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兮,呜咽的风声哀嚎着如丧考妣。

    眼前这俊俏的面容,虽然长得和她不那么像,可这一双眼睛却生得极为传神,不难看出此人与她定属同宗。

    我紧紧地扣着她的手,小姑娘还是极为稚嫩的面庞,被我狠狠地扣住手腕咯得痛呼道,“你放开我!”

    倒是柳伊人,面色有些骇人,紧张的跪下匆匆求情道,“夫人何以动这样大的怒气,小茹方才并未做错什么,即算是有顶撞的地方,夫人大可好好说,婢愿好生管教她!”

    元曼有些愣愣的瞧着我剑拔弩张的模样,目光紧盯着形状怪异的三人,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不甚明了的模样。只因当年她还小,许多故人的模样,该是记不住了。

    “伊良人起来罢,你求我也是没用的,本宫只问问你可晓得她的身份?”我压低了嗓子阴沉问道。

    旁边杵了许久的茵陈,似也是突然认出眼前这小姑娘来,惊得“啊啊……”的唤了好几声,指着那女子被唬得倒退两步。

    伊良人被我突如其来的发问问得怔住,却又极力为自己的婢女辩护着,“夫人莫动怒,小茹和我一样,是从赵一同过来的佳人。只因路上她待我格外关照些,我才央求了让她在我身侧伺候着。若是她有什么得罪夫人的地方,夫人万万不要与她计较才好。”

    我的眼里闪烁着精芒,光是瞧着她那桀骜的眼神,我便能断定这不是个普通农户家的女儿能有的目光。

    “嬴茹啊嬴茹,你没想到你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本宫掌控在手里了罢?”我冷笑着,“你和你姊姊嬴端一样,确实很聪明,可是做起事来,很多东西的确都考虑欠妥。如若不是你太过心急的去寻银铃和花铃,几人经常抱在一团痛哭流涕,聚得太频繁,又怎会叫本宫捉住你们的小辫子呢?”

    我知觉眼前寒光一闪,她另一只手袖中忽而冒出一根银簪,生生的就要朝我眼睛的方向扎过来!

    可她没料到的是,我自幼便是练过些许拳脚的,她这出手的速度在我看来根本不足为虑,不待她举簪向我而来,我反手便打着她的手往她身后飞去,更是顺手一个耳刮子扇在她面上,只扇得她一个趔趄顺势侧摔在地,“呵,就这么点雕虫小技,还想玩刺杀吗?”

    她看着我,喉咙里发出桀桀冷笑,“秦国的人,果然都是虎狼之辈,也难怪姊姊会命丧在你们手里!”

    “那是她自己找死,怨不了别人!”我嗤笑道,“刺杀大王、妄图和长安君一同联手夺位,这已然是天大的罪孽了。大王怜她没有直接将她赐死,只是挽留她的颜面将她降为了端长使,如此大的恩赐,她尚不知道珍惜,还非想在咸阳宫翻出些风浪来。除了怨她自己,她还能怨谁呢?”

    伊良人瞪大了她那无辜的杏眼,满脸诧异的望着眼前曾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婢女,似是有些不愿相信。

    “小茹,你……你居然是公主……”她的言语间满是难以置信。

    可事实现如今就摆在了她的面前,由不得她不信。

    且,看柳伊人的模样,诧异、惋惜、愤怒的情绪满满的,也不像是什么伪装的,看来她先前是真的不知道这时时伴在她身侧的小宫娥就是赵国的公主。

    可如若连柳伊人都不知道嬴茹是赵国公主的话,那她嬴端潜入咸阳宫,其别有用心便能能展露无虞。我气定神闲的斟了樽酒,彼时画眉早已将倒在地上的嬴茹扣押住,瞥了一眼满脸愤恨的嬴茹,我带着浅浅得意笑道,“你和嬴端的眼睛长得很像,若不是凭借着这双眼睛,光凭着精卫告诉我,赵国的公主也随这一批佳人混入咸阳,我还当真记不住你呢。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将杯子给碎了罢?”

    那时我倒还没觉察什么,只觉得柳伊人身侧的丫头太过毛手毛脚。

    “我本想杀了你与秦王的,尤其是你,芈青凰!”她恨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年幼时我并不得宠,唯有端姐姐待我最好,那年她远嫁咸阳,我含着泪送了她许远,只盼她能在秦王身畔安稳过日子。可不过几年的功夫,我便得知端姐姐病故,她素来身体极好,我不信她会就这样病故!果然,待我来了咸阳,才知晓她并非病故那么简单,芈青凰,你好生恶毒啊,竟常年给我端姐姐喝那性味寒凉的桃花茶,以致她始终不得子嗣!如若不是你一步步将她逼得在咸阳宫无半寸立足之地,端姐姐何至做出那样糊涂的事来!”

    只闻一阵清晰的水声,霎时酒香泼得四溢,却是柳伊人抬手泼了嬴茹一脸。

    她的面上刻满了怨恨,“你也晓得害人不得子嗣是多难受的事,当初公子嘉对我下手的时候,你们怎么就觉得那么理所当然?”

    这话说得我心里都微微一惊,却是不曾晓得,她还被公子嘉害得滑过胎。

    嬴茹微微晃了晃头,甩掉发丝上的点点酒水,冷笑着,“柳伊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靠不住,呵,兄长当时就不该将你送来咸阳!”

    又闻一声“啪……”的脆响,却是柳伊人径直掴了嬴茹一掌,只掴得她半边面上浮出清晰的五指印痕。

    “我本想替你在大王和夫人面前求情,念你我到底是相识一场!可如今看来,求情也是不顶用的,因为你根本就不领情!”柳伊人亦是恶狠狠的道。

    见着这主仆两个险些是要厮打起来的模样,我倒觉得我今日在这儿,竟比去看那一场梆子戏精彩许多。

    清了清嗓子,我悠然道,“伊良人,你也根本无需顾及与她的情分。从一开始,她不过就是在利用你罢了,因为只有你才是最有机会有可能靠近秦王之人,若非跟在你身侧,她根本连面圣的机会都不会有!若非如此,她身为堂堂的赵国公主,怎会混入佳人的队伍都不被人察觉,还恰好就能跟在你身侧伺候呢?”

    只要跟在柳伊人身边,嬴茹就能有最好的下手机会。

    而公子嘉也确实算计高超,他料定了只有自家人、只有公族,才不会舍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国家破灭,故而想要阻止秦国攻赵,若非是最忠诚的心腹,就只有自家宗亲会愿意冒死涉险。

    故,公子嘉选了嬴茹来秦,更是算计好了她也不是嫡公主,在赵国没有多少有用实力这是其一,又得知她与嬴端自**好,只要稍加挑拨她便会想来秦国替嬴端报仇,这是其二。

    以**秦王为幌子进贡佳人,是为消减我们对赵之目的的怀疑;在佳人中安插了长得似秦王故人的柳伊人,希望柳伊人能借着赵阿房之名帮赵国吹枕头风,从而达到救赵的目的,是为潜藏的美人计;查漏怀疑柳伊人不一定会拼死效力于赵,再安插另外刺杀行动,正好柳伊人就是最好的掩护。

    柳伊人若愿意帮忙吹枕边风,不费吹灰之力能保住赵国的安宁,这是最好的结果。若然柳伊人不愿出力,则有嬴茹可潜在暗处,待时机成熟了就刺杀秦王。一旦秦王身死,公子扶苏尚且年幼,贸然继位必然引起咸阳大乱,加之秦王政才拔出了芈氏的势力,我这个当太后的也不一定能拿到多少实权!到时,咸阳大乱,难免朝中某些居心叵测的大臣杀了我与扶苏母子,再扶植傀儡帝王上位!这么一闹,大秦想统一六国的大计,必然夭折!

    细细思之,我只觉背心窝都炸出一阵冷汗来。这环环相扣的妙计,公子嘉倒也想得颇为周全,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料到的是,他这妹妹性子太过急躁,才入咸阳宫不久便露出了马脚。

    柳伊人得知自己被蒙蔽,一时也是气得噎住说不出话来。咽了好几口气,她才渐渐平息了自己先前的愤怒情绪。“我非但不会帮着赵国求情,如今,我只会求大王快些斩杀了赵国的余孽!”

    嬴茹当即一口啐在柳伊人的面上,眼神怨毒得似条蛇一般。

    柳伊人揩掉面上那一口唾沫,正欲发作,我却拦下她,吩咐我的两个媵女道,“碧瓷,你去准备些七子的行头赏赐,带去赐给玉玲。画眉,将这赵国的公主兼并祥瑞宫里那两个余孽送去大王面前罢,看大王替她们选一种怎样的死法。”

    说罢,我盯着嬴茹那双怨毒的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家破灭消亡,再当个亡国公主,的确是件难受之事。如今,我帮了你,还让你以赵国公主的身份身先士卒,嬴茹,你该感谢本宫!”

    “芈青凰,你会不得好死的!”嬴茹咆哮着想向我抓来,可无奈画眉将她按得死死的,除却挣扎,她却是也做不出其他举动。

    我不得好死?呵,这么诅咒我的人多了去了,可我现如今不是依然过得逍遥?

    待画眉与碧瓷皆领命退下了,我才悠悠然的又斟了杯酒,细细品味着。

    元曼被这场面惊得一怔一怔的,伏在我肩上,低声耳语道,“母妃,儿臣自愧弗如……”

    我弹了弹她脑袋,嗔骂了句“顽劣”!这小丫头吃痛闷哼一声。

    良久,柳伊人才怅然瘫坐在地上,望着我喃喃念叨了句,“栖桐夫人,果然手段果决雷厉。”

    “若非如此,本宫又怎能在咸阳宫长盛不衰呢?”我浅笑着,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柳伊人。

    她苦笑着,声线晦涩悲凉。

    可我却心情舒畅了不少,握着元曼儿的手,又牵过柳伊人,只问道,“那唱梆子腔的人还在玉和殿候着呢,时辰尚早,不若随本宫去看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