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栖月回过神来,旋即却是抬手捏住面前人的脸。

    “你这厮还有脸叫朕。”

    “你是想了什么计策,这般不稳妥。”

    “昨日若不是朕恰巧瞧见那车架,你即便能活着,现在也是个糊的了。”

    夜宸卿微微愣怔,随后抬手覆上她的手,面上的笑却很平淡,仿佛昨天差点被烧死的人不是他。

    “没有想到他们会**,好在碰上陛下。”

    弋栖月瞧着他这模样,只觉得自己是个干着急的,心里便起火。

    却是眼睛一溜,撑起身子来低头瞧着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他的脸,面色故作哀痛:

    “只可惜朕也去晚了。”

    “别的地方有衣裳,还算好的,只是你这张脸,朕着实护不住。”

    她本还想补一句‘不要你了’之类的话,可是算计着,他都知道自己都抱着他睡了一晚,这么说太假了。

    弋栖月说完,煞有介是地叹了口气。

    孰知夜宸卿这厮皱了皱眉,随后却道:“竟是不疼。”

    弋栖月心下暗道不妙,却是面不改色继续道:“朕怕你醒了疼,昨日便请徐老先生给你弄了麻药。”

    夜宸卿愣了愣。

    弋栖月瞧着他似乎是想找镜子,于是又故作悲伤:

    “怕你早晨起来自己照,这里的镜子朕也收起来了。”

    “你便不要看了。”

    “总归什么样子,朕都是要你的。”

    孰知夜宸卿闻言似乎沉思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弋栖月瞧他皱眉的模样心里一虚,只怕被他看穿了。

    谁知这厮启口却是郑重其事道:

    “如此,臣下以后便请入北国为将。”

    之前供桌下面,弋栖月大抵同他讲了解药的事,她说如今时局如此,只能是暂且,依旧他在东国,她在北国,等以后天下平定,她定要让他回北宫。

    可如今这样,夜宸卿不知道陛下在意不在意,但是显然,若为北宫容君,大场合,定是不能顶着一张残破的脸的。

    于是他大抵算计了一下,然后强迫自己以自以为极为冷静的态度同陛下讲明了。

    弋栖月这边闻言一愣。

    这厮倒是想得开。

    抬眼看了看,这厮刚刚还满满的怀疑,如今又装出这么一派淡然的模样,可谁知道他心里又翻来覆去地想着些什么。

    越想越觉得有趣。

    于是夜宸卿一脸懵地看着伏在他上方的陛下忽而自顾自笑出了声。

    “朕的人……朕想要他做什么便做什么。”

    本还想继续糊弄他,可是如今忍不住地边说边笑。

    夜宸卿这厮,怎么就傻成这幅样子了。

    夜宸卿瞧着她这样也回过神来,沉了口气扶住笑得摇晃的她。

    “……陛下。”

    弋栖月也知道,到这份儿上了,左右他也看出来。

    索性一边笑一边俯身下去,用唇蹭着他的鼻梁。

    可倏忽间却觉得身下的人抬头起来,下一个瞬间,朱唇便被他一口咬住。

    他并不安分。

    夜宸卿狠狠地将她按到自己的怀里,这一瞬间,弋栖月只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熊熊的火炉。

    “火烧到车厢的时候,臣下还以为再见不到陛下了。”

    她未及反应,他却低哑着声音在她耳畔说出这一句来。

    如今夜云天的形势不清明,弋栖月这边派人去寻找无影等人,却发现几乎是没有踪迹的,夜云天的人,似乎都小心翼翼地藏匿了起来。

    弋栖月盘算着,如今东国的人应当是还在戒备之中,但很难想到夜宸卿在她这里,或者说,即便他们能猜到或是想到,也不可能敢闹到北国来。

    于是坑蒙拐骗加强制,让夜宸卿先跟着她回北宫。

    一日后进了北都,可马车并没有一路驶入皇宫,而是缓缓停在了都城最繁华地段的一处酒楼下。

    下了车去,仰头一看,赫然是‘归云楼’三个大字。

    弋栖月便一身常服入了酒楼,四下随着的侍从看似随意,实则是小心得很。

    自打弋栖月登基,世间人声沸沸,她便设置了两个‘总点’,用来观察、汇总,以及掌控民间的各种言论,而这归云楼便是其中之一。

    而此次前来,也是特地有事情要亲自交代的。

    归云楼掌柜的知晓弋栖月的身份,可惜弋栖月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摸不准她什么时候会到,而弋栖月对此也只是摇一摇头,只道没有准备才是最好的,不然只怕很容易被人察觉这‘归云楼’与皇宫的联系。

    今日来了,掌柜的又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今日薛大财主一家闹到楼里来了,整个一层都是乱糟糟的,这样的酒楼如何能迎接陛下呢。

    “……公子,如今这……”

    掌柜的站在门口面露难色,酒楼里吵吵闹闹煞是热闹,弋栖月抬眼向里面瞥了一眼,只见一个身形宽阔的女子,此时正举着个凳子追着一对男女猛打,她身后立着三个男子,皆是穿得鲜艳得紧,看似立得规规矩矩,实则是时不时互相窃笑着交谈几句。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大抵只是小吵小闹。

    弋栖月担心这附近有东国人瞧见夜宸卿传出话去,于是不敢逗留,挥了挥手,带着一行人便一路向二楼去了。

    线人还未归来,弋栖月等人便在二楼的露窗隔间暂歇。

    掌柜的殷勤送来了饭菜,一旁烈倾下去忙活了一圈回到桌边,饶有兴趣道:

    “陛下,下面的事,又和纪家有关系。”

    “那个被追着打的女子,恰恰是纪家二小姐。”

    弋栖月眉头皱了皱:“哪个纪家?”

    烈倾道:“就是纪大人,还有第一公子纪轩他们家的。”

    “下面那个是二小姐。”

    “听说这薛财主最喜欢模样俊秀的小郎君,下面那个被追着打的恰恰是薛财主前些日子掷下两千金从红楼里赎身出来的。”

    所谓红楼,便是与‘青楼’相对的去所,青楼里是风尘女子,而红楼里是男人。

    表面上没人会说自己去过红楼,有些人家甚至会声称自己全然不知道都城有这等地方。

    但实际上,去这地方的,有男人也有女人,红楼的生意好得很。

    “可是这男人偏偏不安生,出来了,又偷跑出去和纪家二小姐私会,今天被这薛财主撞见了,才彻彻底底闹翻了。”

    烈倾说着,话语间不无幸灾乐祸之意。

    弋栖月闻言眼神一瞥向着窗下瞧去。

    如今那二人已经被粗壮的薛财主逼到了一个角落处,男子牢牢地护住纪家二小姐。

    “贱蹄子,老娘的人也敢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薛财主断喝一声,手中的凳子挥下去,只听‘砰’的一声,男子转过身去,凳子击上他的后背,凳子腿都折断了。

    “锦之……”纪家二小姐吓得一愣,声音都颤了。

    后面薛财主也是一愣,而她身后的另几位男子都在啧啧低语,

    “能被家主看上,从窑子里救出来,是天大的福气。”

    “这穆锦之真是矫情的很……”

    穆锦之咬了咬牙,只是牢牢护着纪家二小姐,狠狠地摇头。

    “锦之,你没事吧?”

    “你的后背……”

    穆锦之摇头,随后哑着声音:“我没事,阿如,你躲好了……”

    薛财主气得浑身的肉都在颤,冷冷看着面前的一对人。

    “纪如,你好歹也是大家小姐,怎的做出这种败坏的勾当!”

    “他是老娘买下来的人,你还敢勾搭,真是个下贱胚子!”

    纪如咬了咬牙:“你有那么多男人,为何还要和我抢他?”

    “你难道不清楚?本来我就和他好着,若不是你横插进来买下他……”

    薛财主冷笑,断喝一声:

    “那又如何?纪如,老娘不买,你难道就敢买?”

    “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闺秀,也就说话好听着点,平日里不是藏着掖着装出待字闺中的样子?”

    “如今老娘买了,你倒是知道来抢了,真是不要脸!”

    纪如咬牙:“我没有!我早就和他商量着带他走……”

    “是你出钱买,强行带人走了,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薛财主大笑:“你管得着?”

    “老娘有钱,老娘想要多少男人都可以!”

    这句话她说得很响亮。

    烈倾在窗边听着低笑一声,转头过来道:“这纪家也是竟出稀奇事。”

    孰知弋栖月在一旁倒是眯了眯眼,缓声道:

    “不过这薛财主倒是有意思。”

    烈倾愣了愣,头脑一直,直以为陛下要买男人。

    “陛下这……”

    夜宸卿在一旁手停了停,随后依旧是平平淡淡地继续处理筷子下面的一块儿鱼。

    弋栖月这边笑了笑:“你说这薛财主家得有多少钱?”

    “你数数,算上这个和纪如一块的,光这里就有六个人,保不准她宅子里还有不少。”

    “看她这不痛不痒的,这么些钱在她眼里估计也算不得什么。”

    “可惜即便是朕算着,真不心疼,这么弄,也顶多带回来……大抵十个。”

    烈倾在一旁没说话。

    第一次瞧见有算钱用男人算的。

    她只是暗戳戳瞧了一眼一旁的夜君阁下。

    而此时夜宸卿面色平淡得很,恰好全全将一块儿鱼的鱼刺摘干净,他用筷子夹起来递到弋栖月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