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变!这个词将我激得心头一颤,我怒目瞪着赵芡,质问道,“芡儿!你可知道造这种谣的后果?”

    赵芡惨惨一笑,“罢罢罢,我就知道夫人还是不肯信我的。到底这事儿来得太突然,连我都是熬了一晚上,才想通个中原由。夫人若是不信,便回去罢,罪女本做梦希望有生之年能亲手杀了嬴端,呵,可到底,这个想法离罪女还是太遥远了。”

    我冷冷的看着她,“到底是你想报私仇,还是嬴端欲叛变是真有其事?”

    赵芡凝着眸子看着我,“夫人,当双目对视时,眼睛是最难欺骗人的。罪女原不谙世事,若然不是被嬴端逼到这一步,罪女又何苦将自己弄得险些丧命?咸阳宫内如今鱼龙混杂,谁都说不清哪一个人又是清白的,罪女不敢相信咸阳宫内的任何人,唯一的法子就是将自己逼至绝境,若然夫人还能念及曾经与罪女的情义,夫人自然会来寻罪女,罪女也不枉来这隐宫走一遭了。”

    念及曾经的情谊,来这隐宫或者大牢去寻了她,她才会将事情原委告知我,如若不然,意思就是她身死了,要拉着咸阳宫整个宫殿陪葬吗?

    我被赵芡这过激的做法惹得有些恼,怒道,“你这个疯子!”

    她轻声笑了笑,苍白的面上依旧没有半分血色,显得十分虚弱却又轻浮,“夫人,能在咸阳宫生存的,不是疯子又能有几个能活下去的?大王如是,你如是,嬴端如是,连带着夫人身边的精卫姑娘,看着那般老实善良的面孔,又何曾不疯狂?”

    她说的不无道理,丧子之痛,将她从一个纯真的女子生生拉扯成了女疯子。

    我叹息着,再无反驳的力气,也不敢再反驳下去。嬴端到底如何想法,我全然不知,如今只能静下心来好生听赵芡讲讲经过,再分析应该如何处置了。

    听着赵芡娓娓道来,我才知晓自己是有多无知又有多孱弱:自以为也算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却不曾想到,这咸阳宫内牛鬼蛇神何其多,我那些自以为的呼风唤雨的本事,早已被旁人看在眼里,悄悄纳入算计的棋盘中。

    赵芡讲的很细,她本就有意捉了嬴端的把柄来扳倒嬴端,故而想尽了法子接近嬴端身边的人。嬴端身边的媵女里,最得宠的本是金铃,可是那次事故,金铃和铜铃都死了,嬴端身边剩下的可靠些的媵女就剩下花铃和银铃了。这银铃虽长得不甚柔美,却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媚人之态,从前阿政对她也颇有些赏识的。

    嬴端自然不是个能大肚量容的,哪里能容得下身边之人个个比她得宠,故而对于会在她面前拍马屁的金铃她倒是喜欢得紧,而不善言谈的银铃,就受尽了她的欺辱。比之百灵、赵芡,银铃的日子没好过得到哪里去,毕竟赵芡和百灵还算是青鸾宫的人,除却每日晨会便可避之,然,银铃却是避不开的。都是祥瑞宫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何能避开?

    和银铃成为无话不说的密友后,某日银铃借着出来送衣服去浣衣局的功夫,和赵芡打了个照面。彼时,银铃正值葵水,腹痛得紧,赵芡心有不忍,故而提点了一句,“若是以后还这般腹痛,就少喝些桃花茶了罢!”

    银铃却是无所谓一笑,“哦?芡七子原也晓得这桃花茶女人家的是喝不得多了的?当真我们夫人蠢笨,大王赏赐的几瓮桃花,她当宝贝般的日日饮着,却不晓此乃寒凉之物。若不是前些日子被御医点破,夫人还不晓得要被瞒到什么时候呢!”

    赵芡大惊,迟疑着问道,“你们夫人,是如何晓得的?”

    银铃只道,“夫人本就惦记着大王的行踪,见着某段时日大王与新进宫的一个唤作孙叙的御医往来颇近,夫人便寻了由头日日的去寻着孙大夫,看是否能从孙大夫处套得些大王的喜好或者旁的东西来。邀了几回孙大夫来祥瑞宫喝茶,便被孙大夫瞧出端倪来了……”

    赵芡更为不解,“你们夫人既然知晓桃花茶喝了不好,如何还继续喝了下去?”

    银铃抱着木盆正了正,无奈道,“这又有何办法呢?那帮御医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况这桃花茶是大王赏赐,又听说是那位夫人和大王二人的意思,叫我们夫人不得有子嗣,故而那帮御医们还在后来进贡的桃花里掺了些药性更猛烈之物。待我们夫人拿了凤印之后,又传了个往来还算熟稔的御医,那御医见着我们夫人如今得势,便将由头都说给我们夫人听了。”

    银铃说得颇为惋惜,尽管她受了嬴端折磨,可到底她自小便是被人安排着奴才的命,她早已忘却了反抗。见着嬴端受这般苦楚,她想到的不是自己也同样不能再为人母,而是想的嬴端再不能生育,也算个可怜人。

    赵芡觉着自己得知了了不得的秘密,依照嬴端的性格,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故而她当日便熬了些温经汤,悄悄地从祥瑞宫那狗洞处给了银铃。那是两人经常闲话和互赠小物什的场所,两人的情谊却是从那小狗洞处愈加深了。

    银铃认赵芡是自己在这宫中最亲的人,唤一声阿姊也不为过的,对赵芡跟是无话不说了。

    不久之后,嬴端的想法暴露出来,银铃晓得了,自然是第一个就对赵芡言说了。她信赵芡是个缄默的女子,不会四处张扬。赵芡亦是一如银铃所想一般,没有对任何人诉说,嬴端计划着要弄死我的时候,她就开始算计起该如何弄死嬴端。

    想要一下将我弄死,却是难过阿政那关的,她已掌控了凤印,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想将我软禁或丧掉所有权,但凡她成功,长安君也成功,那就是杀掉我以报仇的最好时机。

    “长安君?”我冷汗更上一层,“这又关他何事?”

    我竟发现,这一层层如蚕茧般的阴谋,纠缠得太深,连抽丝剥茧都是件不易之事。

    赵芡叹息着,“夫人,究竟是我高估了夫人的精明,还是夫人太懈怠?年关家宴之时,嬴端先行离去,长安君后脚尾随。夫人,你且说,她们两个狼狈为奸,还能干出些什么好事儿?”

    说着,赵芡咳了咳,“我也算晓得了夫人当初死活占着所谓独宠的由头了,是因为大王……”赵芡说着,比划了一下眼睛。

    我攥紧了拳头,答不上半句话。

    赵芡的心机之深,早已远超我的想象,一个人能被逼迫至此,想来她平日痴痴傻傻,都不过是藏匿着心思不愿将最恶毒的一面挖掘出来罢了。

    “你敢说这话,就不怕本宫当场杀了你吗?”我的眼里藏不住杀意,直剜向赵芡的眼睛。

    她看着我的眼,似看着个笑话般,“你不会的。至少,现在不会!对于嬴端,夫人和大王若然晓得这些,定然不会留她,可也不好对她下手。罪女想,夫人和大王,或许还缺一个好对嬴端下手的人。罪女和嬴端又有私仇,夫人,你会留着罪女,给罪女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的,对吧?”

    赵芡笑了笑,一脸无辜模样蹲在我身前,低声喃喃继续道,“况,罪女在药盅里下了毒,将险推脱至我与夫人身上,让夫人得以避开嬴端的陷害,多少也算救了夫人一回。夫人最是赏罚分明之人,定然不会怪罪于罪女权衡利弊下的大胆做法的,是吗?”

    赵芡说得颇有自信。确然,她没有说错。

    我寻了个木桩自静坐下来,这一连串的讯息让我毫无准备,我连自己是怎样被卷进这场惊天的阴谋中都不曾发现,如今陡然发现,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赵芡这个半吊子细作。

    独木何以撑起大风雨?华阳太后固然是我和阿政最大的庇佑,可只有华阳太后一脉的支持,到底势弱了些!

    嬴端呐嬴端,你精心的准备,终究因你的待人不善而毁在你自己手里。盘算得何其精致:桃花茶中下毒,桃花茶性寒,我定然不会喝,她中了毒再挖开精卫作祟这一层,毕竟嬴端也是赵国夫人,阿政碍于她的身份,暂且软禁我也不是不可能的,她再与嬴成联手,夺了咸阳宫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况,她们面对的不过一个眼翳的君主。

    我诺了赵芡,让她且在这隐宫劈几日柴,过两日我便会着人来这儿将她带去轻松些的地方。期间,我会安插人手一直保证她的安全。

    从隐宫出来,我心痒得恨不得当下就去祥瑞宫将嬴端的皮给揭了,可眼下却还不是动手的时机。

    阿政忽然发配嬴成去攻赵,这大概也是嬴端不曾想到的,赵到底是她的母国,说她不担忧是假,她本想着和嬴成联手来灭了我和阿政,结果却换来嬴成攻赵、她中毒又暴露一切。

    嬴端呐嬴端,此番你是失手了,那么接下来,你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呢?我揣摩着嬴端的心思,却无意中听见假山石后两个声线稚嫩的小宫娥低声耳语着,“莫非你不曾听说,大王的母亲,就是庄襄太后,是个不忠贞之人?”

    “啊?真有这回事?”

    “你还不晓得罢,先王不举,又去得早,庄襄太后那般在红尘中滚了几遭的人,哪里能守得住深宫的寂寞,听闻大王登基后,他们还多次幽会呢……”

    “啧,相国与太后还有这一段风流韵事?我是晓得太后曾是相国爱妾不假,却不想这之后他们还藕断丝连。”

    “我还听说,大王都不是先王的子嗣呢,大王本该姓吕的!”说着,那宫娥声音更低了些,“如此算来,先王的子嗣便只有长安君了,大王本不该继承王位,当继承王位的该是长安君才是!”

    我听得怒火蹿了三丈高,默声出现在两个宫娥身后,厉声问道,“长舌之辈,何人教你们在此议论主子的?”

    “你是谁啊,凭何管我?这事儿如今咸阳宫知晓的人多了去了,不信你随便寻人问问去!”那宫娥颇为嚣张的说着。

    转身,瞧见我的衣着姿态时,面色顿如灰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