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仙心中感动,这些女孩子,她们虽是地位低下为人奴婢,却难得的皆含赤子之心。

    见姑娘无事人一样安闲自在的用着晚膳,且进食的也未少于往常,几个丫头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的,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一餐还未用罢,云仙正按往常的习惯吃着雪冰麝香豆沙团子,红玉兴冲冲的跑了进来,笑着说道:“姑娘,大小姐那边派了人来给你道喜,如今正等在外面台阶下呢。”

    云仙看了一眼喜气洋洋的红玉,耷下眼睑继续慢慢儿的很是耐心的用大银筷子夹着那玲珑精致的雪白圆团儿,仿佛没听见这丫头刚才的话。

    “哦,红玉姐姐,不知道我们姑娘喜从何来呀,竟劳动褚姨娘派人来贺,她又是从何处得知而来的呢?”

    墨语阴恻恻的一连三问,语气甚是咄咄逼人。红玉这才后知后觉,抬头扫视了一圈,却是发现堂上几个丫头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不善的很,尤其墨语的眼神,好像马上就要扑上来吃了她一般。

    她还不算笨,知道自己这话好像出了纰漏,不由得嗫嗫嚅嚅,先偷偷瞄了姑娘一眼,心中一突,垂首低声说道:“都说姑娘眼看就要做万国公爷的身边人了,大小姐派人来贺,说好歹都是出自褚氏一门。”

    墨语厉声问道:“哈,‘都说’?都有谁说啦,我们怎么不知道?红玉姐姐不妨说来听听,何时这府里竟有如此能人了,竟然将没影儿的事竟说的跟个真的似的!”她向前又逼上红玉两步,却转头朝门外高喝道:“说起来我们姑娘可不敢高攀呢,人家好歹是出身闻名大江南北的茶商家,咱姑娘却是被那没良心的人几两银子给卖掉了的,哪里就敢攀就这高门大户呀,真当不得什么出自一门的话!红玉姐姐自然是忠心的,心里嘴里都念着你们主子,我们佩服的很,您还是别贵脚踏贱地了,仔细站脏您的脚!”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连推带攘的将红玉一股脑儿的撵到了门外。

    红玉被臊得脸皮通红,她站在帘外叫道:“墨语你是疯了不成,人家好意来传话,姑娘还没开口,你敢擅自主张?”一边说着,一边还要强自进来,谁知静云和静水两个门神一样的堵在门口,偏拦着她不让进。

    “姑娘,姑娘,你看看,她们是要造反了不成?”

    “我看要造反的人是你!怎么,红玉姑娘如今还在我们姑娘屋里当差呢,却时时惦念着你的褚家,你的大小姐,依老奴看来,不如将你退回去?”闻声而来的韩妈妈站在廊下,冷冷的朝红玉问道。

    红玉回身看站在自己身后说话的是韩妈妈,便既是解释又是疑惑的言道:“韩妈妈,你老来替我评评理。哪有人才说了一句话,就被她们给打了出来,还有没有王法了?你老见识多,自然知道这国公爷身份很贵重的,我们姑娘能进府去,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好事儿?”韩妈妈低沉的问道,“我们姑娘这样的人品配一个半百的老头子,这叫好事儿?这好事儿我看不如给你如何,可是麻雀飞上了枝头变凤凰呢!”

    红玉先是被韩妈妈威吓住了,听了她后半截子话,不知怎的,心思忽然间就动了一下,然而她那点子神色怎么能逃出行走了半辈子人生的韩妈妈眼睛里呢。韩妈妈嘲讽的笑笑,这个丫头,心还真大呢。

    此时,褚泽派来贺喜的二等丫头香珠站在台阶下已经被的呆住了。

    韩妈妈走到这丫头跟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说这位姑娘,我们姑娘并不知道有什么喜事可贺的,别是你们姨娘弄错了人吧!你可别信红玉这小蹄子的话,她前儿病了,如今越发糊涂了,一不留神,自己竟然跑出来满口的胡言乱语,若你当了真,仔细叫人拿了错处揭你的皮!”

    小丫头捧着手中的盒子被韩妈妈一席话吓的直抖索,她大惊失色的看着刚才还和她一路同行而来、有说有笑的红玉,此刻被常妈妈和胡妈妈两个粗使婆子连拖带拉的往前面拽了下去,那胡妈妈怀里的汗巾子也不知是酸还是臭的,径直塞进了还兀自挣扎的红玉的口中……

    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如何回到翠羽阁的香珠,向褚氏回话的时候还心有余悸的不像样子,褚泽朝含锦看了一眼,含锦上前笑着说道:“瞧香珠妹妹这样,即使那苏姑娘处是吃人的狼窝子,咱们姨娘却是善心人,你差事没办好也不会责怪于你的,喏,这个给你,是主子赏给你压压惊的,妹妹且先下去歇着吧。”

    含锦边说着话,边朝一旁的桂苓打了个眼色。桂苓接到示意便点点头,也上前来,她携着香珠的手,有说有笑的伴着她走了出去。

    泽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她寻思了一会儿,吩咐道:“明儿一早,你们叫二小姐和三小姐去探探苏姑娘的伤,可是好了没有?还有那制出的荷花茶,也该请苏姑娘尝一尝才是。”

    含锦和岫云俱都应下了,不知后来主仆们在灯下又议论了些什么,如此一夜转眼即过。

    第二日,含锦和岫云果然的分别去了褚家两小姐妹的屋里,将褚泽的吩咐说了一遍,泽琴和泽萍都答应了去探望云仙。

    泽萍目送岫云出了门,她折回书案边继续练习刚刚未写完的字。

    墨芍看着自家姑娘,担心的不得了。她想了想,凑到泽琴身边低声问道:“姑娘,我昨日还看见红玉到翠羽阁来转呢,我听人都在传,说是苏姑娘要入国公府,想来苏姑娘必定知道了,这时候大小姐叫你和二小姐去看她,好像有点怪怪的?”

    泽琴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墨芍,叹息道:“哎,好丫头,你都想着这成了,大小姐难道还想不到?她既然叫我们去,我们不好不去,横竖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且先去了再说罢。”

    墨芍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家姑娘,泽琴点点头肯定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儿,那位估摸着这会子连是谁卖了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咱们家大小姐叫我们送上门去,无非是想探一探苏姑娘的底而已。”

    水蓝抱着几件衣裙走到一旁说道:“依我看,姑娘啊,咱们还是早一点回家去吧,这里的人没有谁和我们一条心的,每日里过的胆战心惊的不行,还每日里被人支派,有什么话也不肯当面锣对面鼓的,却这么多弯弯绕!”

    泽琴被两个丫头说的心烦,索性搁下了毛笔,转身来挑衣服。她的目光在几件衣裙上打了个转,就挑出一身清雅的来,还自嘲道:“素日里看云仙的为人品性就该知道她是什么样儿的,估摸着我们此时上门多半是惹人嫌的,还是穿的素些的好。”

    两个丫头耷拉着脑袋帮泽琴重新梳洗装扮,这里还没好,外面泽萍已经使人来叫了。等泽琴收拾好了,出得门来,看见泽萍打扮的好一副娇艳欲滴的艳丽模样,也不好多说什么。两姐妹互相打量了对方片刻,便笑着携手一起往正院去。

    正院里,玉簪正恼怒着呢,因夫人和世子爷皆不在家,没存想有人竟然敢兴风作浪了起来,她一时不察,关于云仙入国公府的谣言竟然闹的满府皆知,这叫她素日的体面往哪里搁!

    有小丫头子跑来说是褚家姐妹来见苏姑娘,正被看门的妈妈拦在院外面呢,等姑娘示下。玉簪听了嫌恶的一皱眉头,刚想说回了,又想了想,挥手叫小丫头去后罩房问问苏姑娘的意思,若苏姑娘愿意见,就放了人进来。

    苏云仙听了,笑了笑,叫人去传话,既然人家想来瞧瞧,那就见上一见吧。

    往日里泽萍来,也没见正院的人如何,今日这看门婆子却是阴阳怪气的,愣是拦住她们姐妹不让见,在等着小丫头来回话的这当口,泽萍已经很是气恼了。可是她毕竟客居于此,也不好怎样,只得忍下心头一口气来,暗暗记下这个讨人嫌的老婆子一笔账。

    传话的小丫头匆匆从里面跑来,脆生生的吩咐道:“柳妈妈,苏姑娘吩咐说‘既然褚家小姐盛情难却,我怎么好意思不见,还是放人进来吧。’你这就把门开了,放她们两位进来吧。”

    褚泽萍听那小丫头惟妙惟肖的学着云仙的语气大喇喇的跟看门老婆子说话,心里的原本就气恼,这时候是怎么也压不住了,顺手推开丫头的手,自己径直往云仙住的地方冲。

    等泽萍一口气走到云仙住的后罩房廊下,静水和静云两个丫头正在给廊下的花木浇水,见了她来,也不招呼,只虚虚的行了个礼,两人便又接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泽萍诧异的看了两个丫头一眼,想了想,堆起笑脸寒暄道:“两位姐姐好,云仙妹妹这会子在做什么呢,膝盖上的伤可好些了么,难道还不能下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