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云和静水两对视一眼,静水回道:“当不得褚小姐如此关心,我们姑娘前儿还叹自己福缘薄呢,早先前因心地一时软,倒被旁人连累的挨了罚;如今姑娘还没和人拈香磕头拜把子呢,却被所谓的姐姐妹妹卖了个一干二净,因此姑娘说自己不适合攀亲认友的,还是各自安生的为好!”

    这话音刚落,后面跟着来的泽琴穿过小花园也正好走到廊下,听见静水的话,不由得被羞愧的满脸通红。她明白,云仙这是不欲与她们姐妹相交了。

    偏生泽萍还糊涂着,满心以为云仙进国公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因此丝毫未将这话听进心里去,还和两个小丫头玩笑道:“我瞧你们是猪油蒙了心的,背着你们主子也敢满口胡言乱语,云仙妹妹此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如此想法?你们是这里的家生子,便是嫉妒云仙姑娘,也不能随意造谣生事,看我不告诉了她,好好管教于你们!”

    静水还欲待上前说话,静云连忙拉住了她,劝道:“静水,别多费口舌,即便咱们是奴婢,但女孩儿家还是以贞静安顺的为好,若真有看不顺眼的,就像这花头多了,我一剪子下去不就完事了嘛!”说着话,那剪子就干脆利落的剪断了几个或盛放或才结朵的,单留一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在枝头的顶端随风摇曳。

    泽萍听这话,被气了个倒仰,身后的水芦连忙扶住了她。

    她高声喝向屋里道:“云仙妹妹,你可听见丫头们的话了,莫非这都是你的意思?”

    里屋里久久无人应答,泽萍一甩衣袖就要上前,自己动手去揭门帘子。

    正在此时,墨言迎了出来,将人拦在门外,冷声问道:“二小姐好大的威风啊,我们姑娘这会子正在用药呢,你却在外面呼呼喝喝的,莫非和我们姑娘有仇不成,她到底怎么着您了,让您如此不顾体面?”

    泽萍怒极而笑,咬牙连声说道:“好,好,我算是明白了,从进正院的门开始,她就处处要拿着我,过河拆桥也不是这样的啊,让人瞧着,这也太难看了些!”

    墨言掏掏耳朵,淡然回道:“二小姐说什么河什么桥的,我们做奴婢的也听不懂,奴婢只知道我们姑娘做人做事都是清清白白、问心无愧的很。譬如哪怕有人自个儿想做姨娘小妾的,我们姑娘也没挡着也没拦着的,怎么就拿我们姑娘当眼中钉肉中刺一样,合着外人自说自话一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向来寡言的墨言寸步不让,这话说的更是诛心。

    那泽萍到底是个小姐,且还知道顾惜一点脸面,见自己的心思被一个丫头拿出来说三道四,她不知道如何再说下去,便回身骂自己的丫头道:“你们难道是锯了嘴的葫芦么,傻杵着听人家排揎我,莫非要我和一个丫头对嘴不成!”

    “哦哟,丫头怎么了,丫头也有知道羞耻的,知道‘仁义’两字是如何写的呢,可不像有些人天生的指鹿为马的好本事,皮且厚着呢!”墨语从墨言身后伸出头来,看向泽萍姐妹,笑着招呼道:“二小姐您别生气,墨言姐姐昨夜受了凉,今儿一早多吃了几片姜,火气大着些,倒不是特特为您呢,这会子我们姑娘用好药了,请两位小姐进来呢。”

    泽萍又气又恼,偏生墨语言笑晏晏,她直觉自己的心被噎的生疼,很想转身就走,却又担心回去无法交差,若是进去吧,刚才一顿辱算是白受了。

    她思量再三,一跺脚还是进去了,随后而来的泽琴低着头红着脸也跟了进去,丫头们却被墨语拦下了。

    两姐妹先后进了屋,墨言引着两人朝西里间走,原来云仙在这屋写字呢。

    乍见前两日还恹恹的睡倒在床榻上的人儿如今精神抖擞的站在书案前挥毫自如,泽萍抿了抿嘴,扬起笑容一脸惊喜的说道:“云仙妹妹这是大好了?果然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云仙并不抬头与两人招呼,只淡淡问道:“哦,我不知道褚二小姐这话何意,喜从何来啊?”

    泽萍一,和云仙面对面,到底有些难为情。然而她转念一想,既然这院里的人一个两个的说话都一副怪声怪气的样子,怕是云仙也知道了的,只是看她这样,却摸不准她是恼了还是喜欢了。

    整理了下思绪,泽萍笑着回道:“自然是你的姻缘之喜啊,妹妹你不知道,我们那日去国公府,国公夫人看见你的小像,可是欢喜呢,说是要亲自来和世子夫人协商,接你回去也是当体己人一样宠着。”

    云仙听见泽萍一个女孩儿家如此口吻,这才抬头睃了她一眼,随手搁下狼毫毛笔,转了转手腕儿,接过墨言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双手,一边问道:“哦,二小姐认为这是可喜可贺之事?”

    泽萍以为云仙被她说的心动了,便想都不想的连连点头。

    谁料云仙却不再接着这话头往下说去,转而和泽琴寒暄了起来。

    因是泽打发她们姐妹二人过来探听消息的借口一是看伤二是送茶,此刻泽琴的手上便捧着一小罐。见云仙的目光落在这上面,泽琴忙递给墨言,就着这制茶之事和云仙攀起话头来。

    云仙虽从玉簪儿转述林氏的话里得知泽琴并未对她起什么坏心,可是自古常言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单看她们同出一门,自此这个“褚”姓在云仙这里便是朱笔大大划上叉叉了。故而,她淡淡聊了两句,看着墨言接过来的茶罐便吩咐好好收好了、不日将要赠人之类的话,便不耐烦和褚氏姐妹应酬了。

    初时,泽萍还含着点兴头而来,谁料从进正院门开始一再被人冷嘲热讽,到如今再见云仙不搭理自己,又见云仙那玉容仙姿下甚为冷清的脸色,方后知后觉的想起国公夫人手中的小像可是出自于自己的手笔,确实有些逾越了,这会子心且虚着呢。

    泽琴眼见着气氛冷淡,暗地里悄悄拉扯泽萍,示意她一起告辞,泽萍一反常态的并不拖延,对着云仙含含糊糊的说了两句自己也没听清的话,抢忙忙的出了门。

    身后的云仙看着褚氏姐妹行色匆匆的背影,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娇柔的笑意来。

    日中时分,韩妈妈匆忙的回了来。

    看见云仙容色精神都很好的样子,她先松了一口气。接过墨语端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老妈妈一边向墨语道谢,一边赶紧的向云仙回禀:“姑娘,你说的事情已经吩咐下了,他们说过些时候就来消息……”

    云仙点点头,虽然国公府这件事情未必是要人命的,可被别人算计玩弄于股掌之间,她还是不爽,不如自己也动一动,陪着玩上一玩,看看后继如何,也很……有意思呢。

    斗转星移,将将半旬略过,汉川褚府的大少爷便接到了一封奇怪的信和一件小礼物。

    他先拆开信来匆匆一阅,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字迹倒还熟悉,可内容却让他觉得莫名其妙:一别数十月,念秋实之味尚难忘,叹春夏繁花又眼前,君志虽高远,然天伦何敢弃?今有双姝妙手结新绿,吾不敢私藏,愿彩霞追得明月归。另:若来京速疾,可奉一盏喜酒与君共贺!

    这是苏云仙的字,可内容却实属奇怪,他连忙揣着那未打开的礼盒和薄薄一页纸,匆匆往求真堂赶过去。

    求真堂外,高大的合欢花开的灿烂,树叶婆娑之间,别有清幽气象。

    褚立鼎接过大哥递过来的信,细细的读了两遍,心中一突。他抬头问道:“大哥知道苏姑娘送回来的礼物是什么吗?”

    褚之鹤一拍脑门,懊恼道:“因见这信来的奇怪,我光忙着拆信来看,却是忘记拆封这个了,正好现在咱们一块看吧!”

    兄弟两个也不要旁人帮忙,三下两下的就拆了外面盒子,四目俱朝里一看,原是一只刻着婴戏纹的海棠红钧瓷茶罐,他二人疑惑着对视了一眼,再揭开了盖子朝里看,却是绿悠悠的茶叶。原说这茶商世家看天下任何茶叶都平常的很,可这罐子里的一股子清幽之气直扑二人耳鼻,他俩神色不由大变。因茶叶罐是褚之鹤托着的,故而他的手速要快些,已经先拈了一小撮子茶叶放在鼻翼下面细闻,褚立鼎跟在后面也撮了些来闻,这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今夏他们褚府当红大卖的可不正是这茶

    “莲花香茶?”,这兄弟二人异口同声对问道。

    “咱们家的莲花香茶原是苏姑娘传授的,如今市面上这茶虽千金难买,却也是咱家独一份的,她无论知道与否,很不必再将这茶送回来,既然送回了,用意又何在呢?”褚之鹤一边分析着,一边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