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的死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三年的时间,他的母妃与吕不韦联手,为他争取来了太子的位置,嬴成有再多的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含恨看着嬴政继位。

    三年宫闱明争暗斗,他早已不再是华阳宫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而是城府心机渐深。

    祖父孝文王继位三天而死,父亲庄襄王继位三年而亡,冥冥之中,嬴政总觉得这不是个巧合。而母妃赵姬与夫子吕不韦,就诚然如他揣测的那样,两人虽是以辅助嬴政的课业为由,可两人私下的交流,却并不像外表这般光明坦然,嬴政知道,当年嚼舌根子的那几个婢子,其实没有说谎。

    继位之后,吕不韦要求嬴政唤他为仲父,出入咸阳宫更为频繁自然,甚至无时不刻的可以出入自己母妃的万安宫内。即算是嬴政深谙这其中的腌龌龊,可他已不是那个莽撞少年,父亲和祖父的死都太过蹊跷,他明白,若然自己不示弱佯装被吕不韦操控模样,只怕他也活不长久。

    十三岁那年,盛夏光景,嬴政初梦**。他诧异着,摸了摸被自己汗水打湿的薄被,回忆着那个羞人的梦境:自己梦境中的人,是芈青凰……

    他惶恐着,不安着,赵胥进来伺候嬴政盥洗,发现嬴政换在床头的裤子,一摸那一片濡湿,自然懂了怎么回事,赵胥掩面笑着,“大王长大了呢。”

    嬴政被这话闹得懵了片刻,旋即涨红了脸。不待训斥赵胥这厮没大没小,赵胥便已经溜走,不多时,领着个年长些的小监进来,带着压箱底的光溜溜搪瓷小人儿,为嬴政讲解着这些羞人的事。

    他长大了吗?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事情来得太过没羞没臊。可是体内隐藏着的蠢蠢欲动让他发了疯的想着小憩时的那个梦,那一整日,他都无心再学课业。

    如此隐忍一日,翌日太阳升起时,他还是被这梦境烦扰着,不得安心。思索再三之后,他起身往华阳宫去给华阳太后请安。

    祖母依旧慈祥,只是神态不再似从前那样喜悦,祖父走了之后,祖母的笑靥少了很多,但她对嬴政和这些孩子们的爱,却从未减少过半分,甚至有增不减。

    浅叙家常之后,嬴政问华阳太后,芈青凰去哪儿了,华阳太后说在房中呢,这几日她在做女,想找她玩儿就去罢,便不再拦着嬴政在自己身前,弯弯眉眼看着他去找芈青凰了:这两个孩子,愈长愈登对了。

    祖母已经不会再拿嬴政是否喜欢芈青凰这样的事情来打趣他两个了,亦或是问芈青凰喜不喜欢嬴政,毕竟,他们都不再是十岁出头的懵懂不谙世事的孩子了。尽管,嬴政知道祖母将来一定会让自己娶芈青凰的。

    嬴政如往常一般往芈青凰的闺阁走去,大门敞开着,精卫在门口打盹儿,画眉不知哪儿去了,见着嬴政来,精卫起身正欲唤芈青凰,嬴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扬扬手便让精卫下去了。

    他大跨步进去,轻声咳嗽着清了清嗓子,以往,芈青凰应当会欢喜得似只雀子般扑过来,可现在内中静谧,嬴政顿了顿,蹑手蹑脚的进了房中。

    哦,她在小憩呢。

    嬴政看着软塌上睡得香甜正憨的芈青凰,想着昨日那个温存又缠绵的梦,只怪梦里太缱绻。

    她睡着的样子,真的挺美的……嬴政痴痴望着安睡中的芈青凰,体内那股躁动愈发难以压抑。

    守孝三年之后,她便到了及笄之年,祖母应当会为他和芈青凰安排婚事罢?

    他的喉头浅浅滑动,此刻口中似忍不住生津,他看着她白润的面颊,急剧喘息几口气后,禁不住凑上前,在芈青凰的面颊轻轻啄了一口。

    心跳得似只夺命奔逃的兔子般,嬴政觉得自己做了件不可饶恕的坏事般,惴惴不安着,揣着手端正坐好。

    好在,她没醒……

    感觉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坏事的嬴政揣着手坐在床边,尽管芈青凰没醒,但他却似被定住了般,再不敢妄动了。他心中暗暗骂着,自己何时这样没出息了,竟被个女人给迷成这般模样,还是个城府极深的女人。嬴政叹息一声,望着酣睡的芈青凰,到底没忍住牵住了她白软的手。

    他们都长大了,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于是渐渐地也明白牵手的含义,故而两人都会渐渐避开儿时所认为的理所当然。

    嬴政握着芈青凰暖暖的双手:他们似好久没这般牵着手了呢。

    在她寝宫里小坐了片刻,芈青凰依旧没有醒转的意思,嬴政叹息一声,悄悄又将芈青凰的双手给放了回去,才从她寝宫出来。祖母依旧还在前殿,嬴政请辞欲离去,华阳太后却低声唤住了他,“政儿最近似有心事。”

    嬴政怔了怔,祖母慧眼他是知道的,宫中是如何情形,她应当也知道罢?“仲父的课业太过繁杂,孙儿都难得有机会似从前那样频繁来华阳宫给祖母请安,想去围猎也需仲父同意。故而,孙儿近来有些累……”

    那个男人是个精明的商贾,嬴政自知,以如今自己的力量是斗不过吕不韦的,吕不韦对自己的压迫,他只能忍着。

    嬴政说得很隐晦,但华阳太后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华阳太后浅含着笑意望着嬴政,安慰的语态顿然嬴政舒心了不少,“吕丞相对政儿太过苛刻了,哀家回头和他说说,叫他且让你稍事放松。”说着,华阳太后顿了顿,继续问道,“政儿现在和朝臣的关系如何?”

    “朝臣与孙儿皆无太多私下接触。”嬴政有些尴尬如是回答。

    华阳太后微微眯着眸子,若有所思,随即开口道,“果断时日,让青凰陪你去围场秋猎罢,届时哀家会让王翦将军陪你同行的。政儿,王翦是个德才兼备的骁勇武将,又是极为忠良耿直之辈,哀家以为,政儿可多与将军切磋切磋,必然能大有裨益。”

    王翦?嬴政记住了这个名字,谢过华阳太后,他从华阳宫出来,觉得整个人舒坦了不少。

    尔后,华阳太后会经常跟嬴政轻描淡写的提点到个别朝臣的名字,嬴政都会一一记下,私下观察后,嬴政果然发现华阳太后给自己提点的人无一不是栋梁之才。故而,他对华阳太后也愈发钦佩。芈青凰是时时养在华阳太后身侧的,那她跟着华阳太后,想必也学到了不少东西罢,这样的女子,若然当真有心于朝局,那才是叫自己真正忌惮的。

    这王位,嬴政坐得并不安心舒坦。

    和王翦接触之后,嬴政对他颇为赏识,虽吕不韦是严令禁止着嬴政于朝臣有太多接触的,尤其是吕不韦不喜欢的一些朝臣,他以为嬴政不该被这群人带坏了。可吕不韦越是不让嬴政这么做,嬴政便愈发会想尽办法的开始组建自己的势力,王翦就是第一人。

    秦王政二年,王翦受嬴政之命称病在家,实则偷偷前往赵国,带回了彼时正在赵国受人欺辱的赵阿房。王翦的身手,即使在赵国最为严密的监狱牢房,想要带出一个人来还不是什么难事。

    那日午后,嬴政去和赵姬请安,随口提了句曾经在赵国时受过阿房父女的恩惠,想报答她父女二人,不曾想,赵姬的态度极为冷漠:乡野女子,有何好挂念?若然得知自己当初救下的是如今的秦王和太后,少不得要来以金钱名利要挟,不若给他父女二人送些钱财过去,便可作罢。

    越不让自己做的事,嬴政便越发想去做。他已经不小了,从前赵姬和吕不韦做的那些勾当,他诚然还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现在,他却是对自己母妃恨得牙痒痒!但,那到底是他的母妃啊……

    王翦将赵阿房接来了咸阳,彼时,她还被安排住在咸阳城外,王翦偶尔会去代嬴政看看她。而嬴政则在宫里找着合适的宫殿,想早日将阿房接到宫里来,一别五年,也不知如今阿房是什么模样,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自己。

    听王翦说,阿房在赵国受了很多委屈,可具体是什么委屈,王翦说阿房不愿对他说,嬴政想,阿房受过的委屈,还是自己亲自去问较为妥当,故而便也没让王翦再多问些什么了,只是让他照顾好她,莫再让她受委屈,有何需要大可和王翦提……毕竟,阿房因为曾经帮助过自己,而害她父亲殒命……他是有愧于她的。

    那岁年节,嬴政亲自去华阳宫请华阳太后,恰逢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来送大雁,华阳太后问,“谁家的雁儿啊?”

    “王翦将军家的。”奴才笑得一脸恭敬。

    这已经是王翦第二次送来的雁儿了,华阳太后心底有着数呢,只是,嬴政这却是头一遭听到,他心底竟暗暗涌出一股道不明的奇怪感受来,眉宇微拧。

    芈青凰大喇喇从后面蹦出来,欢欢喜喜给华阳太后请安,又绯红了面颊给嬴政请安,此时的她再不像从前那样毫无规矩的唤政哥哥,转而毕恭毕敬的唤他“大王”。这样的称谓,也让嬴政心底不知所措的有些别扭。

    见着那雁儿,芈青凰柳眉微蹙,登时便撅了嘴,暗暗嘀咕了句,“怎么又来了?”她甚至不知这雁儿是谁家的,但她知道一定不是政哥哥的,便径直夺过雁儿,不顾那奴才哭天抢地,出了大殿站在门口解开雁儿脚上捆着的绳索,笑着放飞了它……

    华阳太后眯着眼浅浅笑着,可她并未十分心安:嬴政方才皱着眉头的模样,她是瞧见了的。王翦是大秦难得的将才,不该让政儿和他有嫌隙。

    “政儿,你也该是时候为青凰拟个封号了。”华阳太后轻声在嬴政耳畔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