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多的不适,反而,我觉眼前这般狠戾的阿政,才是我自幼熟知的那个嬴政!

    他狠戾,但凡是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费尽办法也要得到,不计后果!

    他执着,但凡他认定了的东西,别人便再改变不得半分!

    他本就是个不甘被人摆弄的人,从来想要的都是自主做一切,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谋划天下,他如何能容得下别人对他的半句诋毁!吕不韦自是个傲骨铮铮之辈,可嬴政,比之吕不韦的傲骨,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如今,在赵姬和吕不韦面前,他愈发的会收敛了。他如今犹如羽翼未丰的雏鸟,与赵姬和吕不韦硬生生的对撞,到底是势单力薄了些,可再给他几年,谁能保证他能如何发展?

    当我得知他将赵曾加害于他的那些人,一一处理之后,我便知道,他亦是个手段了得之辈。不!应该说,他一直都是手段了得之辈,只不过我不曾想到的是,他会成长得如此之快,势如破竹。

    我看着阿政,似看到了明日的大秦:他站在城墙之上,抬手便是风,挥臂即是雨!而大秦,在如此强势而手段狠戾的君主之下,不出二十载,怕是又有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的。

    如若他要成为这天下的王,那么,我便愿成为他在这路上的一支支柱。毕竟,我身后有的是芈氏一脉在这大秦多年的根系。

    唯有一愿,他成长的脚步能慢一些,这样,或许他会有更多的时间来好好揣摩一番身边的人。孰是可用之才,孰又是必除之辈,应当深思熟虑才是。

    他的政务依旧未处理完,除却每日朝堂之上的奏章,近日饥荒甚重,开仓赈灾亦是不在话下的,可该如何安顿好千万饿殍,却也是个大问题。吕不韦还给他增加了一系列的书籍阅览任务,吕不韦向来主推黄老之道,他亦向阿政灌输了不少此类思想。可阿政,似乎不大接受这些。

    忧心忡忡的回了青鸾宫,我只觉头痛得很。最令我忧心的,自然是街头巷尾传的那阿政并非嬴氏血脉的谣传,我能为阿政做的不多,如若可以的话,调查清楚此事的始末,或能解开他心中郁结亦未可知。

    倒在床榻上,闭着眼睛思索着,渐渐昏昏欲睡,而画眉则与精卫几个在门外说起我与阿政近日来感情好了不少,还言及阿政今日的温情,几人自笑得不可支。

    待我起来时,已是用膳时分,百灵欢欢喜喜进来唤我用膳。我漱了一回口,撑着沉重的身子起身。这小憩,还当真是只能小憩的,睡久了便愈发觉得头痛欲裂。

    阿房早早的便过来了,只笑嘻嘻的与画眉闹着,两人抢着一个松绿云纹绣花荷包,开心极了的模样。见着我来,画眉这丫头只草草唤了声“夫人”,又与阿房闹作一团。

    “你两个作甚呢?有吃的还不得好生吃着吗?若是被芡儿看见你们这般有吃也不得安宁的模样,少不得要将这一桌子菜一扫而光的。”我打趣道。

    不料,提及芡儿,两人只闹着笑得更欢了,画眉只道,“芡儿姑娘怕是貔貅饕餮投胎来了,总吃也总不见饱腹,哈哈……”

    阿房乘机夺过荷包,往画眉脸上作势打了一下,只笑骂,“就你贫!”说着又冲我道,“青凰姐姐你可瞧瞧,你这好婢女当真是愈发猖獗了,贫得愈发没边际了。”

    我看着这二人闹着,也是一番趣致,只道,“你们且闹,贫嘴的贫嘴、扯皮的扯皮去,我是管不着的。我啊,每日里看看书便是最悠闲的了,恨不得再没有人打扰才是。”

    阿房只将荷包轻轻扔到我面前来,道,“说得自己当真多么清高个人儿一般呢,明明是这咸阳宫内最不得闲暇的人之一,当真不晓得你这愿望可是随口胡诌的。”

    我还当真就是胡诌的,不过如若能得这般时光好好闲晃,怕我也是会闲得想找点儿事情来做的。

    还未坐定,阿房便道,“那日欠着你的荷包,找了个时间好好绣了一番,你看看这花样子你可还喜欢?如若不喜欢,你便将这荷包赏了画眉玩去,让画眉另给你做一个精致的去!”

    说罢,又与画眉笑作一团。

    我看着二人打闹的模样,心情舒畅不少,心道,这才应当是阿房原本的模样。

    正拿着荷包细细看着花样,细细的丝线精雕细琢出朵朵牡丹,每一处绣色都经过精细琢磨,针脚又收的十分齐整,的确是个好的,只收了揣到怀中,“我瞧着挺好,自个儿收着好了。画眉想要,自去求阿房再做一个去。”

    正闹着,菜肴热腾腾的尽数上了桌,精卫却捧着一盅小心走到我面前。她缓缓在我身前蹲下,揭开盅盖,呈出的是一盅褐色的汤水。

    我颇有些苦涩的模样瞧着精卫,精卫只作看不见我苦涩的眼神,兀自说道,“此乃启宫丸,内有白术、半夏曲、川芎、香附、茯苓、神曲、陈皮、甘草,是婢亲熬的,专治痰湿内阻,夫人思虑过极,每每气血不畅包脉阻滞,葵水亦不调,该好好调理一番身子才是。大王今日都言说,夫人该要个孩子了的,阿房姑娘已有了身孕了,夫人您难道就不着急有个孩儿陪伴?”

    我与画眉相觑一笑,画眉只捂着腹笑道,“你也当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今日不过同你随口说了句大王的话,你便这般心急的要为夫人早些争取个孩子了。我看啊,夫人你也不必与大王要个孩子了,只同精卫要精卫给你装个孩子进去才是正经的!”

    我抓着银著在画眉头上轻轻打了一下,“阿房还真真未说错,你却是个愈发没得边际了的。若是再这般猖獗下去,倒是我管教不严了!再这般没大没小,迟早要将你吊起来打一顿才是真,再拿针缝了你的嘴,且看你还敢不敢这般口无遮拦。”

    精卫只白了画眉一眼,嗔骂道,“你个嘴里无盐的,真不知太后怎的会把你安排入这华阳宫,当真不怕你惹事!”

    闹了一回,我还是端起了启宫丸,无论如何,精卫总是在为我着想的。虽我才入了咸阳宫不久,到底还是该和阿政一道有个孩子,才安稳些不是?

    只看着这浓浓的褐色汤水,有些食欲寡淡罢了。

    阿房在一旁满是期待的看着我,“青凰姐姐好生调理了身体,能够早日怀上龙嗣才是最好的。到时,咱们宫里好歹也有两个娃娃,亦热闹些。”

    我微微一笑,闭眼仰头欲将这一盅难喝的药汤饮尽。

    不想,喝了不到两口,却只觉脑海一阵眩晕,恶心得直没把我的肠子都给吐出来,扭头便“哗……”的吐了一地,溅湿了精卫的裙子。

    精卫只唬得赶紧的拿了丝帕来给我揩掉药渣,我心下烦躁,挥手只将那盅药汤打翻在地,“这是什么劳什子药汤,这般难喝,当真要了我的老命了!不喝了不喝了,爱怀不怀去,总归是要来的,早晚都是会有的,何苦这会儿吃这么些个毒药来折腾自个儿!”

    精卫皱着眉有些委屈,眼中都泛起丝丝水迹。

    她是为我好的,我方才一番气话,怕是将她一颗好心伤着了。

    我自接过帕子擦干净嘴,又替她擦掉裙上药渍,只拽着她的衣角道,“我的好人儿,我实在是不爱喝这个,我知你是一番好心只为我,可……可这太苦了些,我是个吃惯了蜜糖的,如何咽得下这苦涩?”

    她只扁着嘴动了动唇,才道,“无碍,夫人若是不爱吃这些,以后婢不再做了就是。孩子一事,虽是随缘,到底夫人也该好好把握一番大王的心迹才是。”

    阿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香囊,她拽开抽绳将香囊拉开,却是个装零碎物什的小袋儿,她捏了几片甘草与我,“如若不爱喝,便罢了,药是苦了些,这个却是甜的,青凰姐姐且吃几个。”

    说着,她贴心的将甘草塞到了我手里。

    我一边咀嚼着甘草,口中苦涩酸涩感才好了些。却依旧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酸涩之感久久不散,恰好今日桌上又有一碗鱼,那鱼腥味儿飘忽到我鼻间,只闻得我又是一阵炫目,扭头复又吐了精卫一裙子。

    这厢可把精卫唬着了,画眉亦蹲在我身边连声问道,“夫人这是怎的了?可是今日吃错了什么不该吃的?”

    精卫却急急地来卷我的袖子,只因气候凉了些,衣裳有些多,她半天都没能卷上来。

    只见精卫急啄啄道,“我想起来了,夫人本是与我葵水日期差不多的,只因我上个月日子差池了些,便当不得数,这两日我恰巧又来了葵水,可夫人却一直未来。说起来,夫人虽有些葵水不调的毛病,到底也还是规矩的时候多。”温婉娴静似精卫,我第一次见她有这般激动而慌乱的时候。

    言语间,她已卷上了我的衣袖,手搭上了脉搏欢喜道,“因而我之前一直未能记起这一遭,现如今看,却是我太大意了。”