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宫的热闹又递进了一层,我似信非信的望着精卫,她笑吟吟又给我把了一回脉,更加确信了。

    我欢喜的亲了亲那玉麒麟,“当真是个极灵验的宝贝,好宝贝,你可也要护着青萝丫头嫁了人之后快些生一个。最好呀,是生一对儿龙凤胎才好。”

    芈青萝羞得不行,绞着袖子躲在祖母身后撒娇,被众人笑红了脸,便抱着扶苏儿起了身,“你们都不是好的,还是扶苏儿最乖,你们且闹去,我做糕点给扶苏吃去!”

    祖母笑着,“当时,青萝丫头不肯收,我却将这一对儿东西交由寒鸦暂且收着了,怎的,这丫头后来私问你要的?”

    寒鸦点点头,“我料着姑娘家家的大了,晓得羞赧,况太后本就准备将这一对麒麟赠给青萝姑娘的,她拿了去我便没同太后再禀告。”

    祖母含笑若有所思状,神色颇为自喜。

    我盯着祖母的双眼,她的眸子不再如从前那般含星璀璨,浑浊了几分,亦多了些纹。不过,她眼角眉梢里的端庄韵味,却是丝毫未减。

    人呐,终究是易老的不是?我入咸阳宫算算也不过五个年头,祖母却不知还能剩下几个五个年头了。

    坐下与祖母把手言谈,祖母将一些牌子都撂了出来,上面尽数刻着一些年纪正好的男子家世状况,我数着牌子细细看着,都还是不错的人家,与祖母商榷着不得定夺,祖母大致与我探讨一回,两人也不好如何下手。

    送雁儿的人不少,祖母尽数着寒鸦姑姑记着,又派人查探了一番身家底蕴,或者是想熟的。这**张牌子里,目前最有可能的就是公之孙了,家中世代为秦武将,又听闻是模样品性极为端正的,知书达理的还门当户对,若是不出意外,十有**就该是公之孙了。

    我与祖母言说着如何准备青萝的嫁妆时,寒鸦姑姑却犹豫着又从腰间抹了块牌子出来,摊在桌上,“这是前两日来的,我本觉得有些荒谬,犹豫着该不该拿给太后看。如今既夫人也在这儿,索性便拿出来了,如若不然,是该将这玩意儿连带雁儿一道飞了的。”

    我将那牌子正了正,顿然面色若刷酱:嬴成!

    祖母看着牌子亦是怔了片刻,我随手捻了就想丢出去,“看来他倒还是不死心呐,错过了我这一遭,便想打青萝的主意了。”

    祖母却唤道,“慢!”

    我诧异的看着祖母,她接过木牌子,打量了一回,又兀自笑了笑,“呵,长安君,嬴成!”祖母念叨着嬴成的名字,“当年哀家早早的就同子楚儿商议着将青凰许给政儿,还未及青凰及笄,嬴成家的倒是来提过几次亲,每每被我退了信又来。辞了多回,如今青萝长大了,又打了青萝的主意了。”

    “既晓得如此,祖母怎的还不允我丢了?”我纳闷道。

    祖母却将牌子收了起来,“青凰,你何时学着如此意气用事了?往日你该好生斟酌这个中利害的。青萝是华阳宫出来的,你与我皆信得过她,政儿原来总思量着成有异心,可如今你已有了扶苏儿,这秦王的位子自然是成觊觎不到的。若然青萝嫁了过去,也算帮哀家看着成,也好消除政儿对他的疑心。他兄弟两个一条心,才是对大秦无往不利之局面呐!”

    我因早知嬴成之心有异,自然警惕他,也不想将青萝交付到他手中。可如今祖母这么一说,我思忖着,也不无道理,一时竟也陷入了两难。

    不待我开口,祖母又悠悠道,“青凰,成的心思如何,除却他身边亲信,我们却是不知晓的。若他果真其心有异,青萝丫头也好做了暗哨。”

    我听得心口一惊,望着祖母讷讷不知所措,祖母却颇为云淡风轻的一笑带过。

    是了,精卫是祖母精心培养出来的人,她敢瞒着我悄无声息的做了那害人断子绝孙的勾当,可想心性最与精卫相合的祖母,面慈之下,又是一番怎样的狠心面孔。于祖母而言,芈青萝其人,不过是地位高些的精卫罢!

    我暗叹祖母做事的狠绝,也明白自己心智还远不如祖母,又与祖母和寒鸦姑姑讨论了一回嬴成如今家中的女眷,方晓得这厮已有了六房妾侍,还不曾娶正房,而六个妾侍如今无一有后。其中一房,便是孙叙之女了,她是嬴成的第五房妾。

    祖母正说着,华阳宫嫁出去的女儿,嫁妆都该一样的好,青萝的嫁妆当与我一致,正巧茵陈跟着小不点儿嬴元曼又奔了进来,小丫头见着我亲切得紧,喜滋滋唤了声“母亲”,便扑进我怀中。

    她咯咯笑着,胡闹着脏兮兮的小手往自己身上蹭了蹭,一股脑儿爬到了我身上,笑着窝在我怀中,对着哭笑不得的茵陈做鬼脸。

    茵陈跟我和祖母问了一回安,才哄着元曼道,“小祖宗,你母亲她们要议事呢,你莫再缠着你母亲了,去寻你扶苏弟弟玩去可好?”

    嬴元曼却死死扣住我的衣襟,“不去不去,我就要母亲。”

    祖母笑了笑,“这孩子倒比扶苏更黏你些。罢罢罢!到底你也难得回来一趟,左右青萝的婚事也敲定了,你且带着孩子顽去罢!”

    我喏声谢过祖母,方抱着元曼出了正殿,去寻青萝和元曼了。

    茵陈对我倒也亲切,跃着步子的跟在我身侧,“夫人倒是个快活人,咸阳宫与华阳宫出入自如,比不得我们这些个当奴才的,非但不得出入自如,一言一行都还得注意着。”

    “此话何解?”我疑惑道。

    茵陈叹息一声,只道,“前两日紫苏来寻我了,将好些贵重之物给了我,让我按时给她家中送过去。她说大王将她发配去给夏太后守陵了,这一待可就不晓得多久的。若然我有机会,便帮衬着她给家里按时寄些东西回去,也莫教她家人担心。”

    紫苏?她先前不是跟着阿政身边的吗?说起来,我去龙城之前,紫苏都是跟在阿政身边的,回时便不见了她身影,赵胥也不提起她,我便忘了这回事,后来夏太后病逝,才在芫青宫见了她一回,如今想来,怕是那时候便被阿政送去芫青宫照顾夏太后了罢?

    “她又怎的了?”我问道。

    茵陈叹息着,“不晓得她在大王面前说错了什么话,大王不待见她,先是将她送去了芫青宫伺候夏太后,夏太后故去,大王却仍旧没有将她留在身边的意思,反将她送去了守陵。”

    茵陈素来是个重情义的,故而央求我道,“夫人,好歹我也与紫苏姊妹一场,又同伺候了一回阿房姑娘,与夫人也相伴过一段时日,夫人若是有机会,定然要紫苏姑娘说说好话呀,她年纪轻轻的,总不该去那地方孤苦一世……”

    我若有所思状,茵陈却叹息着,“当真不晓得她先时说错了什么话,大王来华阳宫看公主和公子时,我瞧不见紫苏,问大王紫苏去哪儿了,大王之说她心术不正就没再让她伺候在身侧了。”

    说罢,茵陈又叹息了两声。

    阿政说紫苏心术不正?呵,这倒是有几分意思的。

    我敷衍着说“得了机会我会和大王说说的。”可心里却清楚得很,紫苏此人,阿政说她心术不正还真是说对了的。也不晓得,彼时阿房指的内奸,是不是就是她。可到目前为止,最有可能的就是她了。

    抱着元曼走了一段,这丫头看似小小的身子,却砸手得紧,我抱不动了,她也不乐意茵陈抱着,非赖在我手里,我便让茵陈先去青萝处寻扶苏了,我且随后就来。

    元曼见茵陈走了,反乐颠颠的下来,颇为体贴道,“元曼自己走,母亲牵着……”

    我笑了笑,牵着小丫头一步一摇往前走着,精卫在背后看着直乐。

    走了一小段,精卫逗她,“小公主,扶苏弟弟喜欢和青萝小姨玩儿,你怎的不喜和青萝小姨玩儿呢?”

    元曼白了精卫一眼,“青萝小姨只喜欢扶苏弟弟,不喜欢我,我才不要和青萝小姨玩。茵陈总喜欢带着我和青萝小姨还有扶苏弟弟一起,可我不爱和青萝小姨处着,闹心!”

    那一声奶奶的闹心,却是颇有几分童趣,小小模样,俨然就是个小大人。还晓得分辨喜欢与不喜欢了,看来当真又是个早熟的。

    弯着腰陪元曼走了一段,反更累了些,精卫便抱着她往芈青萝的闺房去。

    行至门口,却听得青萝和茵陈正聊得起劲儿,茵陈只道,“长安君也好得很呢,听闻那也是个长得极俊俏的公子哥儿,比咱们大王差不了几分。”

    我不禁驻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与精卫和元曼便在此处听起墙角来。

    芈青萝颇有些不屑的语气,只道,“长安君又如何,长得再俊俏,你不也说比大王还是要差几分吗?”她的语气里全然不是在我与祖母面前乖巧听话的温顺模样,反多了几道刻薄,“我是没有那福气,哎,哪里比的青凰姊姊,嫁给了大王那般天下无双的好男儿,当真是羡煞了多少女子!”

    听到芈青萝这话,精卫与我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