠。没有这个,不仅会害了自己,更会害了手下的兄弟。人家跟着你,不就是想有个好结果,能够获得荣华富贵。领头的不坚强,不能干,抢不到地盘和资源,手下的兄弟就连汤汤水水都捞不着。

    所以,刚才大伙的意见,隐约对抗的情绪,不仅没有让杨炯退却妥协,反而坚定了大换血的想法。

    杨炯长身而起,冷声说道,“就按我刚才讲的办。谁有意见,现在就说!”说完,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队伍。

    大伙顿时雅雀无声,不少刚才在队伍里嘀嘀咕咕的,连忙低下脑袋,生怕与大当家质询的目光相对。看出大当家明显不悦,大伙不傻,不仅怨气顿消,更是害怕被大当家给盯上。

    屠夫,大当家可是屠夫出身哩!**的脑海里不时闪过,大当家初次上山的那些个画面,尤其是那摊肉泥。想到这个,便身上打着冷战,两腿直打哆嗦。

    不过到最后,杨炯还是按捺住了暴戾的冲动,没有把刚才记住的,那些在队伍里嘀嘀咕咕的家伙给提溜出来。因为他知道,一旦提溜出来,绝对有人要人头落地。

    杨炯长久地看着眼前的千夫长和百夫长,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任凭晚风吹扬着头发。

    “任何时候,大伙都要明白一个基本道理。那就是,你们领我的饷,吃我的饭,就得把命卖给我,就得听我的话。不管是十夫长,还是百夫长,还是千夫长,这个官也是我给的。我能让你当,就能让你不当。”

    “以后再有人叽叽歪歪,搞不清楚这个道理的,你就把脑袋交给我!”

    说完,杨炯扬长而去,头发飘散。

    大伙面面相觑,都没人敢吭声,队伍很久之后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